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清池1985

31、琴行时光

　　次日清晨，阳光如旧早早直投屋内，没有了往常的懒散，我早早清醒起床，爸妈也已经收拾打点，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他们都是在我睡意正浓的时候轻轻挂门离开，开始为生活忙碌开来。很多时候，我不明白父母对琴行的投注为何那般用心。生计是一方面，或许更多的那是一份使命感，而这种使命感又成了催促他们继续前行的动力。只是，一直以来，在日渐浮华的尘世，这份对祖业的坚守也变成了一天天日月轮转间的惯性而为。
　　生意一直很平淡，没有大的订单，更多的顾客来源是这个城市因为旅游行业的带动，吸引前来驻足观光的游客，于是很多人的购买行为成了一种顺手牵羊式的留念，其中大多数对一件乐器的认知又有几多？或许，未来乐器的新主人只是把他们作为一种摆设、藏品收纳，然后束之高阁，而抹煞了一件乐器本该有的使命。
　　这次是我们一家三口集体出行的，爸爸开着摩托车，妈妈坐其后，我收尾式地贴在妈妈最后，似抱作一团的温暖。
　　太阳底下，城市在逐渐苏醒，这个城市并没有因为我们一群学生的放假而减缓它原有的步伐。一路上，尽是忙着去开始繁忙生活的各色路人，我们的摩托车被淹没其中，沧海一粟的渺小，可此刻车体却承载着我们的全部所有，满满的生活总体。
　　一路无话，及至到达琴行门口，爸爸让摩托车歇火，然后一脚撑地，车子停下。我和妈妈分别下车，妈妈随即打开琴行大门，爸爸将车推往里屋。
　　阳光洒满整面临街前面，木质大门被推开，倾斜而至的阳光注入室内，亮堂整片前厅。厅内几架陈展柜里分别摆放着各式乐器，墙面上也有不同的丝竹、管弦类乐器悬挂，步入其中，雅静之间别有一丝古典韵味。这些，都得益于父母的悉心经营和打点。
　　此刻，他们已经忙碌开来，为店里的植物浇水，抹尘清扫，晨光中有细微扬起的灰尘。
　　我径直走到展柜后面的营业区域，顺手翻开一本册子，只见册子里详细记录着琴行里每件乐曲的信息，并标注每一件乐曲的来去状况，采购时间、售出状况，器乐属性及维修事宜。每一件作品在这里被详尽记录，一如老师对学生的教学跟进一般。而父母对乐器，不正如对待他们的孩子一般用心吗。
　　另外就是很多器乐方面的专业书籍，这些都是父亲的爱好收藏。于我，器乐演奏很多时候或许只是一时兴之所起，随性而为，尽管擅长而并未在其中悉心用功，这份认真，在父亲身上一直存在，同样，在郁梅身上也同样具备，他们拥有的那份静默的执着和沉浸，全然将世俗的纷扰隔绝于外，似置身与无人之境，任由自己陈酿其间，独自陶醉。
　　店里其他很多事务都由母亲打点，很多时候来往的客人都由母亲招呼，这或许很好地弥补了父亲在某方面的不足，而人们对父母的态度也是一贯的敬重。
　　起先，我主要帮着招呼顾客，看着有前来观看的客人，我都积极地上前询问，而往往他们的视线更多地在乐器上游离、跳跃，置我于隐形状态。几番下来，也便没有了这样的热心，只待有人询问具体的乐器时，才会针对性地进行招待。
　　而结果恰好验证了这种方式的正确性，或许对乐器的选购很多人只是空无目的参观，也许他们只是带着观赏的目光前来，而对乐曲的这种观赏更多停留在视觉层面，而我的主动上前招呼，很不和谐地打扰了这层宁静的品鉴，而当一个人真心倾慕于某件器乐时，这时候我们的引荐才能起到比较有效的作用。
　　终究，器乐是一件物品，署名艺术。
　　随着客流量的增加，我需要了解的乐器种类也越来越多，而掌握的、能描述的却只有几个斯通见惯的，这时明显意识到自己对器乐行业了解的浅显，以及知识的严重匮乏。往往父亲会走出他的工作台前来“解围”，介绍兼演示，随手就是一支短曲在店内袅袅鸣奏，结束一单小比生意，父亲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那里除了他的那些书籍，还摆放着若干不同种类的待调试的、待维修的乐器。
　　偶尔父亲会给我介绍一些器乐常识，俨然师者一般，或者抽出一本书刊递给我，书本里有很多器乐方面的知识以及一些乐谱，这是潜移默化的教学，以一种随意的方式进行。
　　于乐器坊和乐器行业，父亲没有给我子承父业的期望，一切都只是随我个人喜好。很多年里，每每我对任何一项事物感兴趣时，父亲也总是会凑过来和我研讨几分，往往的三分钟热度只是细微点燃了自己那一时三刻的热情，却终究没有坚持下来的一项特长。
