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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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好的吻如同彗星巨大的球体，前尘往事和未来展望则如同它身后浮光掠影般的尾迹，迅速拖曳而过。贺禾沉醉在它所释放出的令人目眩的光华之中，感知不到自身的存在。
在片刻的恍然未觉过后，贺江树敏感地察觉到操场上投来的注视的目光，本以为是哪个多事的旁观者，抬起头，发出严厉的目光，想要将其逼退。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对夫妇模样的人，直直地盯着他们，好像站了很久的样子。他立即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敛去了然的目光，垂下头，继续专注地进行这个吻。搂着对方的手臂渐渐无意识地收紧，他知道自己不用再做出选择了。
背对着一切的贺禾浑然未觉，情热之下，原本轻轻搭在对方肩上的手臂，此时环过脖颈，宣告占有权般紧紧地搂住。
眼角的余光瞧见目标越来越近，而怀中人还在亲吻的余韵下止不住地微微喘息，贺江树突然明白这已是真正失去的边缘了，下一瞬间，贺禾残留下的体温会迅疾消散，肌肤相帖的触感和搏动如鼓的心跳也再难寻到。他并不遗憾也不会叫停，只是还是有个正式的告别为好。低下头，重新找到方才分开的嘴唇，温柔地覆上去。
贺禾听到对方轻轻启唇和贴上自己唇瓣的声音，惊奇地感到刚才还是狂风暴雨，怎地转瞬就变成柔风细雨了。温柔的气氛让人无知无觉地沉溺。
“Game Is Over.”
“什么？”贺禾的脸上仍挂着笑意，仿佛金秋结出的最饱满的果实。
确认而已，根本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贺天明大声吼着往前走，嘴里说着“你这个孽障，你在干什么！”。明明清楚地感受到内心一刹那升起的震惊、不安和厌恶最终全部被滔天的怒意所取代，嘴里喊出来的话却不知为何那么遥远。他看见陈路惊在原地，无法说出一句话，紧接着就被他的突然爆发吓到，像一只可怜的畏畏缩缩的小白鼠。本想安慰她几句，说儿子我来教训，你别担心，随即剧痛传来，扭曲了妻子脆弱的脸孔。
直到撞击的触感传来，贺天明才意识到自己栽倒在地，意识如忽明忽暗的烛火，一个眨眼的间歇，便归于寂灭。
所以他不知道在他晕倒之后，陈路流露出的无助的神情。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的妻子，凄厉地喊叫着贺禾的名字，一声声将夜幕划出道道凌乱的破口。
贺禾当然听得出这是母亲的声音，可是其中的悲意叫他懵在原地，根本顾不上父母发现了他和男生接吻这件事。回头看过去，整个身子还在贺江树的怀中。
“天明，天明……”母亲放声大哭，完全没了顾忌。
贺禾颤抖着，感觉手脚不听使唤实际上却极为麻溜地翻过栏杆，迅猛地纵身跳下，朝父母跑去。恐惧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急速奔跑的过程中，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颠簸起伏的视线和杂乱不整的呼吸，贺江树成了一个越来越远的模糊的身影在背对着住院大楼明亮灯光的黑暗中，几乎消失不见。他扭过头，心里的绝望落到了实处。刚才没有听清楚的那句‘Game Over’此时径自明晰起来。
无法原谅。也不能原谅。
贺天明晕倒的地方距离医院急诊部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贺禾跑到那儿，松开了父亲的衬衫和外衣领口，然后背起他，拼命向医院跑去，同时尽量保持身体的平稳。
经过香樟树沙沙作响的枝叶下，也无暇想到贺江树是否还在那里，或许早就离开了。
急诊收了人，从电梯送上手术室，家属一律在三楼电梯正对着的大厅等候。贺禾庆幸本院的构造不像电视里，家属跟着病床一起跑，否则陈路会惊吓地死过去的。手术具体需要多少时间，要看病情的严重程度和有无基础疾病。他拉着母亲坐下，试图舒缓她紧张的情绪。可是她的焦虑马上就要超过弹性限度，如同压不下来的弹簧，贺禾真怕她崩溃。
“妈，坐下等。爸爸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他握着她的手，摸到满手心的汗，冰凉潮湿。
陈路仍在颤抖的手猛然抽出去，转过身，不理睬他。嘴唇紧抿，不发一言。只是站着，在电梯旁来来回回地走。贺禾看见她不愿原谅儿子打算只靠自己的颤栗，仅仅这样，已经被逼出了眼泪和呜咽，还有那不堪一击的不住抖动的肩膀。他有些麻木地看着，然后终于知道自己的软弱来自哪里。
贺禾上前，紧紧拥住母亲的肩膀。她最终大声嚎啕起来。“你爸爸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你的。”胸前的衣物渐渐浸染出深色的水迹，是陈路酣畅淋漓的发泄。可是贺禾心中的沉重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凝结，血肉包裹镶嵌，无法可解。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爸爸平时身体很好的。”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高血压，一直不肯吃药。我让他吃，他偏说没事，这下好了。没事！没事！”陈路泣不成声，说带最后两句带上了关心则怪的愤恨。
