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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子承父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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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子承父业
太守一职乃是由皇帝任命的。即使是在这个汉室皇权旁落的年代,该走的过场也是一步都不能少。正如曹操通过袁绍向汉帝推荐才得以名正言顺地做东郡太守。陶谦也是在向汉帝上书表示支持汉室之后才被正式任命为徐州牧的。
现在蔡吉仅有的也是最为重要的政治资本就是她是蔡伯起唯一的骨血,这在讲究家族传承的古代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即使是现代社会政治势力的家族传承也是很有影响力的,东南亚的女总理、女总统们莫不出身政治世家,甚至男权思想严重的韩国不也是出了一位女总统。看见子承父业在政治中的影响力远远强于其他领域。
但现在段奎准备集结东莱有权势的世家保举她当太守,恐怕并不是让她女承父业,而是别有用心吧。毕竟现在东莱内部的政治势力非他一家独大,有一个能控于手掌中的傀儡,好处可是多多的,真以为她是傻子不成。不过现在她并无兵马可仰仗,只能先当一下傀儡了。然而从奴隶到将军有时也只是一步之遥,就看她以后怎么翻身做主人好了。目前首先要靠这个老家伙得到太守之位,名正才能言顺,才能在其位谋其政。
故蔡吉假意吃惊道:“段老,吉年幼无知怎能担此重任?”
“哎,蔡小娘子可别妄自菲薄。光凭小娘子那日在衙门口说的那番话以及之后亲赴城头与曹将对峙的胆识,怕是天下间不少男子都难以做到吧。”段奎一摆手,循循善诱道,“其实做一郡太守最重要的是要有德行。小娘子继承父志乃是孝,守护一方乃是仁,上城督战乃是勇,识破曹军诈退乃是智。依老夫看来而今在黄县没有比小娘子更适合做太守的人物了。至于日常公务什么的,那都是底下胥吏做的事。所谓君子不器,小娘子只要坐镇府衙就可以了。况且如今这黄县谁人不知蔡家出了个了不起的小郎君。百姓们一定也同老朽一样真心希望能有一个像小娘子这般既有德行又有才智的神童做太守。”
哪知蔡吉突然话锋一转摇头道:“可是要论城里武勇威望最高非太史将军莫属。而管郡承也是年轻俊杰,论名声论资历那都是当太守的首选啊。”
段奎被蔡吉突然这么一绕,不禁噎了一下道:“这……太史慈一介武夫如何能做太守。至于那管统刚愎自用,东莱郡要是交给这种人非遭灭顶之灾不可。”
眼见段奎连他对管统的不满都说露了嘴,蔡吉知道这会儿是真有戏了。于是她不等段奎多加思考,又连珠炮似地追问道:“就算如此,太守一职须由朝廷认可后,方可就职。而皇上与朝廷的大臣们又怎么会接受一个女子做太守呢?”
段奎见蔡吉还在女子的问题上纠缠不休,不禁急道:“啊呀,汝可以继续女扮男装做太守嘛。”
你这老头果然没按好心呐。蔡吉一边在心中暗自冷笑,一边立即摆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摆手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万万使不得,使不得的!”
直至此时,段奎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远没有他想像的那样好骗,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只能改变原先的计划。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小娘子勿慌!其实老朽只是望汝能暂代太守一职而已。暂代,无需上奏朝廷。一旦有更为合适的仁人君子出现,小娘子大可让贤。如此也算是一段佳话。”
让贤,让给你希望的仁君刘备吗?可惜我就是要将这暂时性的变成永久性。不过现在还是需要这老头的帮忙。蔡吉故意退了一步诱导道:“女扮男装之事非长久之计。况吾为女子之事,众人皆知。”
“无事。小娘子进城之时,本就男儿打扮。除了老朽、黄功曹以及太守府邸一些下人和蔡家家将之外,在此城中再无人知晓小娘子的真实身份了。哦,老朽忘了,管统应该也知道汝的身份。不过这一点无需太过在意。只要老朽等人都一口咬定小娘子是男儿身,他管统的话在这城里又有谁会信。”段奎说到这里像是变戏法似地取出了一卷丝帛在蔡吉面前摊开道:“这是城里富户们的联名举荐信。只要小娘子点个头,之后的事老朽等人自会替小娘子办得妥妥当当不留一点话柄。”
好,要的就是你的这个指鹿为马!蔡吉看着丝帛上那些用隶书工工整整写下的名字,不由心中暗喜,你们想借我这枚棋子来救急,抢在袁绍前先把位子占了,以便以后让给你们心中的人选坐。可惜她是黄雀不是蝉。于是蔡吉长叹一声道:“即如此,但凭段老做主吧。”
自以为计划得逞的段奎在蔡吉离府之后,立即找来了刚安顿好弟弟歇息的段融,单独吩咐道:“伯明,汝去告诉黄功曹,让他明日一早带着衙门里的胥吏外加差役一起去太守府请愿要求推举蔡家小郎君做太守。”
段融听到段奎如此吩咐,不由惊讶地抬头问道:“父亲,真打算让蔡太守的女儿做太守?可她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又是个女子……”
段奎一口打断了儿子的进言反问道:“不让她当难道还让汝当?”
