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苏无弋

12、墨阇兽化

　　没有人理会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皇娥以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直视祝厉行：
　　你为什么要讲出来？是想丢尽我的脸么？
　　祝厉行直率地回视：
　　谎言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会众所皆知。你也该从自己的象牙塔里走出来了。
　　鹊鸠氏司马惊疑不定地看看皇娥，再看看祝厉行：
　　怎么成了夫人的孩子？那少昊帝是怎么回事？这下有好戏看了，不仅能反了祝鸠氏司徒，还能顺带反了皇娥夫人，下来这里，能统领大壑之人，舍我其谁？哈！
　　想着想着，差一点笑出声来。
　　其他三位鸠师缩在议政厅门边：
　　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一直处于混战状态的祝伯显两手架住一个九黎民的攻击，神情复杂地盯着祝厉行：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如此袒护墨阇！父亲，你为皇娥夫人付出的未免太多！
　　赢挚缩在墨阇怀里，先是大吃一惊，接着眉开眼笑。
　　原来巨人是慈禧的儿子！
　　那不就等于是我，不，是白帝少昊的兄弟！
　　怪不得鸟国王专门叮嘱我照顾他，怪不得身体会比意识更早作出反应，原来是血浓于水。
　　既然手足身份已定，那么找他帮忙，一定不会有问题!
　　而且看他变形的样子，貌似是很厉害的角色，这样任务的完成就会轻松许多。
　　哈哈哈，我终于可以早日回去了。
　　墨阇喉咙中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低哑咆哮，全身肌肉变得如钢铁一般坚硬。
　　他的手臂一松，赢挚失去支持，一下子跌落在地。
　　四周的鸟啼声突然停了下来。
　　赢挚瞪视着墨阇的脸。
　　为什么他的牙齿那么尖利？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亮？为什么他的体毛那么长？为什么他的耳朵变成了尖尖的突起？为什么，他变得像一只野兽一样？
　　“墨阇？”赢挚低唤他的名字。
　　那张线条粗犷的脸现在已经恢复了太古时代的蛮气，蚩尤一族的鲜血在墨阇体内沸腾咆哮，淹没了他的理智。
　　这就是真相？
　　他居然是皇娥的孩子？
　　他居然和那个人是兄弟！
　　难道那个人早已知情，所以才对自己如此温柔？
　　他宁愿自己一无所知。
　　他甚至宁愿舍弃自己身上的狂暴之血。
　　只要还能像过去那样，默默守在那个人的身边！
　　墨阇笑了，牙齿现出白森森的光来。
　　祝厉行上前一步，用身体拦在皇娥面前：“墨阇，这是你的母亲，国君和你是双生兄弟。当初，夫人产下双子后，是我将你送往九黎，夫人对此毫不知情。若是仇恨，只管对着我一个人来！切忌伤害无辜！”说罢，脖子一昂，慷慨就义状。
　　皇娥尖叫起来：“我没有生过这样的孩子！我不会生出这样的孩子！他不是我的孩子，他们都不是我的孩子！快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神志显然已经混乱。
　　“夫人难道还认为，我们应该听从您的命令？”鹊鸠氏司马冷笑，“夫人荒淫无度，居然诞下九黎贱种，还欺瞒我们许久，论罪当诛！”
　　他正做着皇娥倒台自己登台的美梦，突然有一道黑影蹿了过来，脖子一热，接着咔嚓一声，头已经掉了下来。
　　墨阇慢慢松开鹊鸠氏司马的脖子，一脚踢开滚落在地的头颅。
　　从断开的脖子中，不断喷出殷红炽热的鲜血来，溅了墨阇满头满脸。
　　他伸出舌头去，将嘴唇附近的血舔掉，居然绽开一个笑容。
　　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他半蹲下身子，一如真正的野兽，将身体转向皇娥的方向。
　　这样的动作，这样赤裸裸的杀戮，镇住了所有的人。轩辕民开始腿脚发软，九黎民则兴奋得狂呼乱叫。
　　形势逆转。
　　赢挚冲了过去，大声喊着墨阇的名字。
　　他完全没有反应，显然丧失了理智。
　　按理说，他应该和自己欢天喜地地相认，然后帮自己去寻找那个水占师才是。
　　怎么会演变至如此田地？！
　　“墨阇？”赢挚小心翼翼地靠近。
　　祝厉行惊呼：“国君，不可！”
　　听到警告声时已经太晚，墨阇猛地扑过来，一下子咬住赢挚的肩膀。
　　牙齿刺破皮肤和肌肉，深入骨头。
　　痛！很痛！
　　如果现在是鸟国王，他会怎么做？
　　这个人再怎么异形，毕竟是他的兄弟。
　　可恶的慈禧！
　　可怜的孩子！
　　赢挚没有叫出声，也没有躲闪，而是抬起手臂，温柔地圈住了墨阇此时变得毛茸茸的头。
　　怀中的野兽并没有松口，而是更深地咬了下去。
　　赢挚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只是更紧地圈住墨阇的头，轻声呼唤：“墨阇，回来吧！”
　　如果你清醒后发现自己所作的一切，一定会后悔难过！
　　并非自己的善良可以感动野兽，换回良知，演出一幕赚人热泪的戏码。
　　赢挚只是单纯地采取了此刻最想使用的方法。
　　小说里，半兽人听到这样温柔的言语，一定会热泪盈眶抬起头来，说我清醒了。然后皆大欢喜。
　　然而墨阇只是松了口，放过赢挚的肩膀，低吼一声，向他白皙的脖颈咬去，打算第二次断头。
　　“你是傻瓜么？”
　　轻蔑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团黑色的火焰自空中飞下，整整砸中墨阇的左眼。墨阇吃痛，松了手，不，现在是爪子，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二团火焰。
　　被人忽视已久的姬颛顼优哉游哉站在鵸余背上，身上一袭玄色的长袍，左手上托着一团小小的黑色火焰。
　　“实在无聊！”少年一脸不屑，“既然你们没有工夫理我，我也就不多打扰了。你，给我过来！”说着，指指赢挚。
　　赢挚仍停留在濒死的恐惧中。
　　短短不过半天时间，自己竟然已经两次游走在死亡边缘！
　　且全是为了墨阇！
　　姬颛顼不耐烦，打个唿哨，鵸余振振翅膀，向地面冲来。众人连忙避闪，唯有赢挚仍呆呆跪坐在原地。
　　大鸟经过赢挚身边时，姬颛顼俯身伸出手去，拽住赢挚的上臂，将他拉上大鸟来。
　　这上臂，正在方才被墨阇咬中的那一边。
　　一阵剧痛，几乎整个手臂都要被扯离身体。赢挚清楚地感觉到鲜血从伤口处喷了出来，浸透整个外衣。
　　于是他选择了最直接的躲避痛苦的方法。
　　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