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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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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芜和玄苓生于显成五年的年末,颖阳的冀王府。适玉生他俩时颇吃了些苦头,但是生下来一对一模一样的小脸儿,看着极讨人喜欢的。相貌似母亲多些,只眉宇是他们玄家人的,虽纤秀却坚毅果决。
男孩子们打打闹闹长大,颖阳的冀王府从不寂寞。玄瑱是做不得严父的,不肯打,无从骂,每每望着两个淘气孩子无奈时候,会向适玉道:“生个女孩儿就好了。”
这时两个男孩儿就会转而缠着母亲要妹妹,玄瑱则笑呵呵在旁袖手。
后来有了文薏。
玄芜玄苓围着粉团儿似的女婴,好似在十年的岁月中突然第一次学会了安静,就是抢着抱她时,也只会压低了声音争吵。
冀王府里都知道王爷疼小郡主,抱着去骑马坐船,抱着去看书看画。适玉笑他,道:“宠坏了女孩儿,嫁不出去。”
玄瑱还没说话,玄芜先道:“谁敢不要我妹妹!”玄苓道:“干么要嫁出去!”
适玉忍不住的笑。
这日子仿佛能到天长地久,遥遥晏都有什么波澜,传不到颖阳冀王府。
但是适玉还是看见,邸报到时玄瑱一人时将眉皱起,手中的纸不知觉团皱了。
等明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扬王“清君侧”的兵马已经压到晏清江畔,一夜间江水冻结,天堑失守,扬王军直逼晏都城。
冀州军的建制在玄珞亲政后不久就已经撤除,玄瑱叹息无法为晏都设置最后的屏障。
但是晏都的局势,一夜间风云突变,太后一杯鸩酒毒死弑君的霆雷将军扬觞,也同饮死于华政殿,遗懿命令禁军统领将军过鸿、御史筑瑛开城门迎扬王。新帝在扬王的扶持下登极。改元顺安。
顺安元年的新年,颖阳收到新帝赐的棋坪一副,琉璃棋子两笼。
玄瑱领赐时在心里叹一口气,却不曾留意适玉的神情,骤然变色。来送棋的内侍笑道:“王爷精于黑白之道,可是连当今的皇上也闻名已久了。”
玄芜玄苓围着纵横格子黑白棋子好奇,玄瑱抱起文薏:“来,爹爹教你们下棋。”
文薏稚嫩的声音跟着哥哥不知不解的念:“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一面要拿那笼白棋,扑了出去,玄苓怕她磕伤,连忙去接,不小心却碰了棋盘摔在地上,棋子撒了一地。
适玉带三个孩子离开时,一个转头,正看见玄瑱面露诧异神色,端着摔坏的棋盘细看,从那裂缝中抽出薄薄绢帛。
帛上五个大字:“求冀王救朕!”斑斑血锈干涸,发黑,字迹还有几分稚气,依旧夺目惊心。
适玉知他一夜未眠。她陪他一夜。
至曙色透窗,她想,你是要去的罢?是一定会去的罢?
但是问不出。
当年还会哀哀的求他不要去,夫妻二十载,她已知道不劝,只是说不愿离开颖阳。
也好,玄瑱道,孩子跟你在这里。
一月后晏都禁宫,玄瑱跪叩丹墀之下,第二次接过摄政王印,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皇座上少年的稚嫩面孔,微微有些恍惚。
这第二个十二岁的少年皇帝遣去众人牵着他衣袖对他说,皇伯父,扬王要害朕!说着泪流满面,温驯的眼神不同十八年前,软弱而天真,对他全心信赖着。
玄瑱深深叩首:“臣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是倒履吐哺,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顺安三年,适玉接到晏都的来信。薄薄信纸在手中只是拿不住,滑落在地,见“病重”两字。
适玉对玄芜玄苓道:“去,接你们爹爹回来。”
两个十六岁的孩子,去时匆匆双骑尘飞,归来缓缓随车抚棺。
六岁的文薏不知道为什么不会哭。
告诉她,那是爹爹,疼你宠你的爹爹。你记得么?在那里。爹爹去了。
文薏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只是不哭。
玄芜玄苓担心的跟着母亲寸步不离。
然后私下里,玄芜对玄苓说,为什么?爹爹才年过四十而已。攥拳。薏儿才六岁,就已没了爹爹。
适玉喝止兄弟两人。两个孩子对看一眼,一起过去,一左一右,从未有过的柔情紧紧搂着母亲。
适玉淡淡的笑,不说话。
十六岁的年纪,已经长大了。
也不用嘱咐他们好好照顾妹妹。
适玉抚抚两个孩子的发。都长高了,看不见头顶,要弯腰低头,才能把头放在母亲肩上。
文薏在后面牵着母亲衣角,玄芜把她抱起来,她就两只小手搂着母亲脖子。
只是舍不得,舍不得。
顺安五年。
适玉躺在榻上,对文薏道歉,乖薏儿啊,对不起,娘亲看不见你长大。你要记得爹爹和娘亲最疼你,不要忘记了……
眼泪,这个时候才掉下来。
她一人,只支持了两年,力尽了。
文薏乖巧的在玄苓怀里睡着。
玄苓问玄芜,我们是不是孤儿了?
玄芜低着头,并排儿的两个牌位,香烟袅袅。说,是。
【9/5/2006 1:32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