承受着父亲严厉目光的段融连忙低下头道:“孩儿不敢。”
“瞧汝这出息。汝若有蔡吉那丫头一半的胆识,为父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段奎看着紧低着头的段融不禁皱起了眉头。其实以段融的资质而言做个谨守家业的富家翁或是一介小吏还是绰绰有余的。可眼下是乱世,光靠安分守己地做生意种田并不足以确保家族的兴旺。为此段奎这两年没少手把手教儿子官面上的谋略。可不知为何段融在见识与胆略方面总是显得差强人意。加之二儿子段芝又是那副模样,段奎暗地里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
面对恨铁不成钢的父亲,段融一如既往地唯诺着应承道:“孩儿让爹失望了。”
“罢了。汝胆略虽不足,不过还能为家里打理生意。总比仲苗那小子有出息。”段奎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收回了紧盯在大儿子身上的目光,继而开始向他耐心地讲解道:“儿啊,记住咱是铁打的营盘,那些太守才是流水的兵。更何况这一次只是要找个泥塑木胎摆在衙门暂时充下场面而已。”
“父亲教训的是。”段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其实孩儿只是觉得让个十来岁的女孩来做太守,万一传出去会惹人嗤笑。”
“汝啊,怎么老是不开窍。”段奎没好气地一翻白眼道:“正是因为女子做太守不合常理。咱才不用担心正主来的时候,泥塑木胎赖着不走。到这时候爹也不用瞒汝了。其实爹早就打算迎平原国相刘备来吾东莱做太守。”
“刘备!可是那中山靖王之后刘备刘玄德?”段融一听刘备之名眼中顿时流露出了仰慕之情。
“没错正是此人。”段奎有些得意地抚须笑道:“刘玄德有雄才,且宽仁有度,是天下少有的人杰。若有这等人物坐镇东莱实乃吾等东莱百姓的福祉。”
“不过刘备身为平原国相又怎会来东莱做太守呢?”段融想了一下问道。
“亏汝还在做生意呢。消息怎地如此不灵通。”段奎再次鄙视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说道:“陶谦早已向刘备求援。想来此刻他与两个义兄弟已率部赶到徐州了吧。再说平原国不仅民寡地贫,且时刻会卷入袁绍与公孙瓒之争。依吾之见,此番刘备离开后应不打算再回平原了。而吾东莱享有渔盐之利比之平原不知富庶多少倍,且又靠近徐州。届时美女官印往上一奉,请他入主东莱还不是顺理成章之事。话说那蔡家小娘子虽身量未足,又穿了男装,不过那张脸蛋倒是生得粉雕玉琢。”
段融听段奎这么一说不禁回想了一下刚才入府赴宴的蔡吉。发现就容貌而言,她确实是个娟秀的女子。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提对方是女子的话,段融也看不出女扮男装的蔡吉像女子。这并不是说蔡吉穿了男装就特别像男人。而是无论是从她的言谈举止还是气度胸襟都瞧不出半点脂粉气。反倒是散发着如璞玉一般温润的气质。因此就这一点来说,父亲说自己不如蔡吉,段融并不觉得有啥不快。不过父亲提到刘备救援徐州一事,段融倒真是没听说。意识到自己又令父亲失望的他不由羞愧道:“孩儿失察还请父亲责罚。”
“好了。为父知道汝几天一直都在为曹军围城而伤脑筋。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周边局势的变化。”段奎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反问道:“汝可知为父明知刘备援陶,曹军必会撤兵,又为何之前要准备粮草献给那曹仁?”
面对父亲的提问段融低头想了想之后谨慎地回答道:“父亲莫不是不想得罪那曹操吧?”
