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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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北京城清新美丽，鸟语莺啼，草木芳菲。
清欢随朱立到百望山登山。年轻的他们脚下生风，一鼓作气，轻松登上顶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清欢闭上眼，深深吸气。
“传说佘太君曾日日在此遥望远方，盼儿从战场归来。”
“真的？”清欢低头，“可最终到底无一人生还，太君高龄亲上战场。骨血至亲一一离开，白发送黑发，七次辗转期待，伤心失望。我不敢想象，从第一次伤心到最终绝望，这过程要如何承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杨家将一门忠烈，忠义之心深入骨血，如你我呼吸般正常。今人看来不可思议无法承受之痛，在他们眼中，因这骨血中的忠义而成为不得不担负的必须。”
“啊，我当然懂。可她是女人，是妻子与母亲。为忠义舍感情，对女子来说，其痛重过男人千万倍。”清欢低语，双眼望向遥遥远方。
“我相信她不会仅仅为忠义，为这冷冰冰的朝廷二字将子孙生命双手奉上。是因为爱人与亲人。曾经拜过高堂天地，发誓一生共荣辱的爱人在沙场之上身首异处，十里长亭送别，再见只得冰冷骨灰。音容笑貌不再，此生再不能相见，她必痛彻心扉。不，开端也许可因忠义而起，可若要继续，要如太君一般奉上全部，必是为了守护与自己切身相关之人，她的爱人与亲人。这份感情与忠义结合，才可如此。”
“小欢，你怎么了？你一向理性清醒，为何今日格外纠结善感？”
啊，多言了。
她怎么了？
为何突然这样感同身受，心里堵得想要哭泣。
她想起以身护住父亲的母亲。
“不不，阿立，你真正清醒，我不过用理性粉饰太平。”
朱立微笑，伸手将清欢揽在怀中。
清欢轻轻靠在他宽厚肩膀上，他怀中的熟悉味道令她这样痴迷安心。现世安稳最重要，何苦为了今日不会再发生的问题揣摩人心，多做争论。
清欢突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可笑幼稚。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清欢紧紧抱住朱立胳膊。他们此刻相爱，相处融洽。人心不可知，未来无法预测。可清欢知道她从未也再也不会见到与他一般优秀之人，她会好好珍惜他。
回到宿舍，恩泽正在收拾行装。她已经提交了转系申请，从今日起，恩泽正式成为考古系一员，她三日后要随老师同学一起奔赴西安，体验兵马俑修复员的生活。
恩泽真的热爱上对时光的探寻，那些尘封在黄土之下的物件，精致或粗糙，华美或简单，却无一例外地承载着千年前的记忆与气息。
清欢有些担心。这种探寻，会无限接近人的内心，抑或逼近时代的内核，那样的接近能够蛊惑人心，一旦成为生活最重要的部分，足以令人沉醉迷失。清欢了解恩泽，她就像是无需也不用理性约束的清欢自己。
高远大大支持女友选择。
“清欢，我知你担心，不过，恩泽没有生活压力，她可以随心选择。”
啊，果然是高登远望的高远。
清欢释然。
恩泽父母爱女如宝，随时随地对爱女选择双手赞成，物质精神大力支持。恩泽不用担心其他，尽管放手随心而为。
清欢微笑看着高远前前后后帮助女友，多年经验娓娓道来，叮嘱恩泽注意事项。他们二人是真正金童玉女，有共同热爱，给对方足够自由空间与支持，她突然有些羡慕好友。
特瑞昨晚没有来电话，清欢有些担心寂寥。
突然传来笃笃敲门声。
清欢开门，愣在原地。
门外男子披风戴尘，白色套头长袖衫被汗水浸渍，贴在他健硕性感的胸膛上，迷人的深棕色双眸下有暗色黑眼圈，胡子拉碴，嘴角笑容风流无限。
他对清欢露出白白牙齿：“丫头，好久不见。”
清欢一声惊呼，扑进特瑞怀中，不知如何宣泄心中喜悦。
特瑞贪婪闻清欢长发清香，那是从记事起就能令他安心的熟悉味道。清欢从特瑞怀中抬起头，用手捏他俊逸脸庞、鼓鼓肌肉，确认梦境与真实。特瑞伸手揉乱清欢满头长发，宠溺的笑容一如既往。
高远与恩泽面面相觑。
这从天而降的英俊男子是何许人也？一向冷静的清欢竟如懵懂少女般惊声连呼。
清欢将特瑞介绍给好友，特瑞点头致意，笑容灿烂有如旭日，双眼始终不离清欢，不时宠溺揉她长发。
恩泽掩嘴笑，这男子眼中只得清欢，这是最有力武器。朱立遇上强悍对手。
“为何突然来此？休假？课题研究？”
“不，我为你而来，身无分文，放弃学业，只得在此蹭吃蹭喝。”
“哗！我明日即去做工，供你吃喝玩乐。”
“先解决住处，租房给我。T大内部优先考虑。”
“可与本地学生商量，出租床位，不过先生，你要佯装学生，与楼长混熟。”
“我一向讨喜，没有问题。”
清欢好笑，斜眼瞄特瑞。
“为何如此看我？我是否比之前英俊许多？”
“是，英俊不凡，玉树临风。”
“可我始终是你的兰斯洛特。”
“是是，亲爱的骑士，是否可将实话报上？”
特瑞笑，这心照不宣的把戏总令他愉快，他们二人是最佳搭档。
“我参加学校与T大交换项目，签下卖身契。未来三年在此完成金融课程，取得金融学士证书。之后由T大推荐完成一年金融工作。”
“为何做此选择？”
“我不想与你分开。”
“特瑞，你知道我......”
