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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岁岁年年人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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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留数日,已是中秋。
二哥照例已准备了早餐,等我起来,他已经坐在餐桌边喝茶看书。
“二哥,早。”我一抬眼,只见一边的小桌上放了两盒月饼。一盒广式,一盒苏式。
“我好久没有吃苏式月饼了。”我高兴地捧起纸盒,打开盖子,里面排列了八只月饼,小巧可爱,透过半透明的油纸,隐隐可见上面印着的“豆沙”“五仁”等字样。
“过去,我们几个里,就只有你喜欢苏式月饼。”二哥看着我,微微笑着。
“二哥,你还记得……”我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感动。
“年纪一大都是这样,昨天的事未必记得清楚,几十年前的事,却历历在目……”二哥放下书,喝了一口茶,缓然道,“只不过,我现在渐渐也发觉苏式月饼的好处了。”
我坐下来,问:“有什么好处?”
“酥皮油皮的淡,和馅料的浓,中和起来,不浓不淡。小小一个月饼,大得阴阳之道……”二哥语调不紧不慢。
“最好是配上一壶清淡的碧螺春,菊花飘香,中秋满月,吟一首《月饼》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默品其滋味,相思泪沾巾’。是不是?”却是不悔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中。
我转过头,却见不悔倚在门边,笑望着我们。——她今天倒起的早了。
“没想到不悔竟然和我同好。”二哥笑了,这一笑,由衷开心。
“不是我和二哥同好。”不悔不知什么时候起,也叫“二哥”了,“实话实说,其实是老爸和你同好。”
“哦?”二哥嘴角微微一扬,略有沉思。
“话虽如此,其实,道理不难明白。智者到了一定年龄,必定追求返璞归真。一切太过浓烈的色味,终究难得隽永。”不悔不知是在复述杨逍的言辞,还是又加上了自己的诠释,这话在她说来,竟十分自然诚恳。
“不悔,呵呵……”二哥眉头愈发舒展,说,“如果说第一次见到你,我还有些疑虑的话,那么我现在是彻底信服了。别的我不能说,二十年前,六弟像你这样大的时候,绝没有你现在的思虑和见解。”
“哈哈,所以说,我现在碰见他正是时候。这个二十年,看来是不得不等的。”不悔说着,颇为认真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扑哧’笑出声来。
“不悔……”我摇摇头,不知该作何感想。
二哥见我们如此,脸上笑容未减,想起什么,说:“对了,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不悔连忙问。
“今天过节,师父他们也都会陆续到这里。”二哥仍旧不紧不慢,“最早到的是师父和大哥,然后是四弟,最后是三弟。”
“什么?”此时,轮到我大吃一惊,惊讶旋而被喜悦代替。
“太好了!”不悔显得比我还高兴,“这下就热闹了。”
我在高兴之余,一念又转至七弟,遗憾涌上心头,不禁叹了口气,再又想到贝锦仪,不知道她如今到了哪里,自上回邮件后,已经久无消息,而她虽曾逗留西安,却没有同二哥见面,再又想到她所形容的西安,是苍凉后的平静,一时间,只觉默然。
“怎么了?”不悔察觉到了我的失色,眼里一闪,朝我一笑,说,“中秋虽好,然而难免应了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要多想了。”
我怎不明白她宽慰心意,释然一笑,说:“二哥说的是,我的确不如你。”再又想到她自小以来,何曾有过举家团圆的时候?唉,不悔,我的确不如你。
“看来,将来要继承师父衣钵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恐怕是不悔了。”二哥悠然一笑。
“哪里。”不悔这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说,“我是纸上谈兵终觉浅。”
送不悔去站点汇合师友后,我同二哥一起到火车站接师父和大哥。一路上,二哥倒没什么话,途中经过钟楼旁的一处住宅,来往行人中有好几个人同他打了招呼,我也被一一介绍了。
“二哥,你常来这里吗?”我问。
“最近三年不常来了。”二哥淡然扫视了周遭,说,“这里一带,早晚也要被拆了罢。”
我明白过来,这里自然是那位女孩子的旧居了。——离开前,我再度把目光投向那片深巷。这么多年,二哥多少次走过这个巷口?心情又是怎样的起伏变化?
初秋了,街道旁的芙蓉树依然开着花。一朵朵,开的好似春天。
正是: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