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谁从此只有冬，再无春夏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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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步的走进34病房。
这个女人看见门开了，可能以为是我爸，
“落下什么了？”
我推好门，站在病床前。
“来，你快坐这，你爸爸刚走。”
“我看见了，我就是想看看你，听听你怎么说。”
她温温的笑着，却点燃我的怒火，我所有的脾气都应该发泄到她身上。可是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在病号服里，就像是一个随时会死去的样子。
我咬着牙，咯吱咯吱的响，我深深地呼吸，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使劲儿的攥着我的手，指头关节全是白色。我不知道我的胳膊都在颤抖。
“姑娘，你别这个样子，有委屈，要说出来，有气儿，要发泄出来。我的病啊，都是这么来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来告诉你。正好你爸爸出去了。今天是那化验的日子，没有两三个小时他回不来。”
“我根本不想再这呆那么久！”
“好，那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我和你爸爸是高中同学，三年我们一直是同桌，可是我们那个年代，男生和女生是根本不说话的。你爸爸学习特别好，他可以考到上海的大学，可是我身体不好，总是缺课。成绩一般般。到了快要高考的时候，你爸爸来帮我补课。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为了他，我复读一年，我每天疯了一样的学习。我去了上海的一个技校。我家在老家是很有背景的，如果我能在老家，我完全可以上一个还算可以的学校。
报志愿的那天我爸大声的对我说，宋杰，如果你去上海，别怪我不客气。我当然不管不顾，尽管那时候你爸爸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我们一同到了上海，你爸爸一直在图书馆学习，我每次骑一个小时自行车，为了在他学校图书馆见到他，大雪那天，上海居然下雪了。我顶着风使劲儿的踩着脚蹬子，我的确对自己说，我好累，但是我从没想过我不行，我不相信你爸爸一点儿都喜欢我。但是那天他接受我了。
我努力学习希望能够配得上你爸爸，我每次成绩都是年级前十，三年之后学校要把我分配到老家一个很好的岗位上，我决定拒绝了，为了你爸爸，我要留在上海，因为我听说他想读研究生，那个年代的研究生就像是神一样的高高在上。
但是那年寒假之后，我就几乎没在找到过你爸爸，有一天，我在他宿舍楼下，等到了晚上10点。你爸爸终于出现了，他说，如果因为他而耽误我，那他宁愿分手。后来我知道，我爸爸去他家里面吵，又去你爷爷单位大吵大闹。可是那时候我怎么能明白呢。
我后来从他室友的嘴里听到，他要去参加大学生兵了，志愿报的是青海。他们那天要去吃饭。我就在他们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进到饭馆去了，那时候你爸爸已经有点醉了。我也破天荒的喝了酒。我们大声的讲着一些心底不曾敢大声讲出来的话，你爸爸第一次对我说，喜欢我。
后来我暗示其他人，我们先走了，就扶着你爸爸出了小饭馆。我不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呢，就和你爸爸去了隔一条街上的小旅店了。我想，我付出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他是不是可以回心转意，哪怕只是永远记住我。
可是早晨起来，我就后悔了。我并不后悔付出，即便今天，我还是不后悔我的付出。但是，我这是不是在强迫他。我赶紧穿好衣服，收拾好那个床单。藏在我的挎包里。坐着等你爸爸醒来。后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我只是和他说一些临别的话，还有一个月他就走了。如果一个城市中，没有缘分，或者没人在努力，那么想相见，就像是在地球的两端。太难了。那一个月，我们的确没有见面。
我想，我应该最后送送他。至少，希望在青海那片土地上，在静静地黑夜里，他还能想起我。可是我还没走到他学校，就晕的不得了。想踩棉花一样的，没两步，就倒了。三轮车把我送到医院，医生说，这是宫外孕，必须做掉孩子。
佳佳，那是我的孩子，尽管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宫外孕，可是，谁能放弃自己的孩子，自己和最爱的人的孩子。我用仅存的力气，跳下来。跑掉了。
上海，那座城市如今的繁华，也灿烂不过我的青春。可能你觉得我很可笑。那个年代，有什么爱情呢。可是任何人都有爱情，只不过，我太想坚持，却走错了路。
