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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毕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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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叶米就收到一本崭新的国画书,跟胡教授借给自己的那本一模一样。包裹上只有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没有留下有关寄件人的任何信息。叶米想想觉得直接送给胡教授不太好,就还是自己买了一本还回去,这一本就当作纪念被叶米留下来。
不久就听说苏斯何又回了英国继续学业去了,原来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和教授研究一个临床病例,只停留了不到两周的时间。
叶米觉得,命运之神安排苏斯何这一场短暂的来回,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所有做梦的人都是要醒的,梦毕竟是梦。
大学毕业,叶米进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每天忙得昏天黑地,虽然晒黑了许多,但是却也结实了不少。工作太忙,要学习的东西又很多,就把及腰的长直发剪成利落的齐耳短发。叶米望着镜子里越发显得朝气蓬勃、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就觉得,这才是自己该有的样子,前几天和苏雪一起吃饭,苏雪也说她现在越来越有活力,不像以前,眉宇间带着清愁,总喜欢一个人发呆。
阁楼里整日为一个人忧愁的那个少女总要长大,走进社会,融入世界,才会有更强韧的心跳和脉搏。
可惜乐极生悲了。
躺在救护车里,叶米疼的满脑子只剩感慨:大早上的,果然不该对着镜子臭得瑟,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哪个女人会因为自己长得越来越黑、越来越壮,就对着镜子穷显摆的,看看,镜子里真的有后妈啊,后妈还往我头上砸砖头了。
病房里窗户大开,阳光正好。叶米一醒过来,就看见苏雪拿着相机对着她“咔擦”“咔擦”,不停地摁快门,脸笑得像朵花。叶米恨铁不成钢地把眼睛又闭回去。
自从苏雪进了一家美食杂志当摄影,看见什么都像看见菜一样,冲上去拍一拍。如果说读大学的时候苏雪还是个有些文艺情结、偶尔不正常、大多数时间无厘头的小姑娘,这两年的苏雪就已经完全是进入抽风模式。总是突然消失到处去晃荡,过几天又生龙活虎地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有时候叶米半夜加完班回家,累得虚脱,往床上一倒常常都能压到活人,然后听到一声惨叫。
叶米起初提心吊胆,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只能无力的感叹,能活着回来就好。
其实,苏雪是个内心比谁都通透的人,她只是想活得安然随性。
看苏雪一直捣鼓相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叶米只好出声叫她
“二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米,你醒了啊。我昨天下午才回来的。正在家里补觉就接到电话说你被砸进医院了。”
叶米想起来,昨天和总设计师一起去工地看现场,不知怎么就被砖头砸中了头,躺在救护车里,朦朦胧胧中有人问家属的联系方式,送自己过来的单位同事答不出来,自己就模模糊糊报了一个号码,估计正好报的是苏雪的,其实自己能背得来的也只有这一个号码。毕业以后,唐小蕊和禹荷回了老家,只有叶米和苏雪还留在这个城市,在这里,他们是最亲的人。
“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连轻微脑震荡都没有,只是缝了六针。”说完又抑制不住的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么?”叶米没好气地问。
“当然有啊,我给你看照片。”苏雪说完就把相机递了过来,又蹲下去想把叶米的床摇高一点。
“啊……”
还没站起来就听见叶米的一声惨叫,苏雪干脆蹲在地上不起来,笑得前仰后伏,上气不接下气。
叶米看着照片,恨不能倒地不起。照片里的女人,左边的头发被剃去了半个巴掌左右的一大块,虽然已经被纱布包了起来,但是仍然很明显,丑得很明显。
苏雪站起来,努力止住笑,压着嗓子柔声劝叶米:“好了好了,别难过了,缝合伤口都是要剃头发的。再说你头发长得这么快,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好长回去的。”
叶米暴走,斜眼看她:“也不知道是谁,笑得乱七八糟的,一点爱心没有。”
苏雪也学叶米的样子,斜着眼睛看她:“小米,我以前觉得你可温柔了,现在动不动就粗声粗气的凶我,真像个泼妇啊。”说完还抚着胸,笑眯眯地装成哮喘发作的样子。
叶米懒得理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翻白眼。
广播通知八点开始查房,要清场,苏雪只好先出去吃早点。
医生进来的时候,叶米还在因为他把自己的头发剃成现在这样而怨念横生,躺在被窝里装睡,不想起来。
“八号床,叶米,昨天下午四点入院,六针缝合,无其他不良反应。”年轻的女声,有些小心翼翼。
“病例。把病人叫醒。”翻病例的声音响得很快,说话的语气却不急不缓,声音低沉,像厚重的大提琴拉出的尾音,余韵悠长,好听得不真实。
叶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真像远在英国的苏斯何,只不过更加低沉,让人听了,会由衷生出信赖。
怕动静太大,更加引起注意,还没等护士叫,叶米就一边从被子里钻出来,一边想,我这造型再怎么丑得伤害你们的眼睛,也是你们剪的,不能怪我。
却没想到,这更加低沉的声音,真是苏斯何。
他低头看病历,史无前例地戴了一副金边眼镜,桃花眼端端正正的微垂着,眼窝比四年前更深邃,头发却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短,仍旧是身姿笔挺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今天再做一个常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隔三天来医院换一次药。你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公事公办的语气,突然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起伏。
“没有,谢谢医生。”
果然,没有认出来。
这么多年,时过境迁,本来就不熟悉,她又是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认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叶米低下头。听到一众人离开病房的脚步声。再抬头,病房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叶米虽然已经不是以前的叶米,但以前的叶米做过的决定,现在的叶米依然记得。所以,苏雪吃完早餐回来的时候,叶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同。叶米吃完苏雪带回来豆浆包子,又被苏雪拉着聊了一会儿,就把她赶回去补觉了。自己也闭上眼睛休息,这难得用流血的代价换来的休息时间,说什么也要珍惜。不知不觉却想到,自己遇见苏斯何时,几乎每次都弄得很狼狈,不是跌倒摔跤就是痛哭流涕外加头破血流。想着想着就真的睡着了,而且是难得的好觉,没做任何梦。
下午苏雪刚陪着叶米昨晚医生要求的检查,公司领导和总工程师一起带了一堆东西来探病,让叶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总工不断地道谢声中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砖头砸下来的时候,是叶米一把把总工给推开,砖头才会砸到叶米的头上。公司连连表示叶米尽管休息,等伤完全好了再回去上班,工资照发。叶米客客气气的应了,心里美出了花,工作两年来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果然,幸福的来临和灾难的来临有一个共性,都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