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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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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雨寒没再见到狄伦。
算了,她心想,反正第二天又会在课堂碰面。
回宿舍后照常看书看电视吃饭做功课,无任何异常。
然而,在临睡前上网同隆介道晚安时,她看到邮箱里有一封无署名的电邮,发信地址并不是圣乔治的官方域名。
好奇地打开一看,一行小字呈现于眼前——
“这次只是警告,若敢跟任何人提起,下次出现在学校BBS的将会是未涂黑的正面图。”
当时依处于拨号上网,邮件里的附件并未能马上下载,雨寒深感不解地盯着荧幕,直到图片一寸一寸变完整,她的人也跟着化作石像。
图片中的人站立在冲凉房,脸则被贴上黑格。虽说是侧影,但她不会认不出自己的身体。
背脊渗满冷汗。
对只有十五岁的女孩来说,身体是极度私人的画面,如今大张旗鼓地陈列在电脑荧幕中,她只感到眩晕。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照片,什么时候,谁拍的?
大脑乱了线路,耳畔嗡嗡响,心一直往下沉,雨寒的视线一刻也无法从图片中的躯体上移开。
握着滑鼠的手似被钉子钉住一世纪之久。终于,还是大脑先恢复运作,命令手指点下‘回覆’标号。
雨寒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谁?”
发送完毕后瘫软地陷入皮椅。
谁......
最有可能的疑犯自然是狄伦,可照片是洗澡时的偷拍,他何德何能混入女性冲凉房不被发现?
雨寒深感不解。
几个月前101室的贝琪·麦姬迪事件骤然闪入脑海。不错,她也是在洗澡时撞见男同学,而且正是在狄伦转校来之后,当时还疑过他。雨寒心绪凌乱,如果是真的,是否该同母亲沟通?
犹豫半晌还是觉得难以启齿,母亲有孕在身,不宜惊动,何况母女之间的隔阂已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如此蒙羞的状况她着实说不出口,继父就更不用说。
眼睁睁一直瞪到天亮,把所有有可能和没可能的都假设了一遍,依旧没有答案。出门前她再次检查邮箱,对方无回音。
雨寒感到万分纠结——她竟希望是狄伦,因为必须是他。这样的恶作剧已严重超越基本道德范围,可万一不是的话……她不敢去想。
窗外飘起细小的雪花,罗德岛第一场初雪,配上圣乔治这样的背景是那么漂亮,雨寒却无一丝心情欣赏。
寝食不安,还怎会有心情注意风景。
随着成群结队的学生步入校堂,见到隆介双手插兜靠在储物柜前等她。若是平日,她会毫不犹豫地微笑打招呼,可今日,今日不同。
今日她彷徨失措,全校学生都像是看过她身体的魔鬼,即使是隆介也无法令她安心。
但躲已来不及。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温柔地上前替她拍掉大衣上的雪花。
“……昨晚没睡好。”
“还是因为打人的事?”
雨寒一点也不愿解释,把注意力放在储物柜的暗码锁。
隆介则当她是默认,语气平和地开导说:“已是过去式了,丧着面孔也于事无补呀,等下见到他同他道个歉,然后就不要再想了。”
雨寒脱掉呢子大衣,挂在柜子内。
忽然,她全身僵硬,一张照片顺着夹缝掉落在储物柜底部——少女的身体一闪而过,是那张猥琐的图片。
她呯地一声关上柜门,整个人滑坐在地,用手紧紧捂住面孔。
隆介明显吃了一惊,“怎么了?雨寒?别吓我。”
片刻,她才有气无力地说:“隆介,你在这里站多久了?”
他颇感纳闷,“七八分钟左右。”
“你有没有看到谁塞东西进我储物柜?”
“没有。”
雨寒抬起头,神情非常黯淡,“你确定?”
“是。”
“那你……有没有?”
“什么我有没有?”
“你有没有塞东西进我储物柜?!”
“没有。” 隆介一头雾水,“雨,你怎么了?我应该放什么东西吗?”
雨寒像个撒了气的气球,萎靡得缩成一团。
“喂,倒底怎么了,可要我送你去保健室?”
