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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吓人的帝辛 ...

  •   雨越下越大。
      声音淅淅沥沥叫人心烦,但帝辛的心却渐渐宁静下来。

      “去你妈的。”帝辛顺手操起案边最为贵重的玉往地上砸去。你知道他是练过的。

      比干快哭了,巫昧面无表情地扭头回去了,箕子心中飞快地算计起来,微子启悄悄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人们都等着看帝辛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吧,巫昧除外。

      帝辛垂首站在雨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大家不禁恍惚刚才是不是只是王失手打坏了祭器。情势仿佛一触即发,又仿佛并无不妥。

      帝辛忽然抬头。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淌到睫毛、到鼻尖,到嘴角——嘴角勾起一抹笑。明媚得几近妩媚,近日来的阴霾冰消雪融。
      晦涩的天幕下,他闪闪发光。

      “把人带上来。”与明媚笑容相映成趣的帝辛慵懒的腔调一时间让贵族们心生寒意,回首只见身后刚才还一副看热闹样子的百姓突然成了满脸戾气的军士——今日只怕不能善了了,只是不知究竟会出什么乱子。

      “我问你们,你们老实回答。”帝辛一字一句地说,“是谁传的神意?”

      被带到台上的绑着的贵族和贞人面面相觑。

      “哼,倒是装得像。”帝辛边笑边抹眼睛,想是雨水进了眼里。帝辛侧身向近侍示意,近侍便利落地为帝辛掌起簦(雨伞)。帝辛不要,自己接过雨伞,摆摆手让近侍退下,对台下诸人道“你们想遮雨便遮罢,今日的祭祀怕是要花上些时间……再问你们一次,让罘晚五日再出战黎侯是谁的意思?”

      大家终于冷静下来有思考的余力了。
      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台上绑的是两个大人物。不需要有超人的视力去看清雨幕里的剪影,因为被绑走的人物是平日里由于种种原因存在感极强绝不会被忽视的——最近因卖女求荣炙手可热饱受诟病的九侯,以及阿鲤之前“听到”带领大家进行灌祭且天气预报失败的巫扶。

      “暂不必辩解,我先给你们一个惊喜。阿猿,你过来。”帝辛的声音有些疲惫,“你们都听听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孩子是怎么说的。”

      九侯与箕子面色一瞬惨白,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阿猿,人如其名,一个小猴子似的孩子。
      大概已经确定这次风波于己无关的人开始走神,看着灰头土脸、瘦得皮包骨头的阿猿,不禁感慨这孩子果然长了一副适宜逃跑的好相貌啊。

      阿猿说话说得并不连贯,不知道是文化水平有限还是刚刚死里逃生情绪激动就跟磕了药似的说不清楚话。但是大概意思谁都明白了。有人派了人传话,说是神谕说罘将军应该晚五天再去打黎侯,结果罘将军一等,粮草补给竟然就跟不上了,而且本来准备好的奇袭好像也给黎侯探听到了,幸好在近乎全军覆没的时候,西伯姬昌恰好赶到,姬昌战胜了黎侯,方才使得大商不至于颜面尽失。

      听到这里的时候,启隐隐有些低气压,这让周围的人有些捉摸不透——这是面对国仇家难同仇敌忾的兄弟情深?帝辛出事了微子启不是应该拍手称快的吗?果然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吗……

      黎侯本是早些时候帝辛派去威慑西方的近臣,却不想有了反意。
      一来近年大商正为展开与东夷的全面战争做准备休养生息,让黎侯以为自己有机可乘;二来,这些日子干旱,粮草收成不好,据说甚至连多年不进行本职工作的巫昧都象征性的进行了祭祀祈祷。黎侯那边旱情似乎更为严重,他便放纵了自己的百姓多次骚扰大商平民抢粮食。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商不是汉,黎国也不是匈奴。以好战名声享誉海内外的帝辛果断派出了罘将军去教训当年的小弟。谁知造化弄人,竟是反让小弟占了上风。

