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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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到家门口，贺江树提着心，虽说早晚有和陈路碰面的一天，但现下还是忐忑的。好在贺禾虽然行动东倒西歪，却一直安安静静。
章燕和自己在客厅看电视，贺江树拖着贺禾进了浴室。后者不知道对于外界到底有多少感知力，从被剥光到清洗，没有任何表示。躺在水中，像一滩裹着单薄包装的肉泥。
浴缸的水早已溢出，喷头还在撒着水花。恒久而单调的旋律里，贺江树的心情坏的无以复加。这就是牵挂的感觉，裹挟着无穷尽的患得患失。他上身赤&裸，裤子湿透黏在身上，盯着贺禾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具尸体。那是爱情的残骸。
他倾向于乐享其成，而非做一个高难度的拯救者。可是他回来了，现在也没有后悔，只是在接触到困境袭来的初始阶段无法不感到棘手。
贺禾的头颅下滑，发出微弱的呛水声，被及时提起来。贺江树拿来毯子，将人裹着抱到卧室中。就这么平静地躺在床上，眉间却总有一抹郁色。他抚上那光洁的额头，试图将之拭去。贺禾轻微地翻个身，而贺江树坐在床沿，长久地注视着他。
半晌，那双关闭许久的眼睛终于打开。缓缓地，尚未开全，又合上。贺江树确信他看见自己了，该也记得从重遇至今所有的事。他俯下身，轻轻地吻在那双苍白无血色的唇上。
贺禾的眼睛倏忽睁至最大。
他们相互凝视着，整间卧室只能听见空调吹风的声音。贺禾眨眼睛的频率越来越快，有些难受，遂移开了视线。
“酒醒了吧？”
“没醉。”声音中有一种嘶哑和肿胀感。
“洗澡的时候，你明明毫无反应。”
“不想动。”贺禾的腰际被环住，却令他瑟缩般地往后挪了挪。
“别跑了，行吗？”
贺禾没有说话，贺江树等不到回答，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正对着自己。“给我一个答案好不好，就像以前你总是想从我这儿知道答案一样。”
听他提到以前，贺禾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就又恢复到任何人都拿他无可奈何的那副死寂样子。
“我给你写了信，说要回来找你。可是你见到我的时候那么震惊，肯定是没有看到了。”贺江树缓缓躺倒在他身侧，把他拥进怀中。
“章燕和在外面，你要见他吗？”
“你喜欢我这样抱着你吗，还是你想要自己待会？”
“不要说话。”贺禾远离了他宽松的拥抱，终于再次开口对喋喋不休的男人说了话。虽然肢体不再接触，但背后传来的温热一直都在，令他安心。意识渐渐潜入幽深的水底。
视野被人的形象占满，迎面而来的，越过自己而去的，无不步履匆匆，贺禾像一根枯萎的浮木，任凭人潮推搡着自己，一进□□。
纷繁的人群竟有了埋没世界的雪景般的苍茫，他的视线一时间无处可放，就这样游荡着游荡着，似小舟被轻波均匀而不住地摇晃，几致眩晕。仅仅是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背影无声地浮现在视野的正中央，如一滴水坠入平静的湖面，进而迅速扩展成为激动的波纹，贺禾心脏做成的一直在等待着的钩子刹那间绷紧了。他贪婪地望入那个背影，目光所带的能量几乎将它穿透。
他觉察到自己的脚步变快了——跟前的那个人有着一双比例极好的长腿，迈出的步幅不算大，可是自己跟着很吃力。背影身着黑色毛衣，依款式看前面必然有一排扣子，深色牛仔裤留下富余的空当，脚上有一双便于行走的球鞋。
贺禾抬起目光，那个背影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他心里泛起嘀咕，周围人的色彩褪去，喧嚣如同水上的油膜，浸不到意识的底层。心急地越过横在自己和目标中间的成群结对的四个背影，重新把自己和那背影的距离维持在自己认为适宜的范围之中。那个人明明就是贺江树，却比自己高了很多，比较他和旁边掠过的行人，竟像个巨人了。
自己在他身后默默无言地注视，有些甜蜜，有些苦涩。
他们一起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保持着相同的步速，恒定的距离令贺禾产生了错觉，好似他们的存在超越了时间和空间，达到了永恒。这种不变激励了他，在短短的注视中，重又轻易地爱上贺江树。
走上电梯，隔着三阶的距离，更需要贺禾抬头仰望。黑丝绒般的夜空横亘在头顶，将他们温柔包裹。达到天桥，步伐悠然，可是心脏却总有着追赶不及的急迫。在那背影后面，贺禾的心弦被粗鲁地扯动，发出尖锐的示警般的惊慌失措。
