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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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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危险和逆境中会有着超乎寻常的发挥。而一旦危险解除松懈下来,身体真的是彻底散架了。我在县城的客栈中整整休息调养了两天,可还是不见好。
头晕浑身无力伴着恶心呕吐,那种脑神经牵动着肠胃搅动的感觉实在太难受。我好几次都让人把窗户和烛火都灭掉,将头埋在枕头中,才稍微觉得好些。巴日很忧心,一连请了好几位县城中的大夫。而他们给出的诊断无非是身心太过劳累,要多休养的建议。
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在睡梦中我不停的在做梦。一会儿是海兰珠在察哈尔部落的片段,一会儿是许菩秋在二十一世纪的过去。梦境纷纷乱乱,杂乱无章,醒来后却什么都记不住了。
到了第三天,喝了两日的中药后,身体稍微恢复了元气。暗卫中的三个女性年龄与我相仿。便由她们照顾我的起居。下地后,头痛的症状减轻了不少。我请巴日过来,细问他一路来的经过。
巴日说这次的劫持是他们的疏忽。早在皇太极出征后,他们便得知有察哈尔奸细混入沈阳城的情报。察哈尔的人这次那么顺利将我带出宫是因为城中有他们的内应,而且其中有内应地位不低,暗卫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暗中调查。
我问那所谓的内应除了都兰还有谁。
巴日答道是先汗的福晋即奥巴的女儿科尔沁的娜仁托娅。
我终于明白了那天向来与我不对盘的娜仁托娅为何会有兴致参加宫中的宴会。她入宫时将察哈尔的人扮作奴仆由都兰带走掩藏。而厨房的达礼中毒身亡是他们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将暗卫的视线转移到厨房。
巴日说:“小厨房的阿图根本不是自己服砒霜自尽,是都兰事先在她的茶水中下了砒霜,在阿图将点心送到达礼那处后将她打昏,并伪造成自尽的样子。那些在阿图身上的砒霜都是之后洒上去的。”
“都兰做的?”我不知说什么了。
“是的。”巴日低着头,“宫中的内应除了都兰还有二格格身边的两个丫鬟。她们事后都招了。那两个丫鬟让二格格带着三格格捉迷藏,躲到外宫的储物房中,还告诉她们就算有人找她们也不能出声,否则就是游戏输了。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三格格失踪的假象。”
我冷笑道:“真是亏了他们,一环接着一环的。那么接下来北门有三格格的消息便是烟雾弹,让你们又一次转移视线和兵力去北门。而汗宫的守卫则空虚,都兰便趁此把我迷倒伙同内应偷偷出宫。”
“属下该死,属下失责!”巴日单膝跪地。
“你不用这样,接下来的行程还要靠你们了。”我示意巴日起来,“后来如何?”
“他们很狡猾,兵分三路。等我们追上福晋已经是在营口的入海处。本打算在此将福晋救出,可不料打斗到一半突起巨大的海风。察哈尔人为了摆脱我们,强制让船离港。所幸的是色勒莫混上了商船和陈华做了交易。我们才可以及时赶到这里。”
“他和陈华做交易?”
“是,陈华帮忙让色勒莫留在船上。要求我们同意他再回辽东撤走家业回关内。”
好一个陈华,好一个商人。真是会精打细算。
“福晋,关于上次福晋要去北京一事,属下觉得还是要慎重。福晋现在的身体不好,又值战乱,这一路除了颠簸或许还有其他的危险。更何况我们都不知大军到了何处,听来的消息要么不准确要么是延迟的。我原本计划送福晋原路返回,坐船入辽东。可如今属下建议福晋还是呆在这里修养,由暗卫去联系大汗。这样才是安全之策。”
巴日考虑的很周到,按现在的情况这样做是最好的。可是我深深的觉得再这样待下去,我会受不了。我任性的想见皇太极,在这几天头痛难耐的时候,我迫切的渴望他宽大温暖的怀抱。我渴望他温柔的安慰我,哄我吃药的温馨。心很累,在生病是更是空虚脆弱。我不想呆在这个陌生无聊的县城。哪怕外面是战火纷飞也比呆在这里逐渐窒息强。
我还是坚持了我的想法。“现在是十月末,我们只要赶在十一月末前到北京,这样就能和大军汇合。你带地图了吗?”
巴日从衣襟中掏出图纸铺在桌子上。我用手拂过那粗糙简略的图纸。“大汗从大安口攻入明朝,袁崇焕在驰援京城前必先发号军令,组织各地援军在京师外围的蓟镇一带构筑三道防线。这三道防线会是遵化第一道,蓟州第二道和通州第三道。而我们便要从抚宁县出发。”手指点住地图上一个符号。“就算不能到北京,也要在十一月末赶到通州!”
