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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森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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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鸦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修唯的表情像捡到钱一样:“是我啊,等等不是吧,越礼你在盘子里?!”
“没有,我在……一个很难形容的地方,现在变成很难形容的样子了。你呢?”
修唯对着盘子笑起来:“我也差不多。不过我知道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叫湘阁,是和京的一家青楼。哈哈。”
“青楼?”越礼的声音陡然一变,“你没事吧?有没有……”
修唯立刻意识到她担心什么,忙道:“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这里的小虾米怎么可能难倒我,我正要离开。我去找你吧,你说一下你的具体方位。”
那边越礼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低声问旁人了句什么,然后回头道:“我这里不太好进来,还是我去找你好了,你找个地方等我就行。”
“我现在还不确定要到哪边去啊,话说这个盘子是跟手机一样的功能吗。”修唯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一旁黑鸦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由于以为她在和什么妖魔鬼怪交谈,并不敢插话。
“盘子?”越礼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哦你说这个炼血化骨镜……你那盘子有没有一条蓝线一条红线?我猜我这条蓝线指向的是你的方位,红色还不清楚。”
炼血化骨镜?这名字怎么听着不太善良的样子。没空想那么多,修唯看着上面的两条线惊喜地道:“所以这算是队友导航仪咯,那就不怕擦肩而过了。”她一手支着下巴想了一下,“既然蓝色是队友,那说不定红色指向的就是咱们任务目标BOSS……”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玩意儿大概就是咱们的任务卷轴了,记得收好。这几个月你过得怎么样?”越礼说着,声音莫名嘶哑起来,“”
“几个月?”修唯有些诧异,“你跟我的时间不同步吗,我才来这边两天。而且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哦?”越礼那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断断续续,“你说什么?……大概……能量……再说……”
“什么情况,这玩意儿还会信号不好?”修唯听着这刺刺拉拉的声音,下意识摇了摇,“喂?越礼?喂?”
那边却再没传来声音。
“可以还给我了?”看到这里,黑鸦终于开口问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惧意。
修唯抬头瞄她一眼,道:“开玩笑。”
黑鸦简直想暴走:“你怎么能这样!”
修唯堂而皇之地将盘子往怀里塞了塞,觉得装着很不方便,掏出来在手上掂了掂:“你要能打过我就来抢啊。”
黑鸦想起她刚刚在屋顶纵跃的身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败她,咬着唇道:“这是师父送我的,你不能不讲理。”她眼神忽然一变,“你肯定不是白薇,你把白薇怎么样了!”
修唯心想这小姑娘倒是很善良,即使是曾经陷害过她的人也不忘关心一下,倒是自己一上来抢走人家的东西不太厚道了,想着她道:“这样吧,我拿东西跟你交换这个盘子,你想要什么?”
黑鸦嗤笑一声:“你能拿什么跟我换?”正在培养中的年幼镜主,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全部归湘阁所有。
不等修唯回答,忽然一个低沉男声响起:“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修唯倏然回头,一身着乌色长衫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房脊上,面容冷峻。黑鸦却是一喜,大声喊道:“师父!”
修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唤出一句:
“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么?”
正当修唯这边双方僵持之时,让我们的目光穿过湘阁重重亭台楼阁和湖泊花木,穿过人来人往的长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整个雍容坐落的和京,穿过无数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奔流不息的江河,穿过一座又一座古城和村庄,穿过大漠和荒原……
几多辗转,最后来到一个名为盛都却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里是百年前的古战场。残垣断壁,枯木荒草,阴惨惨的风携着黄沙从这里呼号着经过,像是无数亡魂在风中嘶吼挣扎。剧烈的阳光曝晒,空气中只有干燥的沙子的味道,蜥蜴爬进沙堆底下,不远处堆着累累的惨白头骨。
没人能猜到,就在这片荒原之下,居住着一群人。
夜明珠莹白的光芒照亮了越礼半个脸庞,她盯着手中的炼血化骨镜,仿佛要将它盯出个洞,然后将修唯从那洞里揪过来一样。
她现在看起来十三四岁,是个正在发育的窈窕少女,一身玄色素绡裙装,肤色白皙且眉目温婉,背上一柄长剑,冰寒之息像是要从乌沉剑鞘里透出来。