天桥到了尽头。贺江树的背影仍坚定不移地朝前方走去，那种决然就像知道贺禾在身后跟着仍要如此一般，更显出残酷的宣言——从不会为谁而等待。
贺禾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再跟下去了。他的路在另一个方向上，令他诧异的是自己平静地左拐，主动地让背影消失在下行电梯扶手的后面。
爱情来了，又走了。那些如星星闪耀的思绪和爱意，湮灭在从容滑到下一刻的时间里。梦想达成过，就不愿清醒。既然放手那么轻易，就该明白永远地失却那背影了。
灵魂受到了剧烈的震荡，而随之清醒过来的身体，却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贺禾觉得恐慌。身后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暂时安抚了他。已是傍晚，外面的光线呈现出青灰色。他打量着卧室内的布置，阳台上的叫不出名字的盆栽、立式空调还有身下的大床，这一切终于叫他确认自己确凿的位置坐标。眼前的才是现实。
他转动身体，映入眼帘的就是在梦中执意不肯出现的正脸。这场景太过熟悉——很多次只要贺禾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副令人心动的面孔，无论是在清晨、正午或傍晚——又令他产生庄周梦蝶的错乱感。但他很快就搞清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此时再对着贺江树的脸，他不再想要扑上去，而是想远远逃开。
梦里失去的那种扼腕和醒来后不由自主地想逃，矛盾地几乎令他分裂。
贺禾裹着毯子，急匆匆步出卧室，却在沙发前顿住。肉团正恬静地睡着，粉白的脸庞趴在沙发上，嘴角旁边漏出一滩口水。他悄声蹲下，看着这个相识已久却一直没能见到的小孩。那时候他还只是B超中的图像。手伸出去，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却痉挛般地收回来。
他快速找了件衣服盖在小孩的身上，惊慌地夺门而出。
回到自己卧室，身上早已没有遮蔽。他烦躁地甩掉碍事的毯子，全身赤&裸，满屋子找贺江树寄来的信。那种想要立刻找到的急切和就是找不到的挫败，令他看上去像一头滑稽暴躁的兽。
信安静地躺在床头抽屉的深处。两封。
贺禾拆开上面的那一封。时间是三个月前。里头只写了一句话：下周就回去了。我去找你，在C市。等我。署名贺江树。
信纸下方大量的空白，有很多褶痕和微微的汗迹。大概写信人写完之后，时常摩挲，想要再添些什么上去，却最终作罢。
第二封，该被称之为情书更恰当。
正文：我们到底是如何到了这一步的，我一贯自负的头脑也理不出所以然。毕竟这不是一句当局者迷就可以宽慰的。
而未来又会怎样发展，更是让人难以言说。
对于爱情，我开始用尽我的谨慎。在用如此古典的方式传达心意的时候，我十分想你。
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吝啬或者自私---我对以后这个词已经完全不会再脱口哪怕一丝身不由己的诺言。这不是冷酷，而是现在的我学会体现的最大真诚。
希望这些我手写的字能够到达你的手里。如果它被错递或者满纸的文字对你而言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意义，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超越遥远的距离来知会你我此刻的爱意。
信到你手中的现在，此中的我已经在过去了。唯愿我们的爱能够穿越时光和距离。以往所有的中断都能在未来找到结局。我是这么相信着，希望你能同我一样，假使我足够幸运。
我爱你。
和它跨越的距离相比，这封信的长度小巫见大巫。贺禾却仿佛倏忽之间失去了对词义的把握，眼睛必得来回扫视三四遍，才能等到那迟钝的理解力跟上来。
当他终于把内容钉在心里的时候，不知所谓的想到，原来贺江树的信是这么一种难以形容的风格。时间和空间曾让他的味道慢慢消散。再次传来的讯息带着陌生的海水和风的冷暖。贺禾觉得里面有一种近，也有一股不能否认的远。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在四肢百骸流散。
寄信日期是贺江树到达汉堡一年后。信中对于他们的以后好像抱持着美好的期待，可是贺禾不明白他曾经那么深地爱过自己吗？
不知作何反应，他将信再次扔进抽屉深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