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师》湛风弦歌

55、1945年 柏林

　　路德维希看着苏联人的大炮呼啸着在地上毫不留情地砸出一个个巨大的坟场，身边的黑色制服将最后一颗子弹或是留给敌人或是留给自己。

　　一个个一批批的黑色倒下，从白皙的皮肤上划过、渗进制服的鲜红与黑色融为一体，红色、黑色、白色，红、黑、白。

　　他想摆脱这魔咒般的色彩，可是抬眼望去，漫天飘舞着帝国残破的旗帜——鲜红的底，白色的口中含着漆黑的万字符。

　　子弹一束束打在脚边的废墟上，路德维希没有躲避，只是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但当他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办公室里。

　　熟悉的、平日里永远有条不紊的办公室如今积满墙上震落的灰尘和满地散落的、还未来得及销毁的档案。他疾步走到自己的桌前，桌子上父母、哥哥、妻儿还在透过尘灰向他笑着。

　　他好像一下子松了口气，用手仔细地擦拭着相框。然后，他将子弹上了膛，放在手边，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

　　黑色的帽檐，黑色的帽子，冷冽的银色骷髅狠狠地嵌在这黑色的幔帐上，闪着寒光。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强制打开，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贝什米特上校。

　　“原来党卫军还是有正常的啊……”为首的一位浅发红军带着奇异的微笑用不流利的德语说着“请不要反抗，跟我们走吧。”

　　路德维希直直地盯着他们，仔细地观察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龟裂的手，破旧的大衣，笨重的枪，他们鲜红的五角星狠狠地嵌在破烂的灰色帽檐上方，他们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好像闪耀着别样的光。这种光路德维希太熟悉了，有太多双这样的眼睛藏在黑色的帽檐下。

　　路德维希吁了一口气，玩弄着桌子上的相片。

　　他慢慢地取下自己的全家福，端详着上面妻子和孩子们的脸，然后掏出打火机将照片化为灰烬。

　　路德维希起身，正了正笔挺的制服，戴好帽子。用生硬的俄语说“走吧。”

　　“我很敬佩您的觉悟，上校。”浅发红军扯着软糯的嗓音用俄语回敬。

　　路德维希离开椅子，走到桌角。

　　突然，他抓起手枪，将子弹打进自己的太阳穴。

　　真正的悲哀不是正义战胜邪恶时自己是邪恶的一方，而是，一种邪恶战胜另一种邪恶时自己是败的一方。

　　这是党卫军武装党卫队旗队领袖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