两个月的时间,这里的人们用血和性命的代价终于察觉到,这少女不说话看起来沉静美好,可一旦一动起来,竟是不折不扣的修罗。
“二十四个人的血却只让它维持了这么短暂的时间,”越礼喃喃道,“消耗还真是巨大。”
一旁背上筐子里装着大大小小数根玉笔的书生正胆战心惊地看着她,他的名字叫做莫敬麦,出来闯荡江湖数载,算是武林中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他的父亲莫枕派带着一支等身寒玉判官笔走天下,人称墨先生,而他被称为小墨先生。
莫敬麦并不想一直活在父亲的树荫下,所以他总想做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当听说有宝藏奇遇之迹可循时,他便忍不住无视父亲的劝阻悄悄跟上来了。哪知道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什么顶尖秘籍、神兵宝器,而是一个巨大的魔窟。
这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城。
无数硕大夜明珠和神秘矿石的璀璨光芒让它成为一座不夜城,但是这种不夜却是虚浮而令人焦躁的。他们看不到太阳,看不到星辰,只能看到循环往复的暴虐和血腥。
每天都有无数寻宝而来的江湖人士,但是这里只有进,没有出。没有人知道怎么出去,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陷进来的一样。有人试图挖回地面,但最后却挖塌活生生埋了自己。他们尝试尽所有的办法,可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无解。
这里有数不尽的金银玉石,却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所以为了生存,人开始吃人。杀戮成了他们活着的唯一方法,以及全部娱乐。
莫敬麦来的第一天遇到了越礼。这个漂亮娴静的女孩子总是冷着脸,对周遭的一切懵懂不知,缺乏常识到令人吃惊的地步。莫敬麦一开始是抱着怜香惜玉的心态去陪伴她,但是当他看到越礼一耳光扇飞了一个言语轻薄者的脑袋,鲜红温热的液体从腔口喷溅而出,落在他的脸颊上,他才明白,自己完全是在自作多情。
甚至到后来,越礼成了能让他狐假虎威的存在。
越礼不杀对他有善意的人。莫敬麦跟在她身边,她并不怎么搭理他,既不驱逐也不亲近,好像他是尾随大象前行的蚂蚁,并不需要放在眼里。
一路上斩关过将,当然说轻松虐杀更合适,莫敬麦数天内见识了他几十年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血、内脏、断骨……他恶心反胃、难以忍受,简直要疯掉,午夜听着窗外不时响起的惨叫和哭号,他甚至产生不如干脆死掉的想法。
他忘了自己用了多久来适应,或者说他现在都没有完全适应。但是越礼,这个看似柔弱的轻盈少女,她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杀人如切菜,甚至他怀疑她是愉悦地享受着。
“来这里的都是贪婪之人,挑衅我的都是不自量力之辈,挡我路的都是心怀鬼胎之徒。”越礼曾面无表情地这样说过,“为什么要有愧疚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只能杀人。
两周的时间,莫敬麦跟着越礼来到城的最高处,那是修建在半空的黑色殿堂,人称森罗宝殿。
森罗宝殿由十殿阎罗掌管,作为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统治者,他们拥有最丰富的资源,享受着最顶级的特权。越礼一来,挑了挑,占了个观景比较舒服的殿,杀了那一殿的阎罗,又砍了两个来讲规矩的阎罗,然后住下来,开始慢慢研究怎么出去。
在漫长的搜索里越礼发现了不少好东西。这里的确有宝藏,需要闯过虫蚁密密麻麻的巢穴和动辄被穿成刺猬的万剑阵,期间莫敬麦目瞪口呆地发现少女竟然已经练到了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江湖上何时有过这般厉害的人物。
应该是什么隐世的魔尊童姥之类的吧,他认为。
后来两人终于到达隧道的尽头,发现一间破旧石室,摆在书架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秘籍,越礼只随意翻了翻,便统统丢给身后的莫敬麦。
莫敬麦咽着口水正想怎么表达自己撕心裂肺的感谢之意,听到越礼淡淡道:“给我背着。”
她终于发现这个跟屁虫的功能了,那就是驮运。
丢在角落里的是令天下人抢破头的神兵。一柄光华流转的冰蓝色长剑,剑身通透如冰雕,一出鞘便引得整间屋子都寒气四溢,越礼握住剑柄的纤长手指甚至起了一层薄霜。
她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剑上的刺骨寒意,轻抚着剑身,忽然道:“冰魄寒光剑。”
莫敬麦眼睛一亮,道:“好名字。”
越礼挑挑眉:“感谢梁羽生老师。”
“什么?你师父?”莫敬麦没听明白,“越姑娘师承何处?”
越礼没搭理他,转身查看别的物件。将看起来比较有用的统统丢进莫敬麦背篓中,满到塞不下,她干脆命他扔掉那些玉笔。
“不行!这是我的……”原本坚定的声音在看到少女冰冷的眼神后越来越微弱,“家传兵器。”
越礼大度地道:“允许你留一支。”她目光在上面转了转,然后指了一下最小巧玲珑甚至不如小拇指大的那个,“就这个。”
莫敬麦简直想哭,愁眉苦脸地道:“可是、可是我所学功法跟每一支笔都是配套的,扔一支便少一式……”
越礼对他勾勾手指,道:“来来来,用尽你所学跟我打一场。”
莫敬麦跟了她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她那怪力的可怕程度,忙道:“不用不用!我有几斤几两我知道。”
越礼嗤笑道:“应战都不敢,不过花拳绣腿,要那么多花样有什么用。”
最后莫敬麦那支最小的笔也没能留下。走前他抱着即将被遗弃的玉笔,不忘痛哭流涕一场,仿佛丢弃了自己的血亲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