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妙签文 ...

  •   荒山野岭,乡野村落,画像的散播面之广,和那春天的柳絮不分伯仲。

      权衡再三,四人同行太扎眼,两两结伴为上策。小剑是死活抱着同舟大腿,老子是又踹又踢他纹丝不动。小宝从鞋底抽出咸带鱼味的银票,换了四身行头,方才得瑟的上了路。

      老子左手拄细竹竿一根,右手执一面小钹,八字胡,破墨镜,右腮唇边有黑痣一颗,痣上有毛。同舟长须如发,鬓角苍白,吹着短萧,萧声凄婉。背后有幡旗一道,上书“算命”二字。青石板的路面,笃笃的清音配着哀怨的曲调,听上去不是死了至亲就是被抛弃了八百回。

      不远处,束发盘髻,戴一顶扁平混元帽的两青袍小道士,裹着腿,登着白布袜和船型的云鞋,敲着小木鱼屁颠屁颠的跟着老子。

      老子还未得意的开嗓,便被一阵锣声鼓声鞭炮声震的有点耳鸣,飙高音未遂,老子含恨的回头张望。

      漫天遍地的红,铺天盖地的人,喜轿是八人抬,嫁妆是十里地。到处是扯着嗓子的乡里乡亲,传着佳话,带着好讯。

      “今个是王员外嫁闺女,你瞧这阵势,够气派!”切,小市民,没见识,老子说出吃过的喜宴非吓死你们。

      “气派的还在后头呢,王员外席开三百桌,是桌桌有鲍鱼!”嗯,鲍鱼,这个可以有!

      “这算啥,王员外还说,酒席非但不收红包,来吃的还倒贴红包,人是越多越好!”哇,蹭吃蹭喝蹭红包,老子竖起大拇指!

      新郎新娘进家宅,老子一行进宴席。

      新郎瘦高白净一副书生样,腰圆膀粗的王员外笑的脸抽筋。喜婆一吆喝拜天地,老子只盼着早完事快开席。

      只听门外有人大喝一声:“且慢。”一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之人,夹枪带棒就冲了进来。

      老子一喜,成亲的看多了,抢亲的还是头一回,老子瞅着那老丈人,这新娘的基因怕也不咋滴,估计手段了得,让书生武夫都着了魔。

      书生是脸色煞白,额头出汗,老子依稀可见他头顶绿油油的光环璀璨。新郎抖着薄唇,颤着声音问:“今个大喜之日,你来做甚?”

      不会吧,正房和备胎还相互知情,世道如此混乱,老子望成莫及。

      武夫一脸落寞,又吼道:“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

      书生大概都是书读头,你个目光短浅,没见识的,老子告诉你,这不明摆着是来抢新娘的。

      书生一把扯过新娘的衣袖,底气不足的道:“你来迟了,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还是快走吧!”

      “还没拜过天地,便不算礼成。卿卿,我错了,我来带你走!”武夫双掌扣着棍棒,关节声嘎嘣作响,是步步紧逼,毫不退让,离那新郎新娘眼看只有几步之遥。

      书生是气的倒退三步,足下打飘,手掌哆嗦,脸上是五彩斑斓最后又恢复了煞煞白。愣了三秒,运了口气,哀怨的望了望新娘。

      老子一瞅见他面前的大柱子,忆起了额间渗血的同舟,急得大呼:“快拉住他,他要撞柱子!”

      众家丁是抱腿的抱腿,拦腰的拦腰,截胸的截胸,瞬间把书生是团团围住,书生的小圆眼是恶狠狠的怒视着老子。

      三百桌的焦点笼罩在老子身上,老子心虚的扶了扶墨镜,同舟拍了拍老子的肩膀,笑道:“我师兄胡乱卜了一卦,算的不太准,还请大家见谅。”

      老子一阵乱摸,乘机把茶杯碰落地上,三百桌的焦点总算又回到了台上。

      书生和武夫是四眼相对,500万伏的电流穿心而过,武夫挥棒就朝着书生招呼了过去。众家丁是稀里哗啦被撂下了一地,揉着屁股,抱着脑袋,哀嚎声是响彻三百桌。

      棍棒是挑着书生下颚,是一破二还是打成废猪头,老子赌后者。

      武夫凶器收在身侧,粗掌一抬,书生细手一搭,拳打脚踢变成了十指相扣。偶的乖乖,什么情况?