“别自作多情，丫头，”特瑞看着清欢，“你的心意早已对我说明，我不会再强求。T大金融本就全球知名，令人向往。况且你在此处，我即便学业不成，事业落魄，也不愁吃喝有人救济，何乐而不为？”
清欢哈哈笑。
“你的算盘响当当。”
“我来到此处，你可高兴？”
清欢看向特瑞，毫不遮掩内心喜悦：“高兴至极，出离言语。”
特瑞微笑看着清欢。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朱立下午选修课，清欢约他晚上一同给特瑞接风洗尘。
午饭后，清欢带特瑞在美丽校园逡巡，给他讲百年校史。特瑞啧啧惊叹，他不枉此行，这里是无穷宝库。
他们到后湖，看见静默发呆的周以寒。
清欢拉特瑞上前，介绍二人相识。
特瑞火眼金睛，他马上看出清欢为何担心。
面前男人风度翩翩，俊朗不凡，有着足够成熟魅力。可他双眼如同古井无波，只有看向清欢时有异样光华绚烂，他分明是透过清欢看向久远记忆中的人。特瑞一时百感，周以寒走到今日，功名成就，受人尊重，必然历经风霜坎坷，聚散离别，也看尽人情冷暖，人性丑恶，可他心中始终保有至柔至暖之处，令他虽然独自一人，却能够昂首挺胸，度过寂寞软弱，安然走到今日。如今这宝贵的角落面临崩溃，特瑞不知为何懂得他心，此刻的周以寒，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欣瑶。
特瑞微笑，上前握住以寒伸出的手。
“周教授，我和清欢自小一起长大，与她家人都熟识。”
以寒果然注意，他抬头看着面前少年。
“他们一直生活得幸福快乐，上官先生对夫人女儿亲爱至极。”
“上官女士温柔甜美，性格活泼，这点清欢倒不像她。”特瑞笑看身边的清欢。
“清欢自小安静沉默，好在有我常常跟着逗她说话，否则哪有今日的伶牙俐齿。”
“哗！鬼话连篇。”清欢冲特瑞做鬼脸：“教授别听他胡说，明明是我基因好。”
以寒笑，他期待特瑞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常提出古怪问题，只有清欢耐心，一一陪我找到答案。上官女士也好，温柔耐心，清欢不懂的，她都会给我们解答。”
“那时我就好奇，上官女士从何处得来这样丰富知识？像极一本活字典，简直有问必答，详尽无误。她明明年轻美丽，看起来就像清欢姐姐。”
清欢此刻突然明白，一向与生人言简意赅的特瑞为何今日话多多。她紧紧握住特瑞手，垂下头去，忍住鼻酸与眼泪。
以寒聚精会神，双眼波光粼粼。
“教授，‘举目望日，不见长安’的典故为何？”
“教授，屈原可是萨满？天问之中许多表述，似乎与萨满信仰不谋而合？”
“教授，弯曲宇宙是悖论，可我相信相对论，相信平行空间，人类认知总是有限，你呢？”
“教授，尼采对待瓦格尔的态度，为何前后差别这样大？”
“教授，夏朝国号竟源自夏蝉吗？”
“教授，我还是不懂，格劳修斯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基础到底是何？”
“教授，宇宙中有99%是肉眼看不见的暗物质，你不好奇吗？我好想去看一看。”
“教授，你上学时是什么样子？可有暗恋女同学？”
“教授，坦白吧，你是否对欣瑶一见钟情？”
记忆中的欣瑶也是如此，海绵一般吸取知识，一有问题便会问他，充满期待的美丽双眼直直。以寒于是被她逼得万事通，欣瑶问题到，他的答案就到。
原来那些消失在时光中的点滴，在欣瑶的生活中从不曾淡去，时时探头微笑。自己与欣瑶的记忆，始终存在在彼此的现实生活中。
“周教授？”特瑞轻声喊。
以寒回神，对特瑞微笑，目光炯炯。
特瑞知道，可以放心了。
“现在我算知道了，原来上官女士有周教授这样的好老师，在学校的时光一定令她受益匪浅，受用终生。”特瑞口似蜜糖，清欢频频吐舌。“教授，您也要多教教清欢，这丫头比她母亲可差远了！”
清欢“嗷嗷”叫，下手掐特瑞。
以寒开怀，连连点头，