通州是大运河的终点,由江南运送来的粮食和各种物资都要在这里上岸储存。这里是资源丰富的大仓库,就算之后八旗攻破通州直抵京城,皇太极也会派军队驻守通州转移物资。因此就算不能赶到北京,也要先赶到通州。
“喳,属下这就去安排。”
巴日作为暗卫的首领,他的能力不容置疑。短短在半天内,他便制定完几套方案,并整合队伍伪装成商户人家的家仆。
女真族混入关后最容易的暴露是男人的发辫和语言。庆幸的现在是已入寒冬,巴日让所有人将发辫打散尽量遮住前额,并戴上了厚实的兔毛暖帽。本来这县城中倒有不少卖狗皮帽子的,不过女真崇敬狗,从不杀狗吃狗肉,更不戴狗皮帽子。而他们带来的貂皮帽又太有辽东特色。
至于语言,只有色勒莫和巴日会说一点汉语。不过巴日居然抓了一个汉人当向导。那汉人叫二土,之前跟着镖局跑过腿对河北一块儿的地形比较了解。巴日说二土的命是他们救下的,他见二土性子憨厚,对方也想报救命之恩,便谈拢一路由他带我们去京师。
巴日说:“我已经让其他人尽快学习汉语。有二土带路总比我们一路问人强。我们和汉人接触越多就越容易露出破绽。福晋放心,我会看紧他,决不给福晋带来危险。”
巴日的身材是典型北方人的高大壮实,以前他当护卫时给我的印象不过是个老实沉默的人。而现在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带着属于战场杀气和狠戾。
当得了暗卫首领的人,又怎么会简单。
出发前,巴日购置了一辆马车。马车不大但胜在舒适,一边的坐榻铺上了貂皮毯子,可以躺下休息。另一边的坐榻设有可拉出的桌子。平时不用桌子可随时收起,车内也可更为宽敞。而暗卫中的诺敏和宝利德充当侍女负责我的饮食起居。
这一路的行程格外沉默,官道上越是往西走,流民越多越混乱。很多人都不知道该逃往何处。早在去年七月,由王嘉怡、杨六等人就首先在陕西起义,之后张献忠和李自成也先后起义了。
当初皇太极准备这个时候攻入明朝,便是看准了崇祯元年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农民起义浪潮。现在明朝的军队主要集中在辽东和中原两个战场,一面抵抗后金一面围剿中原地区的农民起义。北部边防及京师一带的防御反而空虚。这便给皇太极一举攻到京师提供了机会。
只是这些事实,大部分的百姓都不会清楚。越是靠近京城,听到越多的除了对战争的恐惧还有——对袁崇焕的质疑、怨怼。
农耕时代的百姓不会去思考政治上的九曲十八弯,他们要的只是结果,即使这结果只是表象。当结果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民众便会自发的寻求一个发泄口。于是袁崇焕躺枪了。没办法,枪打出头鸟。你之前被捧得越高,官职越大。你摔的便会越重。当后金一路破开遵化、蓟州两道防线,直逼通州。人们在恐慌之余便会想:你袁崇焕不是很厉害吗?你袁崇焕不是好几次把鞑子给轰回去了吗?怎么现在让鞑子一路攻到京城了!?
那远在高堂之上,以多疑著称的崇祯会怎么想?
好你个袁崇焕,说的好听五年复辽,没一年就让鞑子攻到家门口了!拿朕给你的尚方宝剑抹脖子,准备谢罪吧!
我们的行程一路匆忙,前几日巴日还放弃了官道绕到旁边的密林。没有修筑过的荒地,碎石满地,磕的马车更加颠簸。这几日的翻腾,让我开始不停的吐。之前在县城里配的药已经喝完了,随我坐在马车里的诺敏十分忧心,而宝利德更显得烦躁和无奈。在我又一次跳下马车狂吐时,宝利德十分埋怨的说;“福晋那么经不起折腾,为何还要跑到这种地方?”
“宝利德,嘴巴放尊重点!”巴日吼道。
“我又没说错,福晋要我们尽快去通州,可这一路上拖累了队伍的可不是福晋?”宝利德刚说完,巴日煽起巴掌就把宝利德甩到一边。“你不用在马车上服侍了。换萨奇拉上去。”
诺敏扶着我起身时,我看到了宝利德脸上那不甘和轻视。
“大人,福晋的身体实在不能再受折腾了。我们还是走回官道吧?”诺敏对巴日说。
巴日沉默了半响,开口说:“回官道。”
我知道巴日的忧心。越是往西走,越接近后金的部队,也意味着越可能碰到大明的军队。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十七日,离通州还有五十里。
回到马车上,诺敏拉出小桌子,泡了杯水让我压下口中的涩味。萨奇拉也上了马车。我打量她,萨奇拉是个外表很文静温顺的女子,不过凡有人见识过她那凌厉的剑术,便知她是一个能让军人也尊敬的巾帼。巴日是萨奇拉的丈夫,前段时间萨奇拉一直跟着丈夫做着领队的工作。可以说她是暗卫中不下于首领的存在。
宝利德之前的话多少让我感到触动和不安。我问萨奇拉:“你觉得我拖累队伍和行程吗?”
萨奇拉因为常年练武,皮肤晒得黑。她听完露齿一笑,偏黑的皮肤更显得牙齿的白净。“福晋,我们就是来保护你,听从你的命令。没有什么拖累一说。”
诺敏也道:“福晋请见谅,宝利德这丫头就是这臭脾气。”
萨奇拉说:“宝利德这个家伙是欠收拾。这几年功夫见长也越发傲气,目无尊法。”
诺敏一听萨奇拉开口了,也不再反驳。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前方突然传来阵阵的马蹄声,伴着呵斥的叫唤。萨奇拉皱眉来开车帘,马车也随之停下。
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萨奇拉放下帘子,面色不豫。“我们可能遇上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