      阿猿说完不少人都心有戚戚。
      傻孩子可怜兮兮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结结巴巴地述说自己的小战友们惨死、冤死沙场,而这些死去的孩子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安逸享乐的人去的西方。怪道天旱了那么久,这几日却下起雨来,原来是连老天都心疼他们。

      可是偏偏,到这里,启的低气压仿佛又得到了缓解,大家不禁继续摇头感叹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混乱。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谁说要阿罘五日后出战?”帝辛声音很轻,似乎情绪没有大家预想的激动。
      罘将军可是大王的心头好,现在人就这么没了,不知道大王得掉几天泪。

      石龛里的火灭了。

      巫扶傲慢地抬起眼睛,“是我。我算错了。”

      帝辛微笑起来:“哦——是你算错了?还是神说错了?”

      巫扶淡淡道,“自然是我算错了,神如何会错。”

      要是占卜出错就完蛋了谁愿意当贞人,甚至现存的龟骨上还有记载商王占卜出错的故事。按说罘将军的军队拖延五日再出战也不该是影响大局的因素,关键是粮草补给上出了差错。因此巫扶认为说到底自己与西征失利关系并不大。更何况巫扶地位只在巫昧之下,甚至可以说比起不问世事的巫昧,一直以来巫扶更像神庙的代表,巫扶觉得只要帝辛没发疯,他就不会轻易动自己。巫扶并不算害怕。

      帝辛不再追问下去。

      巫扶没有否认阿猿证词的真实性已经让帝辛觉得老天保佑了。毕竟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唯一“死里逃生”的证人证词的真实性,一同上战场的人都死了,谁又说得清他究竟是谁呢。这时如果巫扶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占卜,阿猿也百口莫辩。

      “九侯。”帝辛走到九侯身旁,把簦往九侯头上移,自己大半边淋在雨里。

      下头的人不禁想,这九侯果然生了个好女儿,便是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大王还给他撑伞。可惜自己家姑娘生的不够好看——
      罢了,就孩子她娘那副尊容,孩子长成现在这样就该谢天谢地了。

      对自己前途的估计,九侯远不如台下的人乐观,浑身抖得跟糠筛似的。

      按理说九侯是不该怕,倒不是因为女儿“受宠”。
      这些日子到处旱,粮草供应不上也是常理,自己一介凡人自然无能为力。若是因此帝辛对自己这个还算是岳父的人下了狠手,估计得被人骂上好长一段时间。

      至于女儿,呵呵,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帝辛是萝莉控吧?放着美得吓人的妲己娘娘不要,去喜欢自己那小胖萝卜——这绝壁是真爱啊!真你妹……当我是傻子啊。
      莫名其妙给从封地上调来当京官,女儿也在陪自己进宫的时候被帝辛看上给留在了那儿——谁都知道这些年帝辛独爱有苏妲己,没准儿是妲己觉得自己娃娃长得冰雪聪明萌的要死才让大王以这种方式把小胖萝卜从自己手中抢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以示荣宠的肥缺安排,帝辛干脆地把军队的辎重的管理一职交给了自己……
      一股子阴谋味啊!

      这不仅吓坏了九侯,也吓坏了京里一干贵人。
      之前帝辛把兵权握得极紧,就算放权也只会给东夷俘虏、平民或奴隶,如今就这么突然大手大脚地给了一个初来乍到的乡巴佬管理辎重的权利——这才绝壁是真爱啊……

      然后九侯就顺利地成为众矢之的了。

      九侯也想过自己今后要是就跟着帝辛走是不是就进保险箱了,可是经过理智的判断,要是帝辛是真心爱自己女儿,那他就是个变态怪蜀黍……做父亲的有义务举反旗把宝贝丫头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要是他不爱自己女儿,他干这些必定是要玩出幺蛾子来阴自己的,不如先下手为强。

