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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竹马青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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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兰芷那位叫做宋泊安的表兄,和她自幼一处长大,什么叫做自幼在一处长大呢,差不多就是我和阿吉那样的交情。好比我们彼此什么事情都心知肚明,一起学的骑马,一起闯祸惹事,葵水也是一起来的。不过当然啦,宋泊安和木兰芷没有这样的桥段,两人从五岁时就在一处养,因为木家是行伍出身,而今做到了宰相,便想往文的那条路好好发展,再加上只养了这么一个娇贵女儿,所以都把兰芷视作掌上明珠,以最娇贵的方式养在深闺中。而宋泊安的母亲木柳晴,也就是木兰芷父亲的胞妹,是在自己夫君宋祺死后宋家中途败落时,带着宋泊安来投靠做右相的娘家的。
所谓表兄妹两小无猜绕床竹马,说的就是木兰芷和宋泊安。
不过这两人都是深宅大院里的娇贵人,不像我和阿吉还有左左哥哥每天骑着马到处疯跑。木兰芷和宋泊安一处家中的私塾念书,一处院落里起居,简直就像亲生兄妹一样亲厚。宋泊安比木兰芷大两岁,木兰芷见了宋泊安都是脸儿微红地叫一声表哥,然后宋泊安带着木兰芷读书写字,两个人乖乖地从不逾矩,也从不惹事。
大约是在木兰芷十六岁的时候,宋泊安已经二十了,木相安排了宋泊安从军,不过木相并不是很清楚兰芷和泊安之间的情谊,还打算在宋泊安从军之前给他娶上一门亲。消息传过来真要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了,木兰芷连续几天都茶饭不思,央求了母亲和父亲解释。第二天木相从夫人那里得知这自己闺女对泊安的情意,一口茶喷湿了夫人上好的团锦簇花裙子,不是生气反而高兴起来。木相大人乐呵呵抚着胸口笑道,果然芷儿眼力不错,芷儿配泊安是正好的,就是这个臭小子从没提起过。
这大概就是症结所在了,宋泊安这个有志且优质的青年,对待自己的表妹是温柔和善,偶尔流露宠溺,可感情上他可还是大大的不通,从没对谁流露过他的心意。
这事要是搁在我这里,根本就不叫个事。我要是喜欢谁,憋着是不可能的。譬如我喜欢赵奕,我就跟他说赵奕啊,我可稀罕你了,你跟着我不会吃亏啊等等等等。
可是宋泊安和木兰芷这样的人就不同了,宋泊安恪守着读书人的教义,长大之后更是因为男女有别有点像拉开和兰芷距离的意思。兰芷也是大家小姐,性子又腼腆,不可能像我一样拉着他赖着他说我喜欢你啊这种话。
两人于是本来是亲密无间的,长大了却生出了隔阂出来,这隔阂生在哪儿两人又都不清楚。
宋泊安老实,说难听点像个榆木疙瘩,一没觉得表妹对他有什么私情,二是觉得自己和表妹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扎堆了,所谓男女有别是也。
兰芷脸皮薄,大家闺秀素以矜持婉约闻名,表哥不常来,自己也不能常往那边去。她又见表哥有些疏远的意思,更加疑心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贸然举动反而更让表哥生厌。
于是木兰芷着实纠结了一阵。
紫墨给自家小姐出主意,最近宋泊安准备着从军,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如自家小姐多做几件衣服给表少爷带着,这番心意他要是不通,那可就是太令人捉急了。
于是兰芷又开始忙着做衣裳,从外衫劲装到夹衣内袍,每天眼不离针手不离线的,终于赶制了一套衣服,打好包裹亲自往表哥那里走一趟。
宋泊安彼时刚刚练习完骑射,还是六月蝉儿鸣叫的炎热时节,他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刚走进屋子来就有丫鬟捧上凉过的毛巾,伺候他换下衣服。兰芷进来时,外面的小丫头赶紧叫道,兰姑娘来了!宋泊安还没穿好衣裳,脸都涨得通红,急道:“兰儿略等等。”
屋子里面的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屋子外面的捧着包裹脸还红着。
宋泊安出来时我们才看清他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我和少卿站在庭院里看着,然后都心中默叹这两个人当真是极好的一对。这宋泊安全然不像个从军之人,还是少年隽雅的气质,带着点惹人疼惜的好看。他一双眸子明亮至极,身材既高又瘦,真的仿若芝兰玉树一般挺拔。宋泊安站在木兰芷的旁边,真像一对璧人。
我扭过头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兰芷,她没有再看从前的自己,紧紧盯住幻境中的宋泊安不放。我捉摸不透她的那种目光,真的是很复杂的目光,从这个目光中你看不出她到底是爱还是恨,你看不出来的太多了。可是我就奇怪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兰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兰芷是这个样子,那么泊安现在又在哪里?
