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此岸》长空无双

28、冰与火之歌5

　　黎明的晨曦温柔得在红谷之上铺洒上薄薄一层纱，脆弱却莹美。

　　墨绿的泉眼重归于寂，月夜下迷离热烈的祭典随着黑暗逝去的华裳一同离开，脚下的土地也逐渐褪去浓郁的香气，然后在这将明时分洗尽铅华，再归从容。

　　安菲沿着若拉谷地的泉流慢慢走着。巍峨壮阔的仙堡腹地已经在身后相望，建筑渐渐稀疏，高大的杉木与黑柏交替着，任破碎的风信子与睡莲花和着泉水从周遭缓缓躺过，她脚步落下的地方，蔷薇花藤便绕着萤花与血水晶蔓延开。

　　她听到红谷的呼吸，一声一声，静谧而绵长，那穿梭过林间的风犹如博大的怀抱般将她拥在怀中，问我的孩子啊，为何不来我的身边休息呢，让我抚摸着你的发，守护你入眠阿。

　　安菲笑着拒绝，在一夜的精疲力竭连妖精也开始沉睡的时分，迎着曙光，默默仰望着这个她即将守护至永恒的地域。那古老而深沉的心跳也在她的胸膛中跳动，血肉中流淌着与此地相通的脉搏，她将会是红谷的投影，是红谷的灵魂，如果……

　　“……如果没有你。”安菲低低接道，侧眸望去的时候，那来自妖精森林的绿影在瞬间便占据视野的所有角落。

　　绿妖精王抬起头，看到红谷的公主侧身半背对着光源，扭头向他微笑。

　　晨曦落在那金红的发丝上，闪耀出比黎明更璀璨的辉华，还未薄散的晨雾将她华美的衣袂含入昨夜的荫蔽，其中一只湛蓝的眼瞳被柔光映衬得几乎呈现透明的光色，另一只却被绿树浓密的荫影所笼罩，幽深出潭水般冷谧淡漠的色泽。

　　她一半是昼晨，一半是寂夜。她一半比岩浆还要炽热，一半冷漠更胜漆黑的海底。

　　“路西安，”她舌尖跳跃的每个字眼都有种能激起战栗的诱惑，就像她的笑容始终带着破灭一切犹豫的温度与力量。这样一个如阴晴般矛盾又绝美到至极的妖精，笑着对他伸出手，就像面对着久违的挚友，真诚又甜蜜得邀请，“来，过来。”

　　于是他便再不能停下脚步。

　　遥远的地方有火烈鸟高昂又清亮的啼鸣划破天际，可这还是寂清又安谧的早晨，在林荫婆娑与朝霞光辉中，绿妖精王又一次握住红谷公主的手。

　　仿佛一道激流灌注入身体，瞬间随着血液流淌的脉络占据大脑中所有的思绪，奇妙的感觉操控着他的身体，而他的精神在呼吸的错落间，似乎化作一股清风，借由着这只手，飘出躯壳，盘旋在枝梢边，仰望着一个古老而庞大的虚像。

　　他看到沉寂亿万年的荒原，看到在爆发的火山中获得力量的先辈，休斯纳的哀歌埋葬了曾经的繁华，来自北方的先民开启新的辉煌——那样长远的时光在刹那之间便燃烧至今，而随着血脉代代传承的继任者幻影消失，他看到幽夜之塔祭坛中仰着面祈祷的火妖精。

　　那神秘又美丽的存在睁开了眼。视线穿透时空相对的那瞬间，他的意识重回于身体。

　　绿妖精王另一只手扶住了微微晕眩的头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将妖精公主的手握得太紧。

　　“抱歉。”温柔的绿之主松开手，用水的治愈力消去她腕上的红痕，眸中带着深深的歉意，在安菲毫不在意的摇头中，他缓缓道，“维达尔说，曾在你身上看到的是……红谷。”

　　“你信了，可你想不明白。”安菲将手收回身侧，笑着笃定道。

　　绿妖精王也笑了，他点点头。那双清澈悲悯的眼中明明有着那么多的情感，疑惑亦或是明晰，担忧亦或是犹豫，又或者是更深的什么，可他只是这样注视着，什么也不说。

　　并不是说这样的沉默是避开。只是他太温柔，正因为知晓有些事物自己没有权利询问，又害怕着提到她所无法回答的问题叫她为难，才这样体贴得保持沉默。

　　那瞬间安菲真的很想拥抱他，可她才抬起手又默默将它放回原地。她只是对他微笑。

　　其实在他面前，她在有意识得放纵自己的任性的。比如真诚树下的那一纵身那一伸手，比如夜祭之上略显唐突的邀舞——她依据本能张狂得想占据着什么，来自神祇亿万年的认知也从没有谁告诉她需要收敛，只不过，她在影响他的同时，他也在以他存在的方式改变她。

　　在这样温柔的妖精面前，似乎情不自禁也随着温柔起来了。

　　“你所看到的，是我眼中无时无刻不在闪现的画面。”安菲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地说，“我于这红谷，就像你和你的绿森林，同样作为仙境的光辉，同样继续着光神的荣耀。可是我与红谷的关系，还要深，要深得多。”