后来我就回老家了。因为那座城市，我怎么可能再去，即便如今，我的公司如果有上海的项目，从来我都试不亲自参加的。
你太小，可能你不理解。
总之，我回了老家，爸爸不见我，全家都躲着我。我根本找不到工作。后来就只能去做装卸，我的身体根本就不行。可是，我得挣钱，我得努力吃好点儿，让孩子快点儿长大。有一天，我在车站，网上抬水果的时候。肚子疼的不得了。我怕别人知道我怀孕，不用我了，就赶紧请假，去了医院。可是大夫说，已经开始有流产先兆了。而且，宫外孕孩子是不可能活的，不做手术，我也没命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做了放弃他的选择。可能我所有的坚持，最后都是错误。
我只能一个人，上手术台，做掉那个孩子，我失去了那个唯一的孩子，也失去再做母亲的可能。如果没错的话，就在你爸爸到了青海驻地的那天，我的世界就全都变了。在观察室的时候。只有我自己，我只能求一个老护士给我买点儿饭。我就吃红糖小米粥过来的。
后来，我妈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跑来看我。偷偷的给我点儿钱。那时候我看见我妈老了。我决定回家，在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没吃饭，没喝水。总之，我爸原谅我了。
后来我结婚了，是个警察，他其实对我很好。三年了，我们还是没孩子。他以为，是因为做装卸时候，身体不好，不容易怀上。可是，那年我得了骨结核。手术拿出了两根肋骨，做全面检查的时候。他发现我不能生孩子是因为还打过胎。他就对我冷暴力。终于，有一天，他喝多了，对我拳脚相加。
我只能离婚。与其说我想解脱自己，不如说，我也不想耽误他。跟着改革开放，我去了深圳，赚了钱。可是我生活并没有方向。
我做的最多的，就是用赚钱的方式来填补自己。即便病的再重，我也不去医院。我不希望那段事情，继续缠着我。可能我已经不会感情用事了，在商场，我很少输。可是，我知道，代价是，在生活上，我永远输了。
我每天出血，可是一个月了。还是不停。我贫血昏在办公室。秘书送我来。已经是晚期，转移盆腔了。我化疗第四次的时候，我很想放弃。但是，可能上天眷顾我。就在我走到街口，想坐车找个高处，了解自己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你爸爸。我以为是幻觉，就喊了一声。你知道么，佳佳，当时他的回头，就像是二十多年前，他去上大学，我在火车站送他的那个回头。佳佳，可能，这就是我的药。可能，我的生命终止了，可是我的心的活了。”
听到这，我，说不好。这些，我都不知道。爸爸从来没说过。也许妈妈都知道。可是，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如果一个人的幸福，总要搭上另一个人的不幸，我并不想打断他，但是，我只想问问，难道，你那么自私。
“快三十年，你都没找他，如今你找他，他有家，有孩子，你自己的一点点感知，要让我们所有人的幸福给你做陪葬，凭什么。”我哑着嗓子，说出凭什么，我也质疑，是不是，我的幸福都是用她的不幸换来的。尽管我愤怒，尽管我难过，但是我的良知一直敲打着我的心。我不想知道所以然，不想知道大道理，不想知道，到底谁欠了谁。我只想知道，结果，最终的。
“佳佳，我最多还能活半年，前提是，化疗没把我折腾死。我有10个疗程，我做了5个了，但是我很清楚，我根本坚持不下来。在你爸爸陪我的这两次中，我盆腔积液，让我举步维艰。我不知道是哪一天，我输液的时候就死了。我不怕死，因为我早都死过了。但是，佳佳，我是个女人。”说到这，宋杰的眼泪掉下来。讲这么多，即便是失去孩子，她都没哭。也许这是个陌生人，我会抱着她哭。轻轻地安慰。但是，这并不陌生，却来得比陌生人残酷。于我，就如一次审判。
“我不希望，最后的时候，我看见的只有我的下属。”她可能太累了，她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眼泪静静地流。我咬着嘴唇，所有质疑，都张不开嘴。所有的被背叛的感觉，都说不出来。可能，我二十年的幸福，是用终结她的幸福换来的。现世报啊，如今，我的终结者也来了。正是她。
我眼睛突然干涩，就像是电视里边儿的广告一样，眼睛干涩，外加红血丝。睁开闭上都疼的要命，所以，拼命的瞪着眼睛。
是我怕眼泪掉下来，为了这种复杂关系，连带不清的人流泪，而太矫情。还是怕我的大眼睛，盛太多眼泪，而留不下来，太绝情。
我拽紧衣裳，准备起身。
“佳佳，我怕冷，怕黑，更怕孤单。我不会剥夺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和人。我知道，那样的剥离，会有多么疼痛。比癌症晚期要疼太多。请你爸爸陪在我身边，我只是希望走时心理暖和一点儿，路上亮堂一点，身边踏实一点。还有，佳佳。对不起，对不起你。你爸爸。你妈妈。”
我已经走到门口了，推门而出。没有所想象的落荒而逃，痛哭流涕，甚至是歇斯底里。我平静的自己都有点儿喜出望外。内心这样的强大，还是只是心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是谁从此只有冬，再无春夏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