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夺》乔小伊

10、Rich

　　10.
　　留在上海的最后一天，我们去吃了南翔小笼包和生煎，去逛了逛南京路，我想到了那年世博会来上海，那几天过得非常不好。有人说，不来世博会会遗憾，来了会后悔，这话一点都不假。
　　我和Rich是在2010年的春季认识的，因为我们上了同一节数学课，我照例挑了第四排靠墙的位子，当我正拿着手机把玩的时候，一个男生坐在了我的身边，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说是，结果他非常兴奋的用中文跟我说：“太好了！以后互相帮助吧。”
　　Rich一看就是混血儿，听口音，我以为他是香港人或者广州人，因为他的普通话说得并不好，结果他告诉我说：“我爸爸是美国人，我妈妈是哈尔滨人，不过我是在美国长大的。”
　　我很难想象为什么一个哈尔滨妈妈会把儿子的中文教成广东腔，但是有个会说中文的同学我总是高兴的。Rich说中国人的数学都太好了，可惜数学是他的弱项，所以他一看到我就跑过来了，是想让我平时帮帮他，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的数学上了初中后就不能算好了，只是勉强跟上课，当我跟Rich如实解释道的时候，Rich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依旧每次都跑过来跟我做同桌。
　　如同美国人到底无法完全接受留学生，留学生们也无法完全融入美国人的圈子，所以我们的教室简直是三国地图，白人，黑人还有我们黄种人。Rich很快就跟我们中国人打成一片，他也成了我在美国最好的朋友，虽然不如女生知心，但是Rich还是很乐意陪我逛逛街吃个东西什么的。
　　春季课程结束后，Rich告诉我说他想去上海看世博会，问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去。其实我也有计划去世博会，可是我已经订了去北京的机票，Rich不想自己去，便提议跟我回山东玩一玩再去上海。
　　我跟老妈说要带同学回家玩，我妈没有意见，我订的宾馆是大床房，好在能调成双床房，便让Rich跟我订了同一班飞机。陆逸轩这个暑假要晚些回国，正好可以送我和Rich去机场，我依旧带了两只大箱子，而Rich只带了一只大箱子和一个挎包，毕竟我是回家，他是旅游。
　　我们到北京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一些在上海的同学来接机，几个女生看到Rich后立刻长大了嘴巴，纷纷醉倒在Rich的牛仔裤下。把我们送到宾馆后，我们就立刻去了后海的酒吧，当我告诉他们在美国要21岁才能喝酒时，他们就答应我一定让我回来好好喝一场。
　　Rich显然没见过后海那场面，也放开跟我们一起喝起来，我不会玩什么游戏，但是一晚上倒学会不少，我们一杯一杯的放开喝，最后有人提议去KTV醒酒。其实KTV从来不是醒酒的好地方，反而会越喝越多，有人打了电话让朋友们开车来接，于是大家又从KTV喝了一箱。
　　我们不再是坐在奥克兰简陋的KTV里喝着奶茶，二十在豪华的VIP包厢里欢快的喝酒场合，这简直太让我感动了。大家都知道我的酒品不好，喝多了话会很多，会大哭大笑，疯疯癫癫，这几年我没有再耍过酒疯，可是那晚我到底还是抱着同学哭了，跟他们诉说我在美国的孤单和无助。
　　Rich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的酒，第二天醒来，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宾馆的，Rich雪白的脸现在是惨白，本来还打算一早去护国寺小吃吃早点，看来也泡汤了。我们收拾好自己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不过走路还是有些不稳，我们从桌子上拿着矿泉水先喝了半瓶，根本没看到那是依云还是康师傅，只是后来结账的时候才郁闷自己为什么喝了15块的矿泉水。