　　“路西安啊，你知道么，传承就在我的灵魂中。”她张开手，像是要拥抱这树林，拥抱她的红谷，眸中的光芒明亮得能刺痛观者的眼，“它告诉我，我会随着这血脉长存，我会与红谷共生，或许哥哥有一天也会湮灭在历史，回归光神的怀抱，可我还会在这世间，长久得注视着这一片天地——它这样一遍又一遍得提醒着我，有时候我甚至都怀疑，我是不是就只是活在这段记忆里……”

　　“安菲，你还年幼。”绿妖精王脱口而出，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做，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不该把眼前的存在看做当年还懵懂跟随着他的小妖精，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他的心神……可这个时候，他只能这样说。“这只是传承。”每一位妖精王都将经历的传承，只是你的传承，还带着很久很久以前生命火种的力量，“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褪，当你慢慢成长，你眼中的世界，便不是这个模样。”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抬起头。

　　“可是，路西安，”明媚又茫然的双眼望入他的眼中，刚刚那般挣扎的妖精公主仰着头，轻柔而依恋得对他说，“只有你是有色彩的。”

　　我当然知道，妖精王是怎样一个存在。我的稚嫩与任性将逐渐褪去，而我的仪容会缓慢蜕变成光辉，我会像哥哥一样，变作漫长时光中最美的风景，成为火妖精一族最深刻的象征。

　　这就是美与永恒，就像当年我找不到哥哥时，回过头第一眼却在蔷薇花树下见到的你。

　　可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就算火源剥夺了我所有的情感，你仍是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我要你注视着我，哪怕只是因为可怜我而放任我，我要你知道我眼中所见的究竟是怎样的，我要你懂得，哪怕我忘却了所有爱过你的记忆，你仍要是我的。

　　你只会是我的。

　　其实这才是火妖精一直被遗忘的，掠夺与占有的天性，是不是？

　　绿妖精王没有说话。她也只是沉默又坚定得注视着他。

　　最后她笑笑，主动放开仍交握在一起的手。“再会，绿之主。”她温柔又甜蜜得说，微微弯腰，又直起身，毫不犹豫转身，沿着溪流继续方才未走完的路。

　　年轻的绿妖精王静静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阳光在她的长发上跳跃，在白绒碎蓝花的披风上迤逦出最动人的光彩。蔷薇燃着火一般浓烈得绽放，鼻间一直萦绕着不曾淡褪的花香。

　　他缓缓伸出手，光线透过疏散的指缝，在地面上留下淡淡的阴影，却毫无温度。

　　很久以后，来自绿森林的殿下才几不可闻得叹了口气。

　　“我的公主，我所不想让你知道的是，无法控制得想要靠近你的，其实也是我阿。”

　　风将他近乎呢喃的话语带到红谷公主的耳边。

　　安菲抬起头轻轻得笑了。

　　*

　　来访红谷的客人是在圆月变作朔月的时候告辞的。

　　原本不该这样迟，不过此行要顺道解决休斯纳封印地的死气问题，所以才耽搁了。

　　那片大地的死亡已经无法避免。安菲亲自去看过一遭，也只能摇摇头，她确实能净化死气，但是这地域太过庞大，当年那场战争的遗留已经扎根地底万年，将一切都污染，她若是将生命火种彻底燃烧也许有拯救的可能性，但是当火源自时空的那一端头彻底重现于世之时，也就是她陨落之际。

　　没有谁愿意承担这样的代价——于是只能寻找别的方法。

　　“有历史记载，亚露可的河水截流的时候，正是地下的岩火力量达到巅峰之际，因为封印的原因，万年来那力量得不到喷发才形成了灰晶宝石山，所以我们有一种方法，破开封印，并在那瞬间引爆死火山。”好歹是红谷的传承者，火王吉姆更偏向的是力量，而她则是智慧——安菲叹息道，“哥哥的力量可以破开这封印，而且我们本来就是西威廉的后裔，想来封印还会帮助我们隔绝诅咒的侵袭。届时风王阻断时空，水王破开湖泊，绿之主控制大地，我以生命之火为它收场……死亡之中会孕育新的生机。”

　　“亚露可至少得再待百年才会截流。”没有比火王更清楚邻居的大致情况。

　　“那么就再百年。”风王懒懒道，“几万年都守过来了，它也没那么容易毁灭。”

　　绿妖精王点头表示认可。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水妖精的情况还是那么糟糕？”火王皱眉忽然道。

　　风王扬了扬眉，看了眼绿妖精王不动声色的脸：“过不久便能尘埃落定了，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最近别去打扰安吉斯，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虽然下一任的水之主很有可能就是他。”

　　火王叹口气表示明白。

　　转眼便是客人们出发离开的日子。

　　红谷的公主再一次送别了她所倾慕的绿之主。

　　——只要意识到这个认知，就会让妖精们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翡裴息之畔的那支舞，或许太过于美好，才让妖精们想当然得以为这是再相配不过的一对，可感情的事若是那么简单，安菲公主那么沉默又漫长的注视便不会让妖精们如此感伤了。妖精王过于残忍的温柔太深入人心，红谷公主长时间的等待也不是假的，于是当事者还未怎么样，旁观者已经被虐得泪如雨下。

　　可是在这样的背景氛围中，安菲却是笑靥如花得站在红谷宏伟的大门前，送别即将离开的绿妖精王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