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苏无弋

4、穷桑之树

　　鸟背上的人当然不晓得祝伯显的恶毒诅咒，或者说，是赢挚不晓得。墨阇平板着脸，一手紧紧搂住赢挚的腰，一手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翠鴖。赢挚则由开始的紧张，变成了兴奋，最后成为狂喜。大鸟飞的并不太高，脚下大片的浓郁树林和房舍依然看得清楚，风声呼啸着擦脸而过，初生的阳光卸去了部分寒意，云朵就在头顶，几乎触手可及。赢挚心中开始觉得无比澄澈透明，于是伸开两臂，任风吹散一头黑亮的长发。
　　等等！长发？
　　赢挚这才反应过来，用手在头上一抓，长及腰的柔亮黑发便被他抓在手中。他愣怔地看了片刻，突然挽起袖子，胳膊细白如玉，青色的筋络隐约可见，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是穿越啊穿越！肯定是钻到一个濒死的人体内了！那个人还是三皇五帝时代一个鸟国的国君！
　　赢挚呆呆地看着自己陌生的身体，欲哭无泪。
　　腰突然□□，背后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收紧了手臂，嘴唇就贴着自己的耳后，呼吸有些粗重地问：“你在看什么？”
　　赢挚这才想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连忙挣扎着想要躲开墨阇的钳制。但是很快的，他发现自己挣扎的结果只是使事情向一个更糟的方向发展。
　　墨阇声音嘶哑起来：“你在折磨我么，挚？”
　　难道那个倒霉的早死鸟国王的名字和我一样？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我才穿越到了他身上？
　　赢挚僵硬地摇头。
　　墨阇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住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按照赢挚的时间观念估计，大概飞了一个小时，前方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树林不见了，屋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巨树，高达万丈，花繁叶茂，叶子是赤色，果实是暗紫，不断蜿蜒向上的枝条遮天蔽日，让赢挚心悸。
　　“穷桑之树啊……”墨阇也不由出声赞叹，但很快目光又回到了赢挚身上，“为什么会突然想来这里？”
　　沉默是金啊沉默是金。赢挚扭头瘪着嘴不回答。
　　墨阇也沉默，松了缰绳，翠鴖慢慢下落，终于平安着陆。
　　“我在界外等你。”墨阇说，松开缠绕在赢挚腰间的臂膀。
　　赢挚如获大释，飞奔如同一只兔子，很快就将墨阇远远落在身后。终于跑得喘不过气，回头一看，墨阇仍站在原地未动，身影有几分萧索。
　　心脏又痛了一下。
　　难道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也就是说，巨人和鸟国王是一对gay？！
　　赢挚摇摇头，管鸟国王以前怎么样，现在身体是自己的，绝对要坚守处男的尊严，坚决不能成为变态！
　　就在这时，他看到自己刚才跑来的路上，居然有一道长长的紫色光晕，像围墙一样延伸开来，连到不知名的远方。
　　这就是巨人方才说的“界”吗？
　　不要告诉我一会儿要跑出来一个阴阳师！
　　琴声突然断了。
　　因为刚刚一直存在，反而让赢挚失去了对它的感觉。此时突然停下，有着明显的突兀感，让人不由一惊。
　　面前就是穷桑树，树干粗的惊人，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天安门广场。这棵树让赢挚突然有了奇妙的感觉，像是一直沉睡在心底的某样东西被唤醒，甜蜜又痛苦。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已经到了树干旁。粗糙的树皮上有着奇怪的纹路，看上去神圣莫名。还不等赢挚好好瞻仰一下，一个讨厌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纯洁无瑕的祈祷：
　　“你来这里做什么？”
　　赢挚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后退一步。
　　树下正襟危坐抚琴状的，就是昨夜那个威胁要淹死自己摔死自己再捅死自己的小ｐ孩。
　　姬颛顼？姬颛顼？！姬颛顼！
　　赢挚几乎哭出来，自己怎么忘了把这个名字和这该死的小破孩联系在一起？之前的武者明明说过的，就是反应不过来，硬要巴巴地跑来看，现在可好，险象环生！
　　正想着，小ｐ孩已经站起身来，目光阴郁。虽然身材比不上刚才的巨人魁梧，但是气势更加摄人可怕。
　　“叔父不是一向厌恶穷桑树么，怎么今天突然跑来？”
　　“啊？”赢挚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脑子里一直盘算着怎样离开。看看自己目前的身板，肉搏吃亏吃定了，当然过去的自己也不见得有多雄壮。
　　“叔父觉得侄儿琴音如何？”
　　“好……”这个字倒是不掺假的真情实感。
　　“哼。”姬颛顼冷笑一声，走开两步，“既然今天见到了，不如叔父给侄儿弹奏两曲何如？”
　　赢挚舌头开始打结 ：“啥米？”
　　“久闻叔父琴艺冠绝天下，可惜一直无缘欣赏，侄儿特在此求教，”盯向赢挚的目光像是两柄刀，“难道叔父也嫌弃侄儿出身低微么？”
　　赢挚还来不及回答，就被姬颛顼稀里糊涂地拽到琴座前。玄色的琴木，晶莹不可见的琴弦在琴面上一字排开，泛出幽远的光泽。
　　“叔父请！”
　　赢挚的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瞪着面前的少年，渐渐恼羞成怒起来：“我不想弹！”
　　废话！他连k歌都五音不全，更别说琴瑟这样高级的艺术品了。
　　“看来叔父是瞧不起侄儿了，”姬颛顼似笑非笑地说，“也罢，颛顼不过虚托了帝王家，世间本就没几个人瞧得起颛顼。”说到后来，他的眼睛显出怨毒的光芒，“但是颛顼总会有一天隔天地，锁日月，掌控天下！不知叔父还否记得颛顼昨日说的话？”
　　他的眼睛让赢挚一抖。
　　淹死一次；摔死两次；再捅死三次。
　　死这么多遍，实在太辛苦。
　　“我并非瞧不起你。”赢挚怯怯地说。
　　“何必虚情假意！”姬颛顼不屑道。
　　虚情假意？！
　　赢挚大怒，于是恶向胆边生，愤声道：“弹就弹！有什么大不了。”
　　怎能在这样一个小破孩面前失了自己的颜面？！
　　少年眼中有一道清冷的光芒闪过：“好啊。
　　赢挚摆出在电视上看到的弹琴的pose，装腔作势地咳了一声。
　　少年默不作声地在旁观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实在是打肿脸充胖子！
　　赢挚背上有汗不断流下，他偷眼去瞄少年，少年也冷笑着看他。四目相对，赢挚心虚地别过头去。
　　管他呢！随便弹就是，弹出来你可别痛苦得哭了。
　　想到这里，赢挚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向琴弦动手。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声叹息。
　　真真切切，就在身后。
　　“谁？”赢挚警觉起来，心中悄声念道。
　　这不是少年的声音，也不是巨人的。没有听过的陌生声音，却异常熟悉。
　　“是我带你来的这里。”
　　啥米？有人钻进脑袋里在和我说话么？
　　赢挚又偷眼去看少年，少年脸色如常，只是对于他迟迟不动有着些微的不耐烦。
　　“你是谁？”赢挚问。
　　那个声音回答：“我是白帝少昊。赢挚，我也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