      新娘一掀开盖头,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小蛮腰一插,一跺脚:“韩青,你个混蛋!”

      情到浓时,全都是瞎子聋子。三百桌的超级大灯泡,全都变成了萤火虫。新娘的质问声,也成了欢快的小夜曲。

      两只公鸳鸯成了双,四目之下再无旁人,一溜烟的,大概找地方入洞房了。莫说连句话了,就是连个屁都没留下。

      胖员外是一傻二愣,众乡亲是三瞠目四结舌。

      老子是戏看了半天,馋虫上脑,响应民心问了声:“这菜还上吗?”

      新娘是河东一狮吼,凄厉中带着悲愤,悲愤中透着苍凉,全浓缩成了一个字:“滚!”

      乡里乡亲是起立转身小碎步,眼神中全是期盼,不舍和留恋。

      新娘又道:“我是说他一个人滚,其他人,通通留下,开席。”

      左右家丁是一边一个驾着老子,老子安慰同舟道:“该吃吃好,该喝喝好,别忘记打包啊!”

      老子的唇齿间中塞了小碎石,眉宇间沾了黑尘土,老子淡定从容的一拂袖,爬起摸索到了大门口。

      拨浪鼓是咚咚响,老子从一数到了一万,还是半个人影也瞅不到。

      第一万零一的时候,有个货郎打身边过,几个钢蹦子一响,站着还没老子蹲着高的货郎便扬长而去。

      老子破口大骂:“你个武大郎转世,你当老子要饭的!”

      门内,小宝拎着鸡腿朝着老子一甩,老子大鹏展翅抓个正着,三下五除二就下了肚。“一个不够,再来点。”

      同舟捧个八宝鸭就放到了老子怀里,老子对着它就啊呜下了嘴,满嘴油香,香的是同舟的情义。

      货郎的声音悠悠传来:“切,可不就是一个要饭的吗?”

      你个两眼无光,好丑不分的,活该你碰到了潘金莲,这都是命!

      □□肚,孪生嗝,还缺二两神仙酒,是顺顺气,再润润喉。

      暮色苍廖,鱼贯而出,乡里乡亲是个个高原两点红,叼着牙签,扛着猪头,裤腰带拴着大红包,红包上印着剪刀手新娘和无头氏新郎。

      马儿一嘶鸣,老子一回头,同舟可了不得,人家顶多拿一死物,他还牵了两匹马。

      “喝喜酒还倒送马?”老子感慨啊,这王员外真是好阔绰,好排场,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同舟解释道:“这马是五两一匹买的,我们的坐骑也是该换了。”

      老子一摸头:“买的,这下子我们亏大了,等于花了十两吃了一人份的自助餐。”

      同舟笑了笑,又道:“一个红包十两,不亏,正好。”

      老子一托下巴,“不要告诉我,那两个小道士牵走了两匹马还外带十两银子。”

      同舟点了点头,“他们已去了落脚地,我们也快去吧。”

      “莫非是五星级客栈?”老子要泡澡,要SPA,要洗刷刷!

      “错,他们去道观,我们去寺庙。”

      偶的同舟啊,老子一听到庙就发憷,一瞅见香火就虚脱,这么多年,你的口味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路上,老子寻了个话题,和同舟直套近乎。话题要有内涵有深度,有探讨性有彰显力。“同舟,你一个月俸禄多少?”

      同舟言简意赅的很,曰:“一个月一百两。”

      老子肚子有墨水,又问:“有没有包括全勤奖,车马费,伙食费,住房津贴,出差在外有没有差旅费?”

      同舟又曰:“有人曾经说过,一百两买断所有,爱干不干,不干的通通拖出去喂狗。一天不上朝,罚俸一年,二天不上朝,一辈子白干,三天不上朝,25岁以下纳为公子,25岁以上贬为公公。”

      啊哦,怪不得咳血的撞墙的死活要上朝!老子总算明白了。

      “各么是做五休二还是做六休一,有无医保社保和住房公积金?”