“对头,既然知道曹军很快就会撤兵,那又何苦去得罪那曹孟德呢。儿啊,汝要记住。咱东莱郡谁都不能投靠,但谁也都不能得罪透。如此一来方可免受无妄兵灾啊。”段奎这一次终于露出了满意地微笑。
“可若是如此,父亲您又为何阻止袁绍的人做太守呢?要知道袁绍可比曹操厉害多了。”段融不解地追问道。管统的身份对于段家父子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段融一直有些不理解为何父亲要如此排斥袁绍的人。
段奎被儿子这么一问,当下嘴角的弧度又上挑了几分。却见他把手一背分析道:“汝说得没错,若论实力袁绍确实比曹操强。刘备更是给他提鞋都不配。可是袁绍出身四世三公,家大业大,根本不会将吾等这般小族看在眼里。且其手下能人志士颇多。倘若袁绍真的接手了东莱郡,恐怕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人来替代咱们这些地头蛇。而刘备则与袁绍相反。他虽声名远扬也有些兵马追随,但家底薄、身份低、且缺兵少将。一旦刘备接手东莱郡那他势必得仰仗吾等这样的本地土豪辅佐。不过就算如此,为父现在也只是与管统不和,而非针对袁大将军。”
“原来如此。那当年父亲与蔡太守向公孙度示忠也是为牵制袁绍咯?”段融所问是指四年前辽东太守公孙度越海入侵一事。当时公孙度率舰队横渡渤海进攻东莱诸县。时任东莱太守的蔡伯起率领手下官吏不仅向公孙度献上了财物还表示要向辽东效忠。公孙度见状大为得意,在将东莱改名为营州之后便领着舰队返航了。只是这营州除了公孙度自己意淫之外没有得到朝廷上下任何一方势力的认可。此后北方因袁绍与公孙瓒之争而陷入战乱,公孙度便再没干涉东莱的政务。因此东莱还是东莱,丝毫没有因公孙度地这次入侵改变自己独善其身的立场。
此刻听儿子提起了公孙度,段奎脸上的笑意自然是更深了。却见他满意地拍了拍段融的肩膀得意道:“儿啊,汝总算是开窍了。没错,咱东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对这些个诸侯就四个字‘阳奉阴违’。”
就在段奎对儿子段融面传身教的档口,乘坐牛车回太守府的蔡吉也在专心地梳理脑中所记忆的小说片段,以便有利于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兴平元年二月二十,以功曹黄珍为首的黄县官吏联名推举蔡太守之子蔡吉为“孝廉”并暂代太守一职。话说“举孝廉”乃是汉代发现和培养官吏预备人选的一种方法。它规定每二十万户中每年要推举孝廉一人,由朝廷任命官职。被举之学子,除博学多才外,更须孝顺父母,行为清廉,故称为孝廉。而黄珍等人也正是以蔡吉继承父志抵御曹军这一事为由,将其标榜为孝子推举为孝廉。此外蔡吉甚至都不用担心朝廷会派人来察孝廉。因为时值汉末,察举孝廉早已成了地方官僚门阀弄虚作假以权谋私的工具。故民间有童谣讥讽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然而就算如此,蔡吉被推举为孝廉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黄县还是为之沸腾了。虽然蔡吉到黄县不过才五天的功夫。但她在衙门口击鼓明志、在城门上舌战曹将、以及之后识破曹军奸计的种种表现,早已使其成为了黄县百姓心目中的少年英豪。因此人们在津津乐道东莱将出一个小蔡府君之余并没有人因蔡吉的年幼而提出异议。毕竟在众人看来既然古时甘罗十二能拜相,那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英豪出任太守又有何不可。
相比黄县城内百姓地翘首企盼,此时太守府内的气氛则明显要复杂得多。由于黄珍事先已与段奎有了共识。因此昨日蔡吉一回太守府便被安排住进了老蔡太守原来住的院子。起先张清、铃兰等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变更意味着什么。直到第二天得知黄珍等人联名推举蔡吉做太守。一干人等这才意识到出大事了。而这些个最亲近蔡吉的人也因此事分成了支持与反对两派。
“小……娘子,真……真的要做府君了吗?”从未想过女子能做太守的铃兰以无尽仰慕的神情望着蔡吉,结巴结巴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同样兴奋得找不着北的李达则手舞足蹈地接口道:“请愿书都贴衙门口了。这还会有假?啊,啊,小主公做了府君,那张大哥就是都尉,吾呐就做军侯。”
“诶?李哥儿想做军侯吗?”铃兰扑闪着大眼睛对着眼前比她大五岁的少年好奇地问道。
“哥想当的是将军。不过咱先从军侯做起这样才能保护小主公。”李达大言不惭地拍胸脯道。
或许是受到了李达的激励,铃兰跟着握紧拳头信誓旦旦道:“恩,李哥儿说得是。铃兰也要努力,这样才能配得上府君贴身侍婢的身份。”
“都给吾闭嘴!”张清一声爆喝打断了李达铃兰两人对未来的无限遐想。却见他忧心忡忡地向蔡吉劝道:“小主公,出任太守一事汝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一旁的李达听张清这么一说,连忙上前插嘴道:“为什么不能答应?这可是做太守啊!”