      好吧,主要还是怎么想帝辛都不可能因为爱上自己家小胖妞、突然抽风放权给自己。这家伙多半是觉得自己离京中核心贵族群体不远不近,刚好开刀。自己家小胖妞是人质。

      九侯就这样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虽然经过理智分析把自己和贵族们划到了一块儿,可是贵族们把他当帝辛的人,而帝辛一心等着要阴他。

      正在九侯回忆自己心路历程并保持极高频率的吐槽时,帝辛嘴唇翕动,“九侯,我信任你,你却不给我争脸——天下大旱,百姓要粮食!我此次出兵自是为平反,也怀着借粮的心思——谁知此次处处失利,我有愧列祖列宗,我有愧天下苍生!“

      帝辛一脸心痛,九侯脖子上凉呼呼的。
      真是不要脸,黎侯是给大旱逼急了才出的兵,你说镇压他其实是为了去西边借粮食……我呸!

      “我心知我该死,可我也知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欲随战士而去,可我也知我还有责任未竟。”

      九侯跪在帝辛脚边,伸长脖子仰头看,如待宰的鸭,全天下只有他看见帝辛苦涩的惆怅间竟缓缓溢出诡异的笑意,如黄沙上绽出一串罂粟,又如开膛手杀人前无意间泄露出的嗜血的狂热的兴奋——

      “我敬九侯,爱九侯之女,可我也心知这次不能包庇他的罪孽……”

      轰!九侯脑袋炸开了!自己一心以为干旱供不上粮天下无人苛责,却未料到眼前这个人能把是非颠倒至此——“天下大旱,我要去西边抢粮食给亲爱的大商子民们吃,结果由于某个笨蛋办事不力,粮食一点没抢到”——这自是与“天下大旱,我小弟也没吃的,我没管好我小弟让他反了,结果我去镇压他由于某个笨蛋办事不力,奴隶军团全灭,最终在外国友人帮助下搞定了小弟,真是十分丢人啊”不同……
      我帝辛没做好战斗准备我错了,但我责任未尽还得苟且偷生,这样就只好让我大义灭亲,让最亲近的人代我赎罪。

      好话倒是全让他说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西边有没有粮食今天人们不知道,下个月还是没吃的自然心里就清楚了,你这个谎能瞒多久,真是可笑。
      九侯死到临头倒似乎豁出去了,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低声嗤笑道:“就不知道贤婿将从哪儿骗来粮食?”

      帝辛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头,凑到九侯身侧,一把伞下浅笑耳语,“谁告诉你西边也大旱了?”

      一直以来九侯心里盘桓的疑问忽然一一解开。
      是呀,没粮食了无奈狗急跳墙来抢一个同样大旱的地方的粮食,多可笑。
      更有可能的该是己方粮草充沛,打算放手一搏干掉这个没饭吃的老虎吧。
      哈哈,难怪帝辛选了自己,因为自己笨的吓人啊。

      死到临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平日里纠结的仿佛没有任何关联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九侯忽然明白帝辛怕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这里所有的局中人都有遥不可知的未来,巫扶也好,微子也罢,便是现今看来胜券在握的帝辛也不见得能笑到最后。
      也好,早死早超生,就是不知自家的小胖萝卜……

      “九侯,醢。”

      九侯正欲开口求帝辛照顾自己的宝贝女儿,毕竟自己也算是以生命为其霸业铺路了,帝辛却已淡淡开口转身离去。

      竟是如此重刑,众人大吃一惊。
      但想想死的是陛下最好的基友,便也释然了。老丈人说到底不过是得了掌管辎重的权力,这基友大王可是二话不说给了两把钺啊,孰轻孰重这还不清楚吗?

      帝辛走前交代过让人把这日空前绝后的祭器全给埋了。有人说他是给好基友埋的陪葬品,还有人记得他刚开始又爆粗口还砸了一只玉,于是觉得难说是打算以此为开端向神庙宣战了。不过考虑到其实他一直没拿巫扶怎么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巫扶直至刑毕才给带了下去。

      那一天雨下的极大,九侯的血肉融进了土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吓人的帝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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