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苏无弋

17、穷桑沉没

　　有一瞬间，姬颛顼以为自己听到了赢挚的声音。
　　但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该死的，为什么他还没有来？
　　＂姬郎，我哥哥还没有找到……＂祝怿则贴了过来，怯怯地说。
　　“哼！”姬颛顼一振袍袖，站了起来。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九黎民就算再蠢笨，也该发现庭院中守卫和两位鸠师的尸体了。
　　至于剩下的两个，皇娥与祝厉行，已经被他强行带了出来，正呆呆地坐在一边。
　　他为自己对少昊的言听计从而感到十分的羞耻。
　　已经救出来三个人，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
　　妈的
　　再不出现，我就一个人骑鵸余跑掉。
　　姬颛顼想归想，还是探着头不断向长留方向张望。
　　祝怿则开始哭哭啼啼，扰得他心烦意乱。
　　皇娥也摆出歇斯底里状：“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这种人整个就一欠揍，吃准别人不会让她死，所以闹个不休。
　　那个祝厉行也还真贱，一大把年纪不去管儿女死活，却搂着一个疯女人发傻。
　　轩辕氏还真是可笑！
　　这就是所谓蒙受眷充的山海王族么？
　　姬颛顼下定决心，起身喝道：“统统给我到鵸余背上去！”
　　皇娥和祝怿则一愣，不约而同止了哭声。
　　姬颛顼厌烦地皱起眉头：“我只数五下，到时还没爬上去的就在这里等死吧。”
　　祝厉行犹豫片刻，猜不透姬颛顼的用意，但还是拱了拱手：“多谢。”
　　“哼！”姬颛顼一个翻身上了鸟背，鵸余振振翅膀，掀起一阵沙尘。
　　刚才还哭着寻死觅活的皇娥爬得比谁都快，姬颛顼见状，又是几声冷笑。
　　等四人坐定，姬颛顼拍拍鸟头，低语几声，一扯缰绳，鵸余腾空而起，向西方飞去。
　　他知道哪个人在哪里。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是他知道。
　　姬颛顼再次为自己对少昊的先知先觉而感到一百分的羞耻。
　　到了禁地外，姬颛顼将其他三人赶下鸟，施了简单的缚咒，将他们圈在半径不到三尺的小圆中无法离开，当然外物也无法进入这样的小圆。
　　蜀地虽然认为妖邪之巢，蜀术也被看作禁忌之术，但是必要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姬颛顼吹熄指尖的黑色火苗，看看皇娥，开口道：“叔母，想不到如今会被我所救吧。”
　　皇娥神志依然不太清明，想是刺激过重，兀自呆呆地看着颛顼。
　　祝厉行护在皇娥身前：“大人的救命之恩我等自将记于心头，但是何故将我们圈起来？”
　　姬颛顼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知道我的大恩就好！记住，你们的命都是我一时兴起捡来的，下次一时兴起也许会全部收回去。委屈叔母在这里等候片刻了。”
　　说完，姬颛顼大摇大摆地跨过结界，迈入禁地内部。
　　践踏他人的感觉实在畅快淋漓。
　　尤其是在被他人反复践踏之后。
　　就在进入结界的那一刻，姬颛顼突然敛了所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残忍的执念。
　　姬轩辕，你就在有熊城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所有失去的我都会收回。
　　所有希望的我都会取得。
　　就算是已定的未来，我亦会将它扭转。
　　山海无边，必将是我的疆土。

　　少年的狂想，在看到树下的两人时停止。
　　墨阇安静地跪坐在穷桑树前，头脸满是烧灼的痕迹，裸露出的大半个胸膛也几乎成了焦黑色。但是他的脸上没有半丝痛楚的意味，而是不同寻常的平和淡然。
　　他的手指轻轻地，几乎是颤抖地在少昊的脸颊上游走。
　　少昊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嘴角隐隐有血迹。
　　狰不安地在一旁抖动蹄子。
　　颛顼的第一个反应是，白帝少昊死了。
　　第二个反应是，白帝少昊被墨阇杀死了。
　　第三个反应是，还不等他玄帝颛顼动手，一直想杀的白帝少昊就被别人杀死了。
　　那一刹那，他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下一个刹那，墨阇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心脏仿佛被落雷击中，整个身体彭湃起来。
　　愤怒！满满的全是愤怒！
　　如此的蔑视，让颛顼的怒气涨到了极点。
　　就连当年亲眼看着轩辕氏的士兵杀死父母，他也没有这样的愤怒。
　　明明只有我才能杀了你，你为什么现在就死掉？
　　你怎么能够现在就死掉？！
　　墨阇注意到少年的变化，站起身来，挡在少昊的身体前面。
　　这个动作让颛顼的怒气溃决。
　　他展开一只手臂，指尖蓦地溅出一团黑色的火焰，紧接着，火焰似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顺着手臂爬了上去，于是半个身体都开始燃烧。
　　是蜀地的秘术“玄火”。
　　墨阇看看自己的伤，刚才勉强穿过结界，已经消耗了自己太多气力，现在的打斗并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他一向厌恶毫无理由的争斗。
　　姬颛顼与白帝少昊的关系并不好，但是为什么刚才他一看到自己和昏死过去的少昊，就脸色发黑眼睛充血地要来一决生死。
　　可是无论如何，地上躺着的是他的人，包括□□与灵魂。
　　他要守护他。
　　他想守护他。
　　这便是宿命——无法斩断的牵绊。
　　他试着动动手指，关节处发出咯吱的响声，还有力气。
　　两人对视片刻，接着同时向对方冲去。

