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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归小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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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敏欣说的并不对,启王的手段还是比较新潮的,至少陆红绡在听到狗叫的时候被彻底震惊到了。他曾经死于凌迟,也曾经殁于腰斩和裂尸,却还没有尝试过被狗给啃死。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狗身上的热骚味,忍不住皱眉。
陆红绡自问大权在握时没有淫┃人┃妻┃女,更没有杀父弑母,完全不知启王对他的恶意竟然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没日没夜的折磨了三年不算,连死都要再玩些花样。
不就是功高震主,嚣张跋扈,没有把那个皇帝放在眼里而已。掌权十载也还是为了国家做了点事情,现在竟然连想死的体面干脆些也做不到了。
虽然眼睛一片漆黑,陆红绡还是睁眼看着,直到恶犬在前也没有丝毫的动作。牢房四周围了一大圈的高手,估计是他下午吼的那一嗓子暴露了他武功未失,皇帝才会如此忌惮他,把大内高手都派过来监刑。陆红绡又开始漫不经心的猜测,好似神游天外。
游明珏知不知道皇帝派人来了呢?他心里怎么想的呢,一边难过一边觉得皇帝做得对吗?狗的个头又有多大,他的肉会不会被啃的干净,又要被咬多少下才会断气呢?
他如此的气定神闲,如此的从容不迫,让周围的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猛然记起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三年内遍尝了无数酷刑而视等闲的怪物。这样的人如果仅仅用人来定义已经会觉得不够了吧,他明明强大的如同神灵,却也同时是骇人的妖魔。
为首的太监向牵狗的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松开了被饿了三天的凶犬。恶犬如同饿狼扑食一样扑向了陆红绡,其中一只咬住他的大腿,活生生的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饶是做了再多的准备,前来施刑的人还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情不自禁的退到了门外,锁上了牢门。心惊胆战的看着里面修罗炼狱的场景。
陆红绡颈上有木枷,手脚断了经脉还挂着铁镣,根本无法躲闪,也无法反抗。
他便不躲不避的任由三条恶犬在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上撕扯。痛的要疯了,他还有心思漫不经心的想,如果没有这个木枷就好了,如果没有木枷又被第一下就咬断了喉咙就更好了。游明珏果然是他的克星,就连死也因他得不到个干净痛快。
可是真的好疼啊,比一个个撬了指甲还要疼。比在寒冬用烙刑还要疼,比毒蛇钻到肚子里啃食内脏还要疼,比任何一世,任何一次都还要疼。
第一次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呻┃吟,却又被肿大的舌头完全堵住。他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眼珠子却又像是泡了盐水一样,竟比受刑的时候都还要疼。
原来受刑这么多年,这么多次他都自以为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蔑视一切的伤害和疼痛。他看不起那些人,更加看不起那些人施加于他身上的痛楚。他们要看他哭喊哀求,他就偏偏要笑给他们看。他们想要他屈服服输,他就偏偏宁死也不肯正眼相瞧。
每一次酷刑加身不是不痛,不是不想要惨叫哭喊,只是他办不到,他只是不能让那些伤害他的人如意!明知道他超然的冷静,绝对的强大会招来更凶残的折磨,更加恶意的忌惮,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奴颜屈膝,做不到舍弃一身刻在骨头上的骄傲。
不过也还是会痛的啊,小到拳打脚踢,大到拨皮拆骨,都是会痛的。这些痛藏在记忆里,躲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它们被唤醒,被鼓励。这就是报复,陆红绡蓦地有些想笑。幸好他没有对他们动心,幸好他痛的只是这一具用来利用的身体。
凭什么所谓的解脱这么的痛苦!凭什么所谓的论题又需要这样极致的痛苦来论证!凭什么他不能够无忧无痛的度过这短短几十年?他登阁拜相,权势滔天,就连心智才谋也远胜于这个时代任何人。凭什么他要将伤他的刀柄交予别人,然后乞望别人的善待?