“小欢已经很棒！不过为了欣瑶和上官，我会不吝赐教。”两个男人以目传情，相当默契。
以寒有课离开，特瑞清欢与他告别，看他英挺背影渐渐远去。
“丫头，放心了？”
“谢谢你，特瑞。”
“他是你父亲，有些话你不好说。我这个外人就方便很多。不过，我仍建议你将真相告诉他。”
“好，我会找好时机。”清欢轻语。
清欢回忆父母去世以来与特瑞在一起的点滴，她一直当他是挚友，是尚未长大的大男孩。可原来在她独自努力着冷静理性成长的同时，她口中的小尾巴已成为这样贴心成熟的男人，他看清她隐秘的喜悲，用他的方式为她分担。
清欢何其幸运。
朱立赶到馨园时，清欢已饿得肚子隆隆作响，她奔到门口搀住男友臂膀，拉他来到桌前。
清欢半靠在朱立怀中，笑容满面，幸福洋溢，眼神中是未曾见过的眷恋。特瑞心中揪痛，佯装笑容。
这场景迟早要面对，并且将成为生活一部分，他需要尽快接受适应。
一顿饭吃得并不开心，清欢努力寻找话题，但显然二位男士对彼此都兴趣缺缺。
“所以，你参加了学校与T大有交换项目，来此完成四年学业并工作一年？”
“正是。”
“为何？据我所知阿尔伯特大学金融加国排名第一，T大未必强于它。”
朱立紧盯特瑞。
“T大百年名校，综合水平高。且我曾答应清欢父母照顾她。”
清欢低头猛吃，装作隐身。
“那么我代清欢感谢你。不过清欢已是大姑娘，她可以照顾自己，况且以后她有我在。”
特瑞嘴带笑意，斜眼瞄一边装聋作哑的女生。
清欢对瞪他，干脆起身去卫生间。
“是，清欢一向坚强独立，她将自己规划照顾得很好。可她毕竟是女子，需要有人保护疼爱。清欢父母离开时她不过十五岁，却几乎不曾失态崩溃。这几年她抬头挺胸独自走过，心中不会不凄凉。朱立，你是清欢第一个爱上的人，她很爱你，我祝福你们，也希望你能看到她内心，好好待她。”
“她是我女友，我自会好好待她。”朱立垂头不欲多说，清欢的过去与特瑞相连，这令他胸闷气短，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因此并不想知道请换过去点滴。
特瑞不再多言。
朱立不喜欢特瑞。
清欢从未少人追求，正如朱立从未将他们放在眼中。清欢不喜应酬社交，除却好友，并不与他人亲近。她冷静自制，只有在朱立身边时呈现与年龄相符的样子，撒娇顽皮，笑闹任性。可此刻这个漂亮的大男孩，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陪她度过最痛苦孤独时期，时间累积而成的力量是此刻的他不能拥有的。更重要的是，他看清欢太过专注。朱立对此深感不爽。
“小欢，我不喜欢他。”
特瑞已回宿舍，朱立与女友在后湖牵手散步，他站在清欢身后，伸手环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阿立，我未要求你喜欢他，但他是我最好朋友，一生都是。”
朱立不满，他转变谈话技巧。
“我懂。今天我为你而来，以后也会。”
“小欢。他的存在提醒我，你过去十五年的时光与我无关，这是我永远追不回补不上的遗憾。因此，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我希望你身边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清欢动容，她转身紧紧抱住朱立腰身，将脸放在他宽厚胸膛上：“当然是你，只会是你。”
朱立轻吻女友长发。
他其实并不需要担心，他知道清欢有多爱他。
相爱是刹那的心动，相处是长久的依靠，触动一生一世的承诺。年轻的他们要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习如何相互信任体谅，成为值得并能够让对方依靠的唯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