　　我带着Rich去了南锣鼓巷吃小吃，Rich居然跟我喜好非常相像，煎饼果子吃得不亦乐乎，我们还吃了酸辣粉，章鱼小丸子，虽然想去买奶酪，可惜已经售罄了。Rich看到那些小工艺品，恨不得都买下来，当进入一家卖本子和贴画的店里时，Rich告诉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款式的本子和贴画，眼睛都直了。
　　我曾经非常喜欢收集本子，我和黎木尝尝去批发市场淘本子，这些年竟然也留了近百本。我买了一些本子和贴画，只是结账的时候有些被吓到，因为一贴贴画居然十块，不过确实精致漂亮，便咬牙买下了。
　　Rich感叹道：“我都不想回美国了，中国的生活太美好了。”
　　Rich这句话完全满足了我这颗爱国的心，我非常喜欢听到外国人赞美中国，却不是议论中国没有人权，中国的廉价劳动力，还有中国的贫富差异。
　　晚上同学们带我们去吃了全聚德烤鸭，大家说着大一的军训，每天早上的晨跑，早自习和晚自习，难吃的食堂，还有变态的宿舍管理员，我和Rich非常专注的听着，觉得十分有趣。当提到美国的生活时，中国的同学们也是非常向往的，毕竟我们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连课程、教授和上课时间也可以自己选择。不论哪里的学校生活，总是有利有弊的，大家从学校说到工作，从谈恋爱说到分手。
　　中国人吃饭时间很长，是因为我们总是喜欢在饭桌上谈论一些事情。结账时，大家纷纷抢着去付账，不料却被一个人以上厕所的借口走掉，老早就结完帐了。Rich对于抢着结账这事还是不太理解，毕竟他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AA制，但是在我们老家，大家总是喜欢抢着结账，不然就是不给面子了。
　　第二天我们坐动车回了家，Rich对中国的一切都非常新奇，Rich说除了小时候回国中国几趟，不过印象都不深了。动车三个小时就到了家，爸妈一起来接的我，老爸不知道该怎么跟Rich打招呼，就握了手，他原来还问我是不是得又抱又亲的，我当时笑翻了。
　　爸妈原来真以为我是带男朋友回家来了，虽然我百般解释，他们还是不信，倒是一群亲戚问我是不是真的带男朋友回国了。中国的亲戚走的很近，谁家有个什么事儿一伙儿都得知道，有时还是很麻烦的。
　　Rich回家后行李箱里掏出来一些礼物给我爸妈，看来是他妈妈交代的，爸妈也不推脱的收下了。客房早就给Rich收拾出来了，Rich将东西放下后就来我屋里玩，很新奇的看着我书橱里的书，桌子上的建筑模型，还有一堆小熊的毛绒玩具。
　　“我记忆里的中国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大厦，也没有这么多的汽车，感觉确实不一样了。”Rich说继续说：“不过山东好热啊，当年我六月去哈尔滨的时候特别凉快。”
　　“济南可是四大火炉之一啊，怎么可能跟哈尔滨比，放心吧，之后只会越来越热，你做好准备吧。”
　　美国人不爱打伞，不爱涂防晒霜，但是Rich还是败给了中国炎热的夏天，出门涂上一层防晒霜，然后跟我一起打着伞。Rich经常穿着背心和短裤跟我出门，回头率特别高，尤其是他总喜欢突然蹦出来几句英语，更惹人注目。
　　对于来中国，Rich最满足的莫过于每天都能吃到各式各样美味的食物，这对于一个常常吃比萨和意大利面的美国孩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幸福。老妈每天换着花样的给我做饭吃，我还时不时带Rich出去吃吃，Rich说：“我的嘴被养刁了。”这是他刚学会的中文，因为我跟他说过很多次“小心的你的嘴被养刁。”
　　Rich对于中国的电玩也很感兴趣，他第一次这么多台游戏机，第一次进去后就玩了个天昏地暗，拖都拖不出来。
　　回国一周后，接到了陆逸轩的电话，陆逸轩问我们有没有去世博会，我说还没有，陆逸轩让我等他几天，他过些日子要回国，直接飞到上海，到时候会给我们安排地方住。
　　我跟Rich说了这事，Rich问我：“你跟陆逸轩为什么不谈恋爱？”
　　这么直白的问话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为什么要跟他谈恋爱？”
　　“我觉得你们相互喜欢，你们一起住，一起吃，一起玩，你们跟情侣没什么区别，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确定关系呢？还是你们只是搞暧昧，都等着更好的？”