“汝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少在这瞎胡闹!”张清狠瞪了一眼,直把李达吓得缩了缩脖子。接着他又对着蔡吉进一步解释道:“小主公可能有所不知。太守一职乃是由朝廷任命的。岂能是这些地方小吏说推举就推举得了的。倘若真是如此那天下还不大乱不可。更何况小主公,汝是女儿身在外抛头露面终究不是件体面的事。”
看来这张清确如书中的那样是个忠厚之人,对自己是实实在在的忠心。正所谓忠言逆耳,但此蔡吉已非彼蔡吉矣。既知作者的金手指,又有一定历史知识的自己已决意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又岂是会听他的。不过该演的戏码终究还是要演一遍的。于是蔡吉假意思虑了半晌之后,便向张清点头道:“张大哥说得对。吾只是一介女流怎能担此重任。张大哥,汝就帮吾推掉此事吧。”
张清见蔡吉采纳了他的建议,不禁长舒一口气,道:“好,好,好。吾这就去代小主公回绝了那帮小吏。”
说着张清便风风火火地赶去找黄珍等人了。而李达看着张清远去的背影虽不敢唱反调却也颇为郁闷地嘟囔了一句:“这就没戏了啊!”
蔡吉看着李达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禁会心一笑道:“好了,吾虽推掉了太守一职。不过为了做将军的远大理想,李哥儿,汝可得努力哟。”
李达被蔡吉这么一说,不由一拍脑门道:“也对哦。不管小主公做不做太守,哥都要做将军的嘛。”
蔡吉与铃兰见李达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见两个少女笑得花枝乱颤,李达不禁脸色一红,连忙借口要去练武一溜烟地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而与此同时,黄珍推举蔡吉出任太守一事也在牵动着黄县城内另一个重要人物的神经。
话说段奎昨日忙不迭地威逼利诱蔡吉女扮男装做太守。另一头的管统则在推杯换盏地笼络着太史慈。只可惜管统的酒量实在不济。还未等他向太史慈推心置腹地说上几句话,就被对方给直接灌趴下了。待到翌日日上三竿,宿醉过后的管统才从家仆的口中得知太史慈当晚就离开了管府。至于他送上的那些钱财锦缎对方更是分文未取。而正当管统为了太史慈的态度大伤脑经之时,家仆传来的另一个消息让他彻底暴跳如雷了起来。
“汝说什么!黄珍笼络衙门的官吏合伙推举蔡太守之子代任太守?!”管统噌地一下从榻上跳了起来,指着家仆的鼻子问道。
站在他对面的家仆赶紧躬身回应说:“是的,老爷。现在都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荒谬!他们怎么能把一个女子奉为太守。真是荒谬之极!荒谬之极!”管统一甩长袖在房里来回绕了两圈之后,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又追问道:“那蔡家小郎君呢?那边可有回应?”
管统一会说是段奎、黄珍奉女子为太守,一会又问蔡家小郎君。这让家仆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熟知管统脾气的他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老爷,蔡家小郎君那边好像还没答应的样子。”
“没答应吗?”管统狐疑地嘟囔了一声。不过气到极点的他此刻反倒是又冷静了下来。上一次段奎与黄珍的联手让管统意识到自己在黄县算是彻底被孤立了。因此这会儿的他不得不考虑到黄珍的背后可能还有段奎在暗中支持。这会儿若是赶去质问黄珍等人,除了自取其辱之外根本无法阻止他们推举蔡吉成为太守。虽然管统也知太守一职最终得要由朝廷任命,段奎等人推举的伪太守并不作数。可一想到此番被推举的人是蔡吉,管统心里便莫名地萌生出了些许不安来。
不可否认蔡吉连日来所表现出的胆识与气魄令管统颇为折服。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觉得那位太守孤女难以捉摸。毕竟一个敢在衙门口振臂一呼,并引来数百人追随的十多岁少女是无法用寻常妇孺的言行去度量的。而眼下蔡吉又被段奎等人推举为了太守,这让管统多少有些后悔昨日没有先下手将其拉拢过来。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没用。既然蔡吉没有答应那就表示事情还有转机。想到这里管统当即便向仆人下令道:“汝现在就去衙门守着,一有消息赶快回报于吾!”