　　嬴挚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墨阇被姬颛顼死死按在穷桑树上，半身已经兽化，锋利的指甲扣在姬颛顼手腕处，有殷红的血涌出，一点一滴融入大地，姬颛顼似乎并不以为意，脸上是嬴挚从未见过的冷厉，细长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道缝，右手扣在墨阇咽喉，隐约可见黑色的火焰升腾。
　　他们怎么会打了起来？
　　嬴挚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回头，这才发现，鸟祖先的身体还躺在大树下，离开自己几步之遥。
　　离魂？！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站在这里晃晃荡荡的自己又是什么？
　　一定是因为刚才太痛，□□与灵魂不太合拍，所以才分裂开来的。
　　糟糕，现在的我岂不是个幽灵？！
　　嬴挚再看看白帝少昊的身体，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心脏突然不听话地狂跳起来。有焦虑，羞赧，却没有身为直男该有的恶心和厌恶。
　　这种认识将嬴挚打击得一阵头晕目眩，再回过神时，墨阇已经被姬颛顼摔在地上，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姬颛顼冷笑：“姬轩辕真真无用，竟还留存有九黎皇族之血于世。”
　　墨阇擦了擦唇边的血，没有说话。
　　嬴挚的心情不自禁揪了起来，向墨阇刚刚靠近几步，猛地又想起他对自己做的事，脸一绿，停下来。
　　我不是gay我不是gay我不是gay！
　　嬴挚在心中不断不断念，其实就算念出来也没有用，打得正欢的两人完全看不到他，自然也听不到他说话。
　　絮絮念终于在看到姬颛顼一拳挥向墨阇时停止，嬴挚飞跑过去，企图拦在两人之间。
　　姬颛顼的脸满是戾气，阴鹫得吓人。嬴挚吓得闭上眼睛，一阵风声过后，只听到墨阇闷哼一声，接着便是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嬴挚睁开眼睛，原来姬颛顼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一击即中。
　　灵体是无法起到任何物理阻挡作用的。
　　姬颛顼一脚踏在墨阇脸上，来回转圈：“你对他做了什么？”
　　嬴挚冲到姬颛顼面前，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无奈姬颛顼全部看不见，脚下转得愈发起劲，让墨阇嘴角流下更多的血来：“我在问你，恩？”
　　“与你无关。”墨阇用变了形的声音说。
　　嬴挚急得乱跳，再这样下去，别扭少年一定会杀死巨人的！心脏像着了火，灼热的痛感。嬴挚不敢细想这样感觉的来由，绞尽脑汁，努力寻找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
　　灵光一闪，他大步跑到鸟祖先的身体前，只要融合，用鸟祖先的身份命令他们不要再打，一定可以的。可是，如何才能融合呢？嬴挚抓耳挠腮不得其法。就在犹豫的时候，姬颛顼已经一脚踢中
　　墨阇的胸口，将他踢得飞了出去，正撞到穷桑树干上，砸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这下力道相当重，墨阇连咳都咳不出来，五脏六腑像碎裂一般，大量的血顺着口鼻涌了出来，宛如活物，争先恐后地钻入泥土中。
　　“命还真是硬！”姬颛顼冷笑，“怪不得是混血的妖物。”
　　墨阇不语。
　　姬颛顼看向白帝的身体：“只有我才能杀他。”
　　“他是我的。”墨阇努力咽下一口血水，竭力平静地回答。
　　“恩？”姬颛顼高深莫测地看着墨阇，脸上失了表情。
　　墨阇也抬起头，与他对视。
　　糟糕！嬴挚大叫不好，这样的表情是姬颛顼发飙的前兆。他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念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一边念，一边扑到白帝少昊的身上。
　　不行，没有用！
　　嬴挚懊恼地爬起来，蓦得，一团光芒吸引住了他的视线，淡青色，缓缓跳动，像是燃烧着的火焰，又像是一块玉石，就在白帝少昊身后，穷桑树的树心中。
　　这团光芒引诱着嬴挚不断靠近。
　　很快就要够到，潜意识告诉他，这个怪东西也许能够改变目前的情况。
　　终于碰到光芒的边缘，凉凉的触感，让嬴挚有莫名的安心和温柔。
　　但是，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团光芒一下子钻进嬴挚的身体，完全融了进去。
　　嬴挚目瞪口呆，拍拍胸脯，一点痕迹也无，感觉舒畅，没有任何异常。
　　那边，姬颛顼慢慢抬起右手，卷起一连串玄火涟漪：“是你的？好大的口气。”
　　要死了？要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墨阇动动手脚，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去死吧。”姬颛顼平静地说，就好像在讲述客套的问候，例如“你好吗”，“吃了没”等等。
　　那串玄火猛地窜开主人的钳制，向墨阇冲去。
　　一刹那间，嬴挚失却了所有的言语和表情，只是呆呆看着躲闪不及的墨阇。
　　然而，有事情发生了。
　　很大的事情。
　　震动了在场的三人，震动了整个大壑，震动大荒，甚至震动了海内五界。
　　天崩地裂。
　　地动山摇。
　　穷桑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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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这么久才来更新
　　实在抱歉抱歉
　　未来半年事情很多
　　小苏我还是我会努力更新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