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繁花若灿

3、三 落簪

　　那个阿棠——白佑宁在晓翠身后，攥了攥背包的肩带，他抬眼望了望父亲，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什么了。最后阿棠为何没在父亲身边呢？白佑宁想问，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这大约是父亲也不愿想起的事。
　　晓翠领他们到一方小院落前，院中的房屋四周环有荷池，池面上唯有一座石桥连接中心小院，里面遍布白荷，如千盏玉碗摇曳。露水落于碧绿的荷叶之上，娇嫩晶莹。风一吹动，满院都是荷露清香。晓翠立在一旁，微笑说：“这是白老先生住的地方，叫荷风院。莲姨还另外给白先生准备了一处，得麻烦白先生再走几步路。”白佑宁轻微皱了皱眉眉头，想了想还是对晓翠说：“麻烦你等我一下。”他提起行李箱欲走上石桥，“爸爸，我帮你整理整理。”父亲伸手拦住他，从他手上接过箱子，满面倦容地说：“不用了。佑宁，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白佑宁顿了顿，却见父亲失意无神的样子：“好，爸，你也多休息。”父亲点点头，摆摆手径直踏上桥。
　　自己住的地方叫修竹居，由三片竹林环绕而成。晓翠正要离开，白佑宁叫住了她：“晓翠，可以问你件事吗？”“嗯？”听他这么说，晓翠停下了脚步，“什么事？”“能不能说说关于莲姨姐姐的是？”他问。晓翠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也是才到这里五、六年，那时莲姨姐姐不在很久了。”白佑宁锲而不舍：“那莲姨姐姐的孩子呢？”“哦！你说他呀！他可是莫家班——”晓翠正要说下去，对面长廊一个粉衣的女孩子叫住她：“晓翠，莲姨找你！”“哦，来啦！”晓翠转过头对白佑宁说：“白先生我得先走了，还有什么事您可以问问其他人。”说完匆匆跑开了。白佑宁正待说些什么，看到晓翠如此忙，也不便再叫她，只好坐下，提了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休息片刻，他又想着要出去熟悉路线，，免得找不到回来的路还要麻烦他人，或是闯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出了自己所住的修竹居，绕过两个廊口，便听见有丝竹鼓点之声，十分热闹。莫府是江南园林的格局，除了修竹居、荷风院、月棠轩和芳心苑四个可以居住的院子以外，还有四季景色最为精致的地方：桃花坞、雪松楼、莲雨阁和落枫亭。花园更是挪了梨、槐、桂、梅四花作景，漫步在花园中，便可观赏四时景色。当然这些都是白佑宁后来才弄清楚的。偌大个宅子几乎盘踞了一条街，这其中也算是别有洞天了。白佑宁正疑惑为何会有器乐之声，忽又想起莫家班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戏班，十分惊讶：“该不会这戏班中的人也住在莫府吧？”一边想着，一边寻着声源过去。
　　果不其然，一个较大的院坝内，十数人在院中练功，打鼓点的，唱小生的，扮老旦的，一应都在。最精彩的要数一个耍刀的武生了，手上两把刀舞得神乎其神的，看得白佑宁直想喝彩。沿着廊绕了半圈，与那武生离得近些，看得也更清楚。刀身在白日下闪着亮光，刀刃于舞动时隐隐有破空声。武生周围早已围了一些人，一阵阵的叫好声不绝于耳。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出来不是光看戏班练功的，便转了个身欲离开，不想却撞上了什么。他定定神，发现面前是一个花旦妆扮的女子。粉红的戏衫，长长的水袖，还有满头轻颤的饰物，微微反射着银光，称得女子抹了粉彩的脸愈发娇俏。白佑宁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欠了欠身。女子亦颔首，低着头离开。白佑宁才走了一两步，忽听见身后有一物掷地的清脆声，却因院坝中热闹的声响而显得十分微弱。
　　他回头，是一枚簪子静静躺在地上。
　　“小姐！”他叫住她，几步上前弯腰拾起簪子：“可是你的簪子掉了么？”女子回头，下意识摸了摸头饰，察觉到什么，点点头，从他手上接过簪子。
　　她的手很白，手指像葱管那般纤长而直，半透明的指甲有像玉一样的温润。
　　“这样好看的手，掐兰花指一定很漂亮吧。”白佑宁这么想着，看女子带上簪子。
　　她在他面前落了簪子，他拾起还她，正如一切戏文的开始。
　　她欠身向他福了一福，又转身离开。白佑宁目送她走过长廊。在她转入下一个长廊时，白佑宁发现，暖金色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近乎美得不真实。可也就那么一瞬，这种感觉便随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而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