泊安说,兰儿,多谢你费心了。
兰芷只是微笑,表哥此去什么时候回来?宋泊安显然没有料到要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略略歪头想了想,笑道,大概两年。
我心里着急啊,少卿在一边却笑了,这人比我还呆。
我横他一眼,你面对着大姑娘小媳妇可从来都不呆。
兰芷还是那样柔情似水地笑着,却是一种我形容不出来的表情。兰芷抬着头,笑着,带着一种执着和一种坚定,泊安,你可要好好地,从战场回来。
泊安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颔首,我会。
兰芷的目的没达到,于是再鼓气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么我也……我也……
话到这里她也停住了,看着泊安。泊安的脸上表情却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兰芷接着说了,兰芷看着他这样平静的表情,也一瞬间失去了勇气和期冀,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却是一种礼貌的笑了。
她说,表哥,你不要出事,我会为你每日祈福,求你平安归来,光宗耀祖。
泊安笑了,勾起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刮了她的鼻尖,放心吧。
然后兰芷看着他转身而去,泪水已经在边缘打转,那种明显受了打击的模样激起了少卿怜香惜玉的心理。我捅捅少卿,一起看着旁边沉默的另一个兰芷,正在无声地掉泪,那个伫立在花阴下的背影就像一个孤独的剪影一样落寞。
其实一生一死之间,很多事非人力可为,可是光阴流转暗换之间,谁也没想到就是彼时仍是少年的我们,亲手把很多事情改变了。
这件事对兰芷来讲是个打击,不小的打击。
我总结,这就叫做封建礼制对青年男女的严酷残害!人家花骨朵一样情窦初开的少女连表白都没来得及表一次,就被狠狠地扼杀在了摇篮里。
少卿不以为然,这就是命,要不是多亏了这种称之为“命”的东西,很多小说连写都没得写。
我气道,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冷血啊?没看到兰芷自打回去之后哭湿了多少手帕么?没看到兰芷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宋泊安来看看自己等得人都瘦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个样子,专门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少卿瘪嘴,我有吗?
我不理他,这个人总是把什么都看透了似的,于是在他眼里恐怕什么也不用去感动了。
接着说兰芷和泊安,兰芷命苦啊,苦就苦在喜欢上这么一块大木头。兰芷受此打击后真的不再往宋泊安那里去,也不再提中意表哥的事情了。
她不再提,木夫人倒是着急了。木夫人专门找到木柳晴,大概就是认真地商讨了一下两个孩子未来的婚事。木柳晴也喜欢兰芷,夸这姑娘模样没挑,性格也好,又是自家人彼此都知根知底。可是木柳晴也说了,她这个儿子吧……
木夫人赶紧凑上去,泊安怎么了?
木柳晴也是哭笑不得道,这孩子的性子随他爹,简直一根木头!想当年还是我倒追的他爹,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他才结结巴巴地上门来提亲。我这儿子这方面什么口风也没透露过,这几天忙着准备从军也不找兰儿了。嫂嫂别急,等他回来我就好好问他!
于是木夫人忐忑不安地回去了,木柳晴也是忐忑不安地等来了泊安。木柳晴招呼儿子坐下,欲擒故纵地笑呵呵道,泊安啊,今年年纪不小了吧?
泊安恭敬道,儿子今年二十了。
木柳晴接着呵呵笑,儿啊,年纪差不多了,娶个媳妇吧?
宋泊安的脸红了红,然后还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儿子全听母亲的就是。
木柳晴有点按捺不住了,那……你有没有中意的?喜欢的?
宋泊安脸更红了,就连耳朵根都是红的,还发烫。他仔细地回忆了他认识的所有异性,又自动地滤去了所有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长辈,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他又把这两个人好好想了一遍,想得木柳晴都瞪大了眼睛着急地望着他,他才平静道:没有。
木柳晴强作欢笑,你再好好想想,想想,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