正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管统这边刚忙着派人前往衙门打探消息。那一边蔡吉回绝黄珍的消息却已传到了段府之中。却见段融在打发了黄珍派来的门子之后,便心急火燎地跑来向段奎禀报道:“父亲,不好了。那蔡家小娘子派回绝了黄功曹。”
此时的段奎正在书房专心练字,在听到儿子气喘吁吁地禀报后,他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回绝就回绝了。犯得着那么激动吗?”
“可是,父亲,那蔡家小娘子昨日不是明明说好要当太守的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段融心急道。
“急什么。当初王莽还不是经过三番四次地推脱之后才接受禅让称帝。”段奎不以为然道。
段融听罢不禁大骇道,“王莽那是汉贼!咱咋能和他一样。”
“一样,怎么不一样。不管是汉贼也好,君子也罢。该装的时候就得装。世人就好这一套。”段奎把笔一搁教训道。
段融被老爹这么一教训只好把头一低唯诺着说道:“父亲说得是。孩儿受教了。”
既然话已经点到这份上,段奎也没心思再测试自己的儿子了。只见他把手一背吩咐道:“汝马上派人通知城内城外的各家富户、行首,就说明日到衙门口集合,咱们接着演第二场。”
有了段奎如此一番筹划,翌日一早,一张附有东莱郡诸多富户豪强署名的请愿书被堂而皇之地张榜于闹市之中。而段奎则趁此声势带着事先通过气的一干豪绅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守府请求蔡吉继承父志,出任太守一职。只是这一次段奎等人与之前的黄珍一样不仅吃了个闭门羹,还被凶神恶煞般的张清“礼”送出了太守府。
蔡吉再一次婉拒豪绅们的推举无疑震动了整个黄县。但也正是如此这般谦恭的作态,使得民间要求蔡吉出任太守的呼声反倒是越来越高了起来。这样的情形自然是蔡吉与段奎早已料到也希望出现的结果,却也让原本打算在旁观望的管统意识到蔡吉的这两次地推让,根本不是在真心拒绝,而是在与段奎等人唱双簧。既然人家都已经逼上门来了,管统当然不能就此坐以待毙。不过他并没有去找段奎等人理论,而是当晚登门拜访了蔡吉。
对于管统的来访,蔡吉心中虽早有准备。不过在经过一番客套地寒暄之后,她还是冲着对方明知故问道:“不知管郡承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管统心想,吾来找汝干什么,汝还会不知道?哼,就且让管某来教教汝这竖子何为天高何为地厚吧。于是在心中冷笑了一番的管统当即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小娘子祸事将近。管某今夜来此乃是特地来为小娘子消灾的。”
蔡吉听管统一口一个“小娘子”咬得紧,又神神叨叨地说有祸事,便知对方是在拿她的性别做要挟。不过且不论段奎那边早已有了“指鹿为马”地对策。哪怕现在段奎等人没有对策。蔡吉也不惧管统这小小的威胁。吓唬?对于知晓将来事物发展的人而言无疑是个笑话。
蔡吉故作惊讶地反问道:“祸事?吉怎不知。还请郡承指点。”
管统见蔡吉如此作答,不知对方是真不明白,还是在故意装傻。不过他也不管,直接单刀直入道:“小娘子与虎谋皮,这不是祸事,还能是什么?难道小娘子真以为段奎那老儿能让汝当上太守?”
“呵,管郡承还真是直言不讳呢。”蔡吉见管统说得直接,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当即接点头道:“没错,段老前日确实私下找吾谈过出任太守一事。”
“以小娘子这两日的言行来看,想必汝已应下了此事吧。”管统说到这里,忽然剑眉一挑,冲着蔡吉责问道:“只是小娘子身为太守之女,难道不知一郡之首乃是由朝廷任命的?尔等这番作为等同于欺君之罪!”
配合着管统的厉声指责,蔡吉立即摆出一副苦脸委屈道:“管郡承啊,吉只是一介女流且无依无靠。而段老却是黄县豪绅之首。试问段老所托吉敢不从吗?更何况段老称只是让吉暂代太守一职。待到合适人选一到,吉便可退位让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管统一听段奎还有后招,不由眼皮微微一跳。说到底蔡吉虽胆识异于常人,但终究是个一无资历,二无靠山,三来年幼的女子。乍一看上去破绽多得简直像筛子一样。可若是换上另一个有资历有靠山的人物来入主东莱,那情况可就不是一般的糟糕了。想到这里,管统连忙脱口而出道:“段奎可说他要迎什么人来东莱?”