　　我不知道Rich从哪里学来的“搞暧昧”一词，不过不可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非常暧昧，我们谁都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默默的等着，或许有一天我们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也或许我们遇到了更好的，就各自分开。
　　陆执会不会也是我们之间的阻力呢？我曾经的男朋友，陆逸轩的弟弟，这个都给过我们伤害，我们不愿意提及的人。
　　等待陆逸轩回来的时间里，我带Rich去爬了泰山，去游了孔庙，也去青岛游了泳。回国半个月，我就晒黑了，而且也重了两斤，Rich也跟我一样，不过他是晒成了更健康的肤色。
　　陆逸轩是在六月末回来的，我和Rich坐飞机去了上海，陆逸轩开车开接的我们，然后开到了离外滩不远的一处高级小区里，陆逸轩说这是他舅舅的家，不过不是经常住。Rich不知道，在上海这样的城市里，市区的一所高级公寓足够买旧金山的一栋豪华别墅了。
　　陆逸轩已经帮我们弄到了门票，我们开到停车场后，就被人群吓到了，无数游客从一辆辆大巴车上下来，只不过百分之九十都是中国人，外国人却少的可怜，我们排队进园的时候，一个外国人不停的说“Wonderful!”我们觉得他是个神经病，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等候的队伍犹如长龙一般，我实在无法理解他这句“Wonderful”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多人，还是没晒过这么大的太阳。
　　世博园如同一口沸腾的大锅，我们就是一颗颗待煮的饺子，纷纷跳入大锅中。为了进入一个馆，甚至要排五、六个小时，我们去排泰国馆都排了两个多小时，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有4D电影。大家一瓶水一瓶水的喝着，我的腿和脚痛得厉害，恨不得坐在地上不动了，陆逸轩虽没说话，但是脸色也不好，Rich则用英文跟我们发牢骚。
　　至于在世博园内的午餐，大家纷纷选择了肯德基，还只能点套餐。我们端着一堆食物，却找不到空位可坐，最后我们跑到了卢森堡馆里吃汉堡，在快吃完的时候被发现了，道了歉后迅速解决掉了剩下的食物。
　　有一件事情令我们很郁闷，因为很多馆里都没有空调，或者我好不容易进入到有空调的馆里，没几分钟又继续挨晒。我们觉得来世博会纯属找罪受，仅仅一天，我们就累得腿肚子发软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大家都不想开车，陆逸轩最后咬牙开回了家，然后问我们：“明天还去不去啊？”
　　我和Rich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打死都不去了！”我喊完后就去卫生间洗澡了，连我这么不容易出汗的人都流下了成滴的汗，可见到底有多热。
　　大家清清爽爽洗完澡后，都坐在沙发上揉腿肚子，其实我们一天也才没去几个馆，大部分时间都在排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第二天我们都睡到中午才起。
　　陆逸轩轻车熟路的带着我们去看杜莎夫人蜡像馆，上海博物馆，还有科技馆。虽然我曾经都去过，但是第二次去，还是觉得不错，尤其是上博和科技馆，我还在科技馆买了些毛绒玩具，Rich则在上博买了些有中国特色的商品打算带回美国送人。
　　那个夏天，Rich跟我们在中国混迹了两个月，我们去了酒吧，去了赌场，去了乡下，去了水库，我们去了很多的地方。
　　Rich和陆逸轩都穿着休闲装，戴着墨镜，背着相机，看起来非常朝气蓬勃。我们在很多地方都留了影，我和Rich还做了很多鬼脸，陆逸轩看起来也不似以前沉闷。我觉得，这是我在美国遇到的最重要的人，我觉得，他们都很善良。
　　只是我不知道，那个顶着一头黄褐色头发，永远笑的那么开朗的Rich，跟陆逸轩一起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