《染红烛》大褶包子

52、第五十二章

　　镜花火烛厂换厂长的事儿传开也不过是屁大点儿的功夫，车间里的工人得了消息虽愤愤不平也只能继续上工，厂子是大家的，就算上头的人全换了，该挣钱吃饭过日子也得挣钱吃饭过日子，憋屈也只是在心里的事儿。

　　李光明大大咧咧的坐在老板椅里，两只脚搭在桌子上，旁边儿坐着因为儿子一步登天也跟着鸡犬升天的李婶子。

　　火烛厂的干事们各自忙活，一会儿被李光明叫过来胡乱挑刺训斥一回也只能忍着，早些时候的脾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对李光明逆来顺受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东西。

　　就这样熬到了该下班的时间，车间里的工人也好，工厂里的干事也罢，都松下一口气，这一天对谁来说都不好过，除了李光明，他似乎还没过够当厂长的隐，在临下班的时候通过工厂的广播喇叭发出了一道指示——全体加班。

　　“真他妈的犊子！”

　　车间里有人开骂，一不赶活儿二没有任务的，就为了他一个人的想法就要全厂人加班，怎么说都有些太过分了。

　　“光明，这样不行的，你要当厂长就得做出个好样儿来，你这么随随便便就让工人加班加点儿的，他们不都得恨你啊。”

　　李婶子的劝阻换来的是李光明的一个白眼，“妈，就他们，我是厂长，他们以前可没少给咱们苦头吃，这对他们都是好的了。”

　　“光明”

　　“妈，你别说了，这地儿我还没坐够呢，等我呆够了，想回家了，他们才能回家，以后就这规矩，早上不能比我晚来，晚上不能比我早走！”

　　李婶子向来胆子小，见儿子这么飞扬跋扈倒有些讨好的看着站在下边儿的干事们了，干事们不敢顶撞，只能答应，还有几个甚至还能奉承几句，几张笑脸下来，李婶子也有些飘飘然了，张着自己儿子是厂长，也开始放肆起来。把干事都赶出去了跟李光明闲话。

　　“以后等你弟弟阿吉回来了你也能给他在厂里安排个职位，你是厂长，他是你的弟弟，有他在你也放心。你们哥俩儿个都有了着落我也就能享享清福了，看他们以后还敢欺负我孤儿寡母的。

　　我跟你说啊，前一阵子老张头儿不是死了么，那个谁家丢了台自行车那帮小警察都心急火燎的找，可是咱们家阿吉不知道哪儿去了，我找他们给找找，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连梁兴龙那小子都不理我，当初他差点儿饿死，我可也是给过他饭吃的……”

　　李婶子没完没了的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往外抛，刚开始李光明还有点儿耐性附和几句什么以后他们就不敢了，我给你做主之类，到后来李婶子的话题越来越围着李阿吉转，李光明听得也越发闹心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自然，最后直接叫唤一声：“你有完没完”生气起来。

　　李婶子先是一愣，然后就哼哼唧唧的开始哭天抹泪，一口一个寡妇失业养大他不容易，一口一个光明从小到大调皮捣蛋都要她去赔罪，嚎哭的比之前的唠叨还大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就连李光明都觉得让外头人听了丢脸，耐着性子哄了几句见也没用干脆开了门出去，上车间溜达去了。

　　当了厂长第一天就被亲娘念，李光明觉得自己也挺丧气的，找了个干事领路到处参观，虽说他也是村子里的人，可是这火烛厂，他真没来过几趟。

　　想当初刚来厂子工作，没几天就因为怠工让人给告了状被辞了下来，后来他妈好说歹说也再没能回来，那时候李光明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有一天给这群人好看。结果，还真让他实现了，虽然大概阿吉再也看不见这时候了。

　　溜达到车间，看着机器运转，其他人忙活着还得给自己低头哈腰心里那点儿气儿就消得差不多了，正得意着，不知道哪个偷偷骂了一句“犊子”钻进他耳里。刚才那股火一下子就又着了起来。

　　“谁说的？！”

　　李光明一声怒喝，车间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机器也给停了，车间的工人都围着李光明站在一起，低着头，谁都不敢吱声。

　　带着李光明参观的干事见厂长生气了，劈头盖脸就是给工人一顿骂，然后狗腿的谄媚，说了几句好话想让这件事算了。

　　他只想着早把这祖宗送回家早利索，哪里知道李光明在办公室就窝着一股火才出来散心的，这一句犊子正好是往那股火上泼了一大筒油，只是平常的训话根本就灭不了。

　　“都给我听着，没人承认就都给我在这儿站着，一天不行站两天，两天不行站三天，谁都不准回家，三天后还没人认就都给我滚蛋，以后谁都不用来上班了！”

　　李光明这话一出，干事也没了动静，无论车间长怎么跟他使眼色都只能摇头，今天晚上如果不出个结果，怕是这新厂长的气焰不会消，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谁都没想到火能烧在这地方。

　　半天没人说话李光明也不着急，看都不看一眼匆匆过来的李婶子一眼，就那么等着有人承认。

　　车间长巴结着李婶子想让她给说个情，可谁知这回李婶子也不说话了，只是眼巴巴的在旁边儿瞅着，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了动静，这个时候谁都想回家，虽说看着李光明心里眼里都不顺，可是自己没做错反而受了殃及就更加的委屈了，有人开始抱怨，有人开始说风凉话，本来都是好好的同事，现在心全都散了。

　　梁镜花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美丽的笑容，这笑容越大，晓娃子就越难过，他小，看的不全懂，可是坏人开心的时候总没有好事儿他是知道的。

　　从李光明当了厂长，妈妈就一直抱着他在厂子里看着这帮人，每一次看见李光明骂人和得意的时候，妈妈也会露出笑容。晓娃子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自己的心里总是不是滋味。