“这,段老倒没同吾说。”蔡吉老实地回答道。
可蔡吉越是这么说,管统便越是疑神疑鬼。却见他紧锁着眉头追问道:“段奎真的一点风声都没透过?会不会是太史慈?”
“非也,段老曾说太史将军一介武夫,不适合做本郡的太守。更何况段老若真要推举太史将军做太守,直接去找太史将军就成,又何必跑来找吾这小女子绕圈子呢。”蔡吉断然地摇头道。
“不是太史慈,那会是谁?!”管统咬牙切齿道。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汝现在的心已经乱了。蔡吉一边在心中冷眼旁观着管统的失态,一边再一次鼓动起了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段老那时似乎有说过对方是个仁人君子。想来应该是东莱人或是段老知根知底的人。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时值乱世,各地世家豪绅纷纷闭关锁城谋求自保。段老为首的黄县豪绅自然也希望能有一个可靠的人来做他们的郡守。而一个外乡来的太守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先天的不足,往往令当地的豪绅难以放心。譬如说,外乡太守的族人根基不在东莱,因此他不会像东莱人那般为保祖宗家业而全力奋战。一旦遇到生死存亡的险情,他可能挂印弃官逃之夭夭。而这样的事自黄巾之乱起早已屡见不鲜。再来,倘若外乡太守本身实力不凡,麾下又有能人志士。那他一旦上任,便会用自己的门客、家将替代本地的官吏。最后,就算外乡太守能做到心系东莱,又不会去威胁本地官吏豪绅现有的利益。可是人心隔肚皮,没一番同舟共济的经历,段老等地方豪绅又怎能去相信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相较之下,吉虽身为女子,且非出身东莱。但吉如今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东莱是吉唯一的安身之处。想来段老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让吉暂任太守吧。”蔡吉面对着管统侃侃而谈,就好像她是段奎肚子里的蛔虫。而这番分析正是书中女主蔡子梅所作,想来定是正中管统心坎。
果然此时的管统听着蔡吉一口一个“外乡太守”,脸色早已微微泛红。原来蔡吉所说的三条情况他管统全都占齐了。再一想自己来东莱,近一年却没能为主公打开局面,管统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叹息道:“小娘子说得是。像吾等外乡人想要取得本地豪绅的信任确实难啊!”
管统这一声叹息让蔡吉意识到再加把火就行了。于是她连忙道:“管郡承莫忧心。吉以为身为一郡父母官,只要事事均以本郡利益为先,就一定能获得本郡百姓的支持。像这一次管郡承力主抗曹正是顺应民心之举。”
曹军确实是被打退了,不过民心几乎都被汝和太史慈给占了。管统暗自在心中翻了翻白眼,跟着又调整了心绪向蔡吉问道:“那依小娘子之见,汝这太守能代任到何时?”
“这一点吉也不知。”蔡吉摇了摇头进而话锋一转道:“不过吉以为段老此举对东莱来说并非上策。”
刚才那段有关外乡太守与本地豪绅关系的分析,让管统意识到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女确实是有些谋略的。她前两日的表现也并非意外之举。既然面前就有一个多谋之人,那听听对让的意见总没有坏处。因此管统饶有兴致地问道:“哦?那依小娘子之见何为上策?”