不知是那一只狗刨开了他的腹肉,露出温热殷红的内脏。又是哪一只狗扑倒他的身体,啃咬他的面颊。也不知是哪一只的哪一次啃咬结束了这场折磨。
陆红绡的身体陡然失去了生机,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亡的来临,灵识被牵引回小楼的那一刹那,恨意如同炽热的岩浆几乎将他毁灭。几乎是在进入治疗舱的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久违的阳光让他眼里不断流出温热的液体。
“虽然说我知道你很想我,也不用在见到我之后喜极而泣吧?”张敏欣调笑的声音近在咫尺,“不过你的精神力现在非常的不稳定,还是先休息吧。睡个几十年,到时候什么都好了。”
陆红绡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回到了小楼,他偏头看向一旁说话的女人。他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眼神是何其的恐怖,何其的愤怒怨恨。张敏欣却在与他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吞下了所有打趣的言辞,犹如被人猝不及防的劈了一刀,疼了起来。
那个人平时总是清冷傲气的,张敏欣甚至觉得陆红绡不仅看不起这个蛮荒时代的人,也看不起她们这些小楼里的同学。即便前者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即便后者和他生活了几百年。
现在那一双眼睛却连最基本的情绪都掩饰不住,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恨他的怨,而更让她震惊的却是那铺天盖地的痛楚,密密匝匝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张敏欣忍不住后退一步,移开了目光。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陆红绡冷漠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更加不需要你怜悯的眼泪。”
张敏欣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果然一手的湿热。原来她这样的人也会流泪,也会因为别人的痛而痛么?她们不是自诩像神仙一样,怎么还会被人类这些愚昧的感情左右?不过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吧,那样的一双眼睛是真正的让她酸楚的想要落泪。
“谁要同情你?”张敏欣嗤之以鼻,“我不过是眼睛突然飞进了一只虫子,泪腺自然反应好不好?”
陆红绡闭上眼睛不想与她辩驳,然而现在环境如此的舒适,如此的静谧。不会被酷刑无时无刻的折磨,也没有惨叫呻┃吟来打扰他。他知道此时应该好好休息,弥补精神力的创伤,但是他却做不到。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的可怕。
治疗舱发出刺耳的警报,不停的给他注射休眠液,浓浓的倦意涌上来,却又被强悍的精神力蛮横的驱赶,企图维系这一分清明。
“陆红绡你疯了?”张敏欣失控惊叫,“再这样下去你的生命本源不但恢复不了,还会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快点停止!”
陆红绡睁眼,原先激烈外泄的情绪早已经冰雪消融,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才疯了,只是精神力有些难以控制而已,等它们闹够了就好了。”
他累极也倦极,甚至连精神力对本体意志疯狂的反噬也说的云淡风轻,全然不以为意。那口气就好像是在说些天气很好,早上吃什么一样随意。痛吗?当然痛!本源反噬的痛苦逾越他几世所承受的一切身体伤害,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让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哭喊求饶。
但同样他也一定不会这么做,他甚至不会向自己承认那痛苦让他快要承受不住。他识痛知痛,但越是明白就越是不肯把那当做痛,不承认被那样的痛苦所伤。
周围凭空多出来了几个人,个个神色焦急,如临大敌。他看到向来处变不惊的庄教授失态的重复下达操作指令,更多的休眠液被注入他的体内,倦意如潮。然而下一刻在遇到他精神力的反抗时,又一点点的被尖锐的疼痛消磨,神智越来越清明,外边同学教授的脸色却也来越难看。
“控制你的精神力,如果小楼强行介入控制你的本源反噬只会给你加大伤害,”庄教授沉声呵责,“不要任性!”
陆红绡的脸上闪过一个僵硬讥诮的笑容,他轻飘飘的问:“为什么?”
是真的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到,陆红绡的语气让人无法分辨。却足以让所有的人感觉到他强烈的不满,和浓浓的报复意味。
“愚蠢!”庄教授按捺住怒意道,“你现在把自己折磨的要死要活是做给谁看,你不是看不起那些人吗?你不是自诩高人一等吗?你不是认为酷刑是人类内心懦弱的体现吗?你不是向来把□□的折磨当做精神嘲笑的对象吗?怎么现在突然想要反抗报复,而且把自己作为报复的对象?你以为谁会为你心疼?”
说到最后庄教授的声音已经接近咆哮,儒雅风度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从庄教授抛出第一个责问,陆红绡就直眼盯着他,目光越来越深,好似要将人吸到那一片漆黑冰冷的沼泽里。
庄教授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鲜有的但又无比强大的攻击性,他一字一顿,用力吐出几个字,“怎么,我说错了吗?”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激烈,这样的直白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引导者该有的表现。张敏欣几人已经是用看外星生物的目光在看待庄教授的行为,被庄教授重点关注的陆红绡的感触更深。不是温言相劝,更不是以理服人,循循善诱,这个儒雅理智的引导者选择用最直接,最粗暴,最不可思议的方法斥责他,质问他。
激烈的质问之后是落针可闻的沉默,没有人出声,甚至连呼吸也轻不可闻。
但陆红绡却知道庄教授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精神力慢慢的平复下来,用最乖顺的姿态,最柔软的屈服来表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