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就此别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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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公主府好好收拾了一遍，把阿爸阿娘留给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我头一次安安静静坐到梳妆镜前，给自己化了西凉少女特有的妆，描黑的眉稍斜斜地上翘，眉心贴起一枚鸽血红的宝石，我仔细端详着自己，倒是很美的。
我心情大好，一道道地吩咐侍女们今天中午想吃的菜，我守在桌旁狼吞虎咽大吃特吃着，都是我从小爱吃的西凉特有的食物。
少卿笑道，那么你此时一定很没风度。
我撇撇嘴，我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有风度？我从前也没什么风度啊。我就是想好好吃一顿，憋屈了这么久还不对自己好点？
后来赵绎就进来了，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个时候回来，他神色平淡地迈步进了房间，看见我捧这个肚子吃个没完的样子也惊住了。他随即又是坦然地做到我身边，我瞥他一眼，接着专心对付我面前的烤兔。
他忽然笑了，亲自用手撕下那只兔腿，送到我碗里，浅浅，你还记得吗，我烤过的兔腿。
我眼眶一热，然后木然地摇摇头。
他没有说话，坐在我旁边一杯一杯地斟酒，喝掉。他坐在那里很平常的样子，我却忽然失掉了胃口，我掷下那只兔腿，道，不吃了。
他点点头，吩咐人端水来给我洗手，我洗干净了手，然后一仰脖灌下一杯茶漱口。我丢下茶杯赶走那些侍女，赵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我一直都是避免和他的目光接触，所以我发觉他很久没有这样盯着我了。
我清清嗓子，他笑了起来，我道，阿吉和我哥哥的事我是感激你的。
赵绎摇摇头，不算什么。
我道，不过我还是不能把你当做从前的那个赵奕来看，或许你也不再把我当做从前那个浅浅了。我停顿了一下，看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接着说，不管你是谁，你杀了我的父母，你害的我家破人亡，害得西凉这样的箫败，也全都是拜你所赐。赵绎，我不恨你了，你虽然是那匹狼，但我才是那个最后引狼入室的人，是我打开家门放狼进来，也就是说，所有的人都是我害死的。
他脸色又开始变了，姿势也僵硬着，他好看的剑眉紧紧地蹙起来，他那用力抿住的唇，线条就像是石头雕刻而成的。
我笑，我说赵绎，这都不赖你，这都赖我。我是个傻子，我是个天底下最傻最傻的人才会爱上了你！我为了明白我这个错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赵绎，你不是赵奕，我不是浅浅，你是那个太子，我是那个公主，我们背负的不是那些所谓的爱情，而是还不完的血债。
他终于开口了，浅浅，我对不住你，但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信我，我还是那个爱你的赵奕。
我垂下头，轻轻摇了摇，赵绎，爱你太沉重，太沉重了。我为了爱你这一个人，又牺牲了多少人？你的爱于我太过残酷，我的爱于你又何尝不是一种累赘？不要用这个字眼，这个字眼不属于肮脏的我们。
我笑着抬起头来，看见他如纸一般惨白的脸色，他右手抚上胸口，手指竟在微微的颤抖，我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在痛，很奇怪吧，我确实也在痛。我想爱他又十分地恨他，我想要的全都抓不住，我爱的全都不能相信，我渴望的全都是一场最残酷的谎言。
我说，你们汴梁，我们谁也不会去的。我不会随你回去，更不会对你回心转意，也不会踏上你们中原的土地一步！
我站起来，紧紧握住衣袖下手中的金簪，那金簪我夜夜打磨，锋利无比，我的手指滑过，就割破了流着血。
赵绎坐在那里，似乎是头一次见到我一样，我一瞬间想起当时我们在樱草塘的初见，他笑得极温和极俊雅，他问我：
“你是哪里来的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我猛地举起金簪，然后狠狠地向我的胸口刺去。我看见血一下子喷涌而出，从我的指间流出来，那金簪上明晃晃的凤头我看的也很清晰。然后赵绎疯了一样抱着我，我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落进他的怀抱，他的手死死地箍着我，眼睛充着血，还在叫医生过来。
我还有一些力气，他的吼声震得我耳朵痛。他这样失态的样子我是头一次见到，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我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溅上了我的血。
死亡离我如此之近，我的力量在消逝，而且消逝得如此迅速。赵绎抱着我，不允许不相干的人靠近，他一遍一遍的摸着我的脸，用手堵住我胸口流着血的伤口，他呼唤我，浅浅，浅浅……
我说，赵绎，别去找阿吉他们，让他们……好好地。
我出气多进气少，有话要抓紧说了。
赵绎疯狂地点着头，他和我讲，浅浅，别闭眼，我们不能就这样结束，我想和你在一起，在一起很久很久，你长命百岁活得比我还久……
我笑了笑，我快死了，不想纠缠于我们那些浓烈的爱与恨，我想在死之前抛却那些国仇家恨，我想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我们就都是从前那个样子。
我勉力抬起手，放在他的脸颊旁边，他握着我的手，我说，赵奕……你答应我，我们一起回到从前的时候，好不好？
他用力点着头，好……好，浅浅，我们回去。
我道，你哭了？他分明是哭了，泪水都掉到我脸上来了。
他摇摇头，浅浅，你别说话，浅浅……
我看见那个被萤火虫围绕的背影，像个林中的神仙，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转过身来，那是我们的初见。他问我，我却那么答了，我后悔了，我彼时应该说：
我叫慕容汐，我是西凉的公主。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
我对着他笑，我笑得很开心，我说，我叫慕容汐，你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就此别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