“对不起隆介,对不起。”雨寒喃喃重复道。
隆介有点手足无措,蹲下来注视她。
第一堂课的预铃此时响起,走廊里挤满来来往往的学生,路过他们时都投以好奇的眼光。
不知过了多久,雨寒终于说:“我没事,你去上课吧。”
再狐疑也好,隆介了解她的脾气,不愿说的无论怎样也不会说,因他亦是同样的人。
“好吧,但有事随时来找我。”
雨寒点点头。
隆介走后,她颤抖着再次打开储物柜。照片依旧面朝天躺在那里,她迅速将其撕成碎片,塞入大衣口袋。
这无疑是警告。
雨寒深吸一口气,使尽全身力量,取了书本,关门离去。
——
结果那天狄伦没有来上课。
卡特老师讲的几何方程式,雨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随着跳动的秒针越来越慌。
一定是狄伦,一定是狄伦,一定是狄伦——她如此告诉自己。
终于撑到第一堂课结束,睡眠不足以及强烈精神紧张使她再也无法集中,翘了人生第一次课。
在图书馆,她似有预感般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果不然看到一封未阅读的信件。心惊肉跳地点开来,上面这样写:
“我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照片将带给多少人快乐。嘿嘿嘿。”
雨寒几乎没尖叫出声,迅速注销并关掉电脑,如躲避猛水野兽般逃离图书馆。
面部神经不受控制地抽动,六神无主,她横冲直撞一直跑到室外,茫然不知所措。
青石板路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凛冽寒风,可这都不足以阻止她,因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急需要离开圣乔治,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可是……
去哪里?
回过神时已走上了山丘,来到那棵熟悉的梧桐树旁。
曾同爱丽丝在此无忧无虑地吃中饭,度过无数欢乐时光,那时觉得圣乔治是整个东岸最最美好的地方,结果眨眼功夫事情就变成这样......
然后,她看到他,不,正确来说,她看到一缕白烟,从树干后飘出。
烟雾一团团地升上空中,与飞舞的雪花融为一体。
多年后雨寒依然清楚记得这幅画面——十二月初的圣乔治,漫天飞雪,她仅仅穿着格子校服,站在山丘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望着一缕白烟发抖。
树后的他叼着香烟坐在雪地仰望天空,一脸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稍稍向前挪了一步,少年被惊动,愕然扭头,一看是她,不经意地流露出恍惚的神情。
如果雨寒有好好留意,会看见雪地上写满她的名字,可当时她哪顾得这么多,单刀直入地问:“倒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狄伦迅速拂乱雪地。“嗄?”
“不来上课就是为了发那样无耻的恐吓电邮?”
“........”
“你赢了,我玩不过你,不想再继续下去,求求你可以吗?”
“……这什么暗语,我听不懂。”
雨寒咕咚一声跪在雪地上。“底片……把底片给我。”
“底片?”
“那张照片的底片!”她几乎歇斯底里。
狄伦意识到事态严重,收起平日的冷嘲热讽,“雨寒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劝你冷静一点,好好解释。”
雨寒首次抛开所有顾虑,明目张胆地端详他的面孔,企图看出端倪。
然而,刀刻般俊美的脸上无一丝破绽,即使是一贯桀骜的蓝眸,如今也认真严肃,他的确似毫不知情。
不,不可能。
“不是你发电邮给我?”
“我为何要发电邮给你?”
“……今早,我储物柜里的东西不是你放的?”
“什么?”
“你有无塞东西进我储物柜?”
狄伦冷笑一声:“抱歉,没有。”
雨寒几乎要疯了,上前拽他的袖子,“不是你?真不是你?”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内心深处,答案已很明确;狄伦从不刻意对她隐瞒恶状,他没必要那么做。然而,她接受不了。
不是他的话是谁?圣乔治里谁会如此卑鄙龌龊,恨她至深?
抓着他大衣袖子的手黯然滑落。
“喂,”他唤她,“你倒底怎么回事?”
雨寒支撑不住,跪坐在雪地上哆嗦不停。
“喂!”他又叫了一声,她却毫无反应。
狄伦开始发现不对。雨寒嘴唇发紫,脸色苍白,没穿大衣就跑出来,明显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
“可恶。”他低声诅咒,随即把香烟捏灭。
下一秒,她单薄的身体被呢子大衣紧紧裹住,整个人陷入炽热的臂弯。
“嘘——闭嘴。”他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时说道。
细细绵绵的雪花漫天飞舞,寒风萧萧,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一颗强而有力的心脏在脸旁砰砰跳动,以及烟草的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