　　车间里咕咕唧唧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想要检举别人了，几个名字被大声的说出来，然后几个人被拉到最前排，然后，车间长自己站出来把事儿给单下来了。

　　“我说的，你让他们都回去吧。”

　　干事的表情变了，车间长也是岁数不小的了，几十年都在厂子里干，在工人中也有些声望，平日里和上头的处的也都不错，平日就很少说长道短，如今这个时候他更不可能。

　　干事急的汗都冒出来了，可是他却是咬死了不脱口。

　　李光明上去就是一脚，直把车间长踹了一个跟头，捂着肚子差点儿就起不来了。

　　“死”

　　“给我打死。”

　　晓娃子眼睁睁的看着梁镜花的嘴唇勾出一个‘死’的形状之后李光明就吐出“给我打死”这样的话。

　　他低低叫了一声“妈妈”，可是梁镜花根本没听见，她的瞳孔放出妖异的神采，很美，也很可怕。晓娃子瑟缩了，妈妈最近越来越多的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在床边把自己救出来的妈妈真的不在了么？

　　车间里又安静了，谁都没说话，也没人动手，李婶子赶紧凑到李光明耳边儿低语：“儿子啊，吓唬吓唬就算了，这不能这么闹，要是出了人命咱们可就犯了大事儿了。”

　　“你别管”，李光明把李婶子推开，自己从车间的角落里抄起一跟棍子就冲着车间长打去，车间长竟然只能躺在地上受着，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动，所有人都看着他身上滴出血来。

　　晓娃子抓紧了梁镜花的衣服，红色的血液总是能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可是现在的梁镜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李光明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晓娃子，她笑着，笑得越发的可怕了。

　　晓娃子躲在梁镜花的怀里，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去阻止李光明，他想应该是因为妈妈的关系，可是在他看见干事偷偷用手机发短信的时候又一次疑惑了，也许不是妈妈做的，也许是这些人自己都不去阻拦的，那么，又是为什么？

　　李光明住手的时候车间长已经蜷缩在地上，头破了，身上也有血迹，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婶子吓得不能动弹，想说一句，可是看见李光明的脸色又缩了回来。整个车间里除了李光明都没人敢说话。

　　“你们都看见了，跟我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话音一落，棍子又一次砸向了车间长的头，这一次，车间长不动了。

　　扔下手里的棍子，李光明好像掸去灰尘一样拍拍手坐回位子，翘起二郎腿，“你们都看见了么？说话啊！”

　　“看……看见了。”

　　车间长是不是死了，没有人敢去确认，李婶子已经吓得昏了过去，干事的脸惨白惨白的。

　　等到派出所所长带着一干警察赶到的时候，车间长早已经断了气，不用问，不用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被李光明活活打死的。即便是胆小如鼠的所长也无法坐视不理，掏出手铐就想拿人，可是李光明却有恃无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好几个人都拿他不下。甚至车间里的工人都开始帮着李光明反抗。

　　所长没办法，给城里来的刑警队长打电话，给德高望重的张家打电话，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他几乎站都快站不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张奶奶拄着拐棍气的不行，车间长也是村里的老人了，尸体躺在地上都僵硬了也没有人敢去收拾。厂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那么多，却没有人敢违抗一个地痞无赖，反倒还帮着他生事，她生气，更心疼，虽说早就有村子不会轻易幸免于难的觉悟，可是闹成这样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梁兴龙一进车间就先扶住了张奶奶，然后去看看躺在地上的车间长，人已经死了，这还是他第二次接触尸体，突然，他失去了理智，站起来揪起了李光明的领子就是一拳，所有人都郿防备，李光明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拳，脸上出现了一块淤青。

　　“你打我？你他妈的打我？！”

　　李光明咒骂着，和梁兴龙扭打在一起。当人们把他们两人拉开的时候，他们的身上都挂了彩，衣服也十分狼狈。

　　张奶奶用拐杖敲击着地面，“你们都给我住手！兴龙！”

　　李光明继续咒骂，梁兴龙却不敢，无论如何，张奶奶都算是他的母亲一般的存在，就算失去了理智，他也不能忤逆。低下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却一点儿都不后悔。

　　张奶奶这时才走到刘队长的身前：“刘队长，你是城里来的队长，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杀人抵罪，李光明要被逮捕。”

　　“好，你们都听见了吧。”

　　张奶奶用她的拐杖敲击了一下地面，可是没有人动弹，派出所所长和警员被车间的工人压制住了，他们没办法动弹，而那些工人，好像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们抓住李光明的打算一样挡在前面。

　　小张气不过，掏出手铐上前就要拨开人群，可是女孩子的力量哪里敌得过整日工作的工人，任她如何推拽，如何用警察的身份警告他们，他们就是不动，直让李光明越发的目中无人。

　　刘队长和小周上前帮忙也是一样，这些人形成了一堵人墙，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死活挡在前面。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小张问，“他们吃错药了？都打死人了还这么庇护他，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有”，梁镜花笑着回答，只是除了晓娃子没人能听见，梁兴龙的样子，张奶奶的样子，所长的样子，甚至连李光明的样子都让她很开心，复仇的脚步越来越快了，她感觉得到，已经不远了。

　　张奶奶并没有慌张，她沉默着，注视着这一切，她所表现出的固有的沉稳让所长和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局面还不算太糟糕，也许张奶奶还是有办法的。

　　把拐杖递给了一起来的儿子，张奶奶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六根蜡烛，都是赤红色的，跟在张奶奶身后的张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发出低低的惊呼声，而其他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明就里，红蜡烛，这在火烛厂里比比皆是，何必要从家里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