贺禾用手轻拍母亲的背部，纾解他绷紧的神经。他本想说，高血压也没关系的。可是即使只是为了安慰，这样的话他也说不出口，怎么会没有关系！
“心外的老师很牛的。以前我大四的时候，他们都教过我。我知道的，别担心。咱们要相信他们。”
可是这种笃信和了解所带来的沉稳，在神经过敏的陈路眼中，可以曲解为一种漠不关心。再加上起病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和男的搞到一起，她根本就忍受不了。眼泪渐渐流干了，显露出红肿的眼睛。陈路平静地推开了他，默默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贺禾看到她这样，心有些凉。
他们终于安静坐了一会，可那也只是强自镇定而已。不到三分钟，陈路又开始念叨：“你爸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不肯找女朋友，就是要和男的乱搞？还有那条短信，就是刚才那个人发的？”她此时的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纷纷缠绕在一起，竟还能得出短信是贺江树发的这个结论，简直就是误打误撞。
被父母说成‘乱搞’，让人尤其不能忍受。可是此时此地，若说什么自由，爱情，生来如此之类，不仅是不合时宜，更是大逆不道了。所以贺禾没有出言辩解。他也清楚母亲找到了将恶劣情绪他引的办法。“你找的这是什么人？不三不四的。把你爸气成这样，以后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他木然地想着：哪还有什么以后。心脏被三股恶劣的情绪——贺江树的报复、母亲的责备还有父亲未测的病情——大力撕扯着，整个内心找不到一点平衡之地。大厅的灯光白花花的，即使浸淫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年，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森然的气息。这里如此明亮，却仍然穿不透心头厚重的阴翳。
“还有你这个不孝的玩意，你居然…居然跟男人厮混，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东西…”陈路停顿了好几处才把话说完，这些话对她来说，已经很超过了，甚至让她难以启齿，连提到都觉得肮脏。
贺禾觉得母亲已经把担忧暂时抛在脑后，集中精力来骂自己。“妈妈，你不要这样。”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更加引起她的反弹，可是不能不说。磨难降临的仓促时刻，把自己剖析给家人愈发显得真诚和脆弱。他低下头，两小臂抵着膝盖，双手交缠，“我一直想找到一个人，获得一种契合的状态。就像你和爸爸那样。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只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是个男人。”声音越说越小，被周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掩盖。
为什么对于那些不是真的也没有那么在乎的，我们可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而内心真正希冀着想要得到的，却连些微的显露都这么心虚？
这寥寥的几句话，虽然谈不上震动，却也叫陈路沉默下来，贺禾没有和她说过这样内心的话，或者是说过，只不过是许多年前了。一时间很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巨大的情绪惯性推着她向前，免于思索的苦恼。接下来的回答，与其说是中肯的建议，莫如说是为驳倒而作的强词夺理的辩论。“不是，根本不是。找男人是不会幸福的。那个男生也不会是对的人。你爸爸被气成这样，有他的责任，可是人在哪里！这样畏头畏尾的男人，就是你要找的？”
他觉得苦涩，却不知何从解释，只能说出些干巴巴的措辞，“这中间有些误会。是我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你？你能做出来什么事？”
贺禾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陈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无害的，是纯洁的，只是对着自己无比混账。她还当他是怀里的那个宝宝呢。偶尔露出来的邪恶面孔，连自己都感觉陌生，何况是不在身边的父母。
“总之，他没有什么不好。”
陈路‘哼’了一声，十分嗤之以鼻。
贺禾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失去了解释的动力和兴趣。这时，正对着他们的电梯缓缓打开，护工推着病床出来了。他们将方才凌乱、毫无逻辑且饱含情绪的对话扔在原地，护着仍在昏迷中的贺天明往心内的病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