　　或者，考试是我的长项，我在心里暗笑。
　　通常下午三点以后琴行里的生意会好很多，而中午在店里一家人吃完饭后，母亲会回里屋休息片刻，然后父亲在前厅的靠椅上蒙一会儿眼，简做休息后继续开始后面的生活。
　　清醒的总是我这样的没事瞎琢磨的青年，整个大中午一直都坐在父亲的工作桌前，摸索着那些正在修理中的乐器和工具，没有调拨出声响，对照着书本一一查看，不觉好奇地陷入其中。
　　今天琴行的生意还是和平时一样稀松平常，上午有两支竖笛卖出，客户是来当地旅游观光，另有一个当地学生相中一架电子琴，说是下午会和家人一起前来再做确定。
　　及至下午，艳阳在一点点拜下火气，空气中屡屡微风徐来。门前街道上的行人才渐渐多了起来，来去间即有人随意地走来店里，很多时候带着好奇的神情而来，继续保持那份新奇的神情离开，路过琴行。
　　四点多的时候，上午定下电子琴的那个小女孩来到琴行，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个年龄比我稍微大些许的男生。从穿着、举止间看来不会是我们这座城市的人家，男子魁梧儒雅，而小女孩和男孩在举止间皆显示出一个来自于良好家境中孩子还有的那份礼貌和教养。
　　“你们好。”，“爸爸，就是这架。”进门后，小女孩主动前来问候，并对身边的男子指着那家上午看中的琴说道。
　　“你们好。”父母随即招呼。
　　双方就电子琴的价格、服务等方面的事项沟通之后，小女孩还简单在琴键上弹奏一二，一笔生意很快达成。女孩开心地对身边的男孩提议着。“哥哥，你也可以选一件乐曲了，以后你就是音乐系的学生了，等秋后你要上学了，我们就不能一起学琴了，现在爸爸要给我们每人一件礼物当做开学礼物，你何不在这里选一件呢？”
　　男孩有着同他爸爸一样清俊的脸庞，只是相比女孩显得寡言一点。听着妹妹的提议，他不觉看着身边的男子。
　　“选一个吧。”微笑着中肯的回答。
　　男孩看着我，然后在店内看了几下，最后目光落在置放在柜台一侧的那架琴上，目光迅速收敛并转移到我们身上。
　　“就那架琴吧。”没有太多的笑意却很把稳的抉择。
　　“这个不行”。男孩话音未毕，父亲即刻打消了男孩的意愿，言谈更是决绝。
　　“为什么呢？”小女孩随即好奇的倾口而出。
　　“那架琴对于我们琴行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不对外卖的。摆在那里供自己和懂琴的人弹奏的。这个孩子一眼就看中了那架琴，看来眼光的确不错，而且只凭远观就直接确定。”父亲言语中肯说着其中缘由。
　　“哦，那好吧。”男孩些微失望，抬头看着身边的家长，“那算了吧，我们先回吧，今天出来游玩时间也挺长的了，以后我要是有喜欢的乐器的话，再买也不迟。”
　　双方彼此言笑间结束了这单买卖，打包好电子琴，然后目送他们离开，挥手再见中，那个男孩抬头看了看我们的店名，此刻那四个大字正在逐渐西沉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顺带我们彼此看了看对方，似乎有种要铭记住彼此面貌的念头。
　　萍水相逢，后会何期？
　　一天的工作在闲散和忙碌的夹伴中度过，有人来去匆匆，走马观花；有人悉心挑选，用心品鉴，我们只是在乐器和人群之间搭建一个桥梁，让二者美满相拥。
　　日子就在这样的闲散和忙碌混搭中度过，慢慢地我的乐理知识也长进不少，先后又掌握了好几种乐器的演奏，并能在顾客挑选过程中做现场演示，并顺利达成了几笔不错的买卖交易。
　　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也在不觉中飞速起来，很快距离开学的日子也在一天天接近。这期间，孙浩去了自己未来将要读书的城市--西安旅游，随同的还有他的爸爸妈妈。偶尔来我家之后，话题基本和那座城市有关，以及旅游所见所闻，一切都是好奇的神情，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对未来生活的想象了。
　　我也曾想象过不远的日子里新环境的样子--新鲜的面孔、宽阔的操场、整齐的公寓、多样的食堂饭菜......想象的美妙之处也许就在于它的无限可能性。伴随这偶尔的想象，我常常想到郁梅、还有我们几个人一起走过的那些真实而快乐的日子，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