      “那人还说过,60岁之前全年无休。谁要是嫌体弱,直接赐坟地,谁要嫌宅小,尽管来后宫。”

      “那60岁以后呢?前期苦逼,后期该牛逼了吧?”

      “我朝平均寿命55岁,能活到60岁的,开国以来只有两人!”

      一个字狠,两个字狠毒,三个字太狠毒!瞧这公务员规章制度,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咳咳咳,要是这样的话,俸禄得翻翻。老子上次去勾栏一甩手就是五千两,坐个轿子又花了五千两。”

      “一万两可以买三十个勾栏,天天去还不带重样的。”

      老子又说漏了嘴,赶紧陪着笑脸:“就是,小宝个乱花钱的,不如同舟会运筹,所以我爱你!”

      同舟一扫眼,老子一哆嗦,“所以我爱跟着你。”

      ……

      残破的屋脊,斑驳的墙面,香火湮灭,烛台枯竭,佛龛上的蜘蛛网是结了一层又一层,张张诉说着萧瑟,网网透漏着落寞。

      同舟是一拜二跪三叩首,老子寻了个蒲团靠墙坐。

      老子想起了有慧根没头发的那个同舟,骗来的,偷来的,总之是赚来的这些时日,老子要珍惜。

      老子其实明白,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花败了明年继续开,老子走了你照样滋润的活。老子不求有个好结局,只希望,这个中间的过程可以长一点,亿万年或者亿亿万年,都可以!

      老子闲来无事,搂着签筒子直摇晃,冷不丁的摇出了一支签。

      竹签上娟秀小篆,【第十五签】:上吉。古人占验:唐明皇游月宫。诗曰:仙槎一叶泛中流,月殿蟾宫任尔游;盈耳霓裳声暂歇,酒诗吟饮几时休。

      真是签如人来,人如签,老子乐呵呵的就拿给同舟观摩,怂恿着同舟也摇了一支。

      同舟的这支是【第九十一签】:上上吉。古人占验:月里嫦娥。诗曰:蟾宫月殿桂飘香,玉箧团圆万里光;六水三山归镜裹,无瑕一片挂穷苍。

      老子游月宫,同舟是嫦娥,这都准的神了!老子对着佛祖菩萨尊者补上了一百个响头,同舟对着签文是看了许久。

      老子憋笑憋到内伤,开解着同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同舟,看开点。”

      同舟随手把签往签筒子里一丢,没接老子的话茬。

      阴魂不散的小剑刺耳的怒吼声徘徊在老子耳边,“你手放规矩点,小心我拿剑削了你。”

      老子大概最近没睡好,幻听的厉害,“同舟,你有没有听到小剑的声音?”

      “听到了,就在我们旁边,进来之前你没看见隔壁那两匹马?”

      寺庙的旁边是道观,小村落还真是小麻雀,老子眼里只有你,再无旁人,何况是马!

      老子对着墙壁一顿捶,没两秒又响起一阵敲,捶来敲去,老子哼起了搓澡歌:“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家的同舟好好哦……”

      不出三分钟,老子就瞅见了脑袋冒烟,脸红脖子粗的小剑同志。

      墙壁坍塌,泥土陨落,寺庙和道观是畅通无阻,那窟窿捅的,能塞进两个人。老子吸口气眨眨眼睛,连睫毛缝里都是灰渣渣。

      小屁孩一赌气坐到了对面墙角,对着小宝低语:“刚才宴席上,你没吃鸡鸭吧?”

      “没有,可我家公子吃了。”

      “现在有禽流感,据说畜传畜,人传不传人倒不确定。”

      “靠,恐吓老子!老子要是得了禽流感,非抱着你家公子一起死!”老子言毕,抖着睫毛摸索着就去寻同舟,小屁孩的牙口不好,是嘎嘣作响,老子的度量大,是酣然入梦。

      在梦里,嫦娥是广袖善舞,飘渺如幻,踏着七彩云,戏着唐明皇。眼儿媚,嘴儿俏,似那潺潺的春水,消融了冰雪,又似那熊熊烈火,灼烧着布锦。

      有嫦娥在怀,谁管贵妃生死,有同舟在侧,还怕什么刺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