在心中暗道一声“上钩了”的蔡吉赶紧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道:“吉以为值此纷乱之世,仅凭个人的仁德之力已无法保下一方平安。特别是像东莱这等身处中原的郡县,倘若没有强势的诸侯保护只会任人鱼肉。段老推举与东莱有关系的仁德之人为太守,在东莱这一亩三分地上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放眼整个天下这却是短视之举。”
“那小娘子以为这天下间何方势力能为东莱提供保护?”管统面色不改地问道。
“袁绍。”蔡吉不假思索地点出了管统心中的答案。不过表面上她还是装作不知管统的底细继续对袁绍大加吹捧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袁大将军诛宦官讨董卓实乃当世英杰。东莱毗邻冀州,倘若能得袁公庇佑,东莱百姓定能就此安居乐业。当然这样的结果,段老等东莱豪绅不见得愿意接受。毕竟袁氏家大业大,一旦入驻东莱,可能会侵犯到本地豪绅的一部分利益。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连东莱的安危都不得保,那些东莱豪绅又如何守得住自家家业。哪怕段老能迎来一位能人君子带领东莱百姓过上富庶的生活,可一旦遇到像曹操那般的蛮横之辈,终也免不了似如今徐州那般生灵涂炭的结局。”
蔡吉的这番话无疑是挠到了管统心中的痒处。却见他霍然起身冲着蔡吉深深一揖道:“蔡小娘子远谋。吾等男儿也自愧不如。”
蔡吉连忙起身回礼道:“管郡承谬赞。吉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毕竟道理许多人都懂,可真涉及自身利益时又有几人能看透世事。”
“小娘子莫要妄自菲薄。”兴奋之下的管统一时间竟也忘了礼教大防,直接拉起蔡吉的衣袖就坐道:“不瞒小娘子,管某的主公正是本初公。”
“哎?管郡承是本初公的人?”蔡吉故作惊讶道。
“管某乃冀州人,幸得本初公赏识,被推举为东莱郡承。”管统说着,得意地朝北面拱了拱手。话说此时的他已不再怀疑蔡吉的能力与立场。首先早在蔡吉与曹军对峙之时,管统便已暗中派人调查过蔡吉的背景以及她身边家将门客的情况。发现蔡吉身边并没有高人可以为她出谋划策。由此可见蔡吉的言行均出自她本人的谋划。而此刻她又如此鲜明地表明了对本初公的仰慕,便可知其与段奎等人并不是一路的。鉴于蔡吉的才华与立场,管统当即便在脑中生成了一个计划。只见他回过身对着蔡吉恭敬地一叩首道,“管某才疏学浅,来东莱一年有余,却还未有任何建树。实在是有愧于本初公的厚望。今日幸逢蔡小娘子这般多谋善断之士。管某在此恳请小娘子出手相助,令东莱诸君接受本初公的庇佑。”
“啊呀,管郡承这可折杀小女子了。”蔡吉连忙伸手扶起了管统。跟着却又推辞道,“吉不过一介女流,无依无靠,如何能说服段老等人放弃眼前之利。”
可管统反手扣住蔡吉的手腕恳切地说道:“小娘子莫要推辞。正如汝先前所言,管某外乡人的身份很难博取本地豪绅的信任。但小娘子不一样,经过前几日的战斗,汝已得段奎等人的信任。小娘子如今只要顺应民心坐上太守之位,便可以与管某一明一暗共同促成东莱投诚本初公。”
“可是吉终究不过是暂代太守啊。一旦段老所选的君子到任,吉便要退位让贤了。”蔡吉叹了口气道。
“小娘子莫忧。想那曹操不也是靠着本初公的推荐才得以出任东郡太守。只要有本初公支持,小娘子这太守定能做得稳如泰山。”管统自信地说道。
蔡吉心想本姑娘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她表面上还是略带犹豫地说道:“吉乃女儿身,本初公知道后不知能否接受一个女太守。”
“自古高位就因能者居之,男子、女子又有何关系。小娘子放心,此事管某自会说服本初公的。”管统拍着胸脯保证道。
有了管统这番保证,蔡吉自然不再推辞,直接向其作揖致谢道:“如此这般便有劳管郡承了。”
管统见状亦抚须大笑道:“哈哈,明日小娘子你就放心同段奎那老儿演好最后一场戏吧。”
管统说得没错,蔡吉确实还需要同段奎等人联手演好最后一场戏方可接任太守一职。这不,第二天一大早,段奎、黄珍分别带领黄县豪绅以及衙门胥吏齐聚太守府门前。如此浩大的声势很快就引来了诸多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正当围观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之时,却见黄珍率先出列冲着在场的百姓作了一圈揖道:“黄某今日在此率府衙胥吏恳请蔡小郎君出任东莱太守。倘若此事不成,吾等就长跪于此。”
“对!此事不成,吾等长跪不起!”府衙胥吏们应和着黄珍的宣言齐声高呼。跟着便在黄珍的带领下齐刷刷地在衙门前跪了下来。
黄珍等人的这番举动立即引得百姓一片哗然。然而还未等人群中的喧哗声停歇,那一边段奎则冲着太守府的朱门大声喊道:“蔡小郎君!老朽段奎与东莱众乡绅在此恳请小郎君牧守东莱。倘若此事不成,吾等也在此门前长跪不起!”
说罢段奎便在儿子段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而那些一起来的豪绅富户见状亦紧随其后跪地叩首道:“恳请蔡小郎君接任太守。”
普通百姓总有从众心理,正如那日蔡吉在衙门口登高一呼便引来数百人追随。此刻眼见段奎、黄珍等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统统在此跪请蔡小郎君出山,在场黄县百姓顿时就被煽动了起来。却见群情激昂百姓呼啦一声跟着跪倒高呼起来。
“恳请蔡小郎君接任太守!”
此时的蔡吉正在衙门内的习武场向张清学习骑马。毕竟时值乱世,会骑马总比不会骑马要多出几分生存的机会。虽然前世,她也算是骑过马,不过那只是玩,还称不上“会”,还得多加练习。衙门口的海呼声很快就传到了习武场。早有心理准备的蔡吉自然是不动声色。可院内的其他人就无法像她那般笃定了。
只见玲兰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道:“小娘子,不好了。黄功曹和段老正带着一大群人跪在衙门口恳请小娘子出任太守。还说小娘子若是不答应他们就长跪不起。”
“什么!”张清一听黄珍与段奎又来纠缠,当即回身冲着蔡吉抱拳请命道:“小主公放心,某这就去将那俩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儿赶走!”
哪知这一次蔡吉却并没有应下张清的请求。却见蔡吉一边俯身梳理着小母马的鬃毛一边用悠然的口吻说道:“汝赶得了一次,他们就能来第二次。更何况这次来者声势浩大,凭汝一人之力还能将那么多人一一轰走不成。”
“咳!黄珍、段奎那俩老儿究竟想干什么?”张清急得直跺脚。
“想让我当太守呀。”蔡吉直起身子,轻笑道。
蔡吉的笑容让张清心头一颤赶紧追问道:“小主公,你这是……”
“张大哥,吾知汝要说什么。”蔡吉一口打断了张口欲言的张清,继而回过头直视着张清的双目问道:“吾只问一句。吾若出任太守,张大哥还肯追随于吾否?”
望着朝阳下少女挺拔的身姿,张清意识到蔡吉的决心已无法改变。虽然明知小主公选择的这条道路将凶险无比。但是出于对老主公的忠诚以及对蔡氏一门的愧疚,张清最终还是对着蔡吉深深一揖道:“无论小主公做何选择,张清都愿誓死追随。”
无论主公做何选择都愿誓死追随——这或许就是后人所谓的“愚忠”。在上一世的课堂上蔡吉也曾批判过这种愚忠。但此刻的她却由衷地为自己拥有东汉的这种愚忠而感到庆幸。因为若非如此她蔡吉可能早已葬身荒野。
于是下一刻的蔡吉向自己的骑士伸出了手道:“来吧。吾等去会会那些老家伙。”
嘎吱一声随着朱门缓缓开启,身着青衫一副男儿装扮的蔡吉在张清与玲兰的簇拥下缓步而出。一瞬间,跪在门外的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一致投向了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而蔡吉迎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却见她一撩长袍,冲着众人直接跪地叩首:“蔡吉任性妄为,致使诸位长辈跪于门前。自知罪孽深重,还请诸位长辈快快起身。”
“啊呀,蔡小郎君何罪之有。吾等在此跪坐乃是想要推举汝做太守。只要小郎君应下此事,吾等自然就起身了。”黄珍见状赶紧上前就要扶起蔡吉。
可蔡吉却往后一缩,对着黄珍作揖道:“蔡吉年幼无知怎可担此重任。还请诸位长辈另请能者居之。”
此时就见段奎拄杖起身冲着蔡吉倚老卖老道:“汝既称吾等为长辈。那长辈之命汝可尊否?”
“长辈之命,蔡吉莫敢不从。”蔡吉顺从地低下头道。
眼见火候已到,黄珍赶紧上前帮腔道,“没错。长辈命不可拒。在场众人都是汝长辈。也都决意推举汝做太守。汝难道还要推脱?”
“这……”蔡吉故作语塞状。
一旁的段融见机赶紧带头高声一吼:“恳请小蔡府君担当太守!”
蔡吉此刻尚未就任太守如何能被尊称为“府君”。但是人在亢奋的状态下往往就不会在意常识。因此随着段融的这一声吼,在场的众人无论是心怀鬼胎的,真心诚意的,还是干脆来凑热闹的,纷纷跟着他齐声高呼道:“恳请小蔡府君担当太守!”
承受着耳边海呼山啸般的呼喊声,蔡吉向在场的百姓恭敬地一叩首,算是应下了众人的推举。而也从这一天起蔡吉正式成为了黄县百姓心目中的“小蔡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