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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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李建成同陵越从昆仑出发，御剑乘风。
李建成跟在陵越身后，顺着他一路穿云破雾，心里有些忐忑。他觉得陵越这一趟路途走得着实太顺溜，仿佛他早就知晓师弟在何处一般，或者，很久以前，陵越就已经来过了。
两人落在一个结界外面，透过薄软通透的结界，能看见绵延不绝的桃花。
嫩叶香苞，几点粉红乱染砌，绿叶红花，软软浓浓一片春色。
李建成啧了一声，由衷叹道：“好一个温柔乡，桃花源！难怪你师弟不愿跟你回去，你那断壁残垣的天墉城，怎么和这处比？”
陵越面上瞧不出喜悲，只望着那一汪粉色，“建成兄先进去帮我瞧一瞧罢，我——等你瞧好了再出来与陵越说，如何？”
李建成勾起嘴角，手中尺八一旋，点头应了，近乡情更怯的道理，他懂。
桃花深处，有一带房屋，李建成缓步走近，并不能听到任何声响，就像是无人居住一般，李建成随手扣响一处门扉，无人应。
正要转向另一头，远处一丛红艳艳的树木下，似乎瞧见了一个青年，黑红的劲装，背着长剑身影高挑。
李建成走近了，那是一处幻境残念。
一个小孩，一个漂亮的少女，小孩对别人说，他喜欢晴雪。
小孩默默的望着少女，目光似有恋慕。
小孩长大，两人结为夫妻，琴瑟和鸣缱绻情深。
李建成面上有些疑惑，重新破出结界，望了陵越许久，才轻声道，“那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背负长剑，眉间一点朱砂，双目紧闭是个幻象。他和一个叫晴雪的姑娘在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着，他叫屠苏。”
陵越身子猛的一震，抬起头，愣愣的瞧着他，“我——”良久，他才无声地笑起来，无声无息仰天笑着。
陵越眼角似乎渗出了光亮泪滴，许久才敛了神情，“在世间滞留太久，我都被自己弄混了，建成兄不要介怀，在下百里屠苏，天墉城执剑长老。”
“陵越他是我师兄。”
李建成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百里屠苏冲他拱手道：“多谢建成兄让在下来到此处，如今执念已消，我——是时候离开了。”
李建成：“……”
许多年前，天墉城鼎盛繁华，门徒不可胜数，而第十二代掌门陵越更是天纵英才，于他治下开天墉城数百年盛世之局，可惜，参悟大道的陵越却因执念滞留红尘，无法得道飞升。
满百岁而死，死后依旧滞留深山，守着那三年之约，等着那个不会回来的人。
因为参悟大道，仁德恩惠，尸体灵气极盛，后来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叫晴雪的女子拿到辟邪之骨，陵越魂魄携躯体相赠，为百里屠苏铸就血肉之躯，再以辟邪之骨聚集灵气，这样方可以灵气孕就百里屠苏的荒魂，待到辟邪之骨力量消尽，百里屠苏的荒魂定然已经聚集了足够的灵气成为生魂，届时可入轮回，生死不止。
李建成摸着自己的手腕，心下揣测，自己大约也是这样的罢。
后百里屠苏终于长大，与等待他九百年的风晴雪结为夫妻，陵越早不知所踪，他们齐齐认定陵越去往轮回。
后来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风晴雪含笑而逝，百里屠苏亦有了生魂，临轮回之际，心有所感回去看了一眼天墉城。
百里屠苏背着手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声音冷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百里屠苏的记忆，我是一个新的百里屠苏，从小被风晴雪护佑长大，我身体不好不能随意出去，那时候，我偶尔会想，有没有一个人在外面惦记着我，但是他们都告诉我，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风晴雪，似乎——就是这样。我没有记起师兄，一直都没有记起。”
彼时，天墉城早就成为一片废墟，他路过天墉城下一座深山，中有小屋，窗边木桌书册堆叠，落满灰尘，翻阅之下发现全是铸就血肉之躯的典籍，旁有批阅，字迹熟悉，他看见其中一本手札，封面写着陵越二字。
见着那两个字的那一刻，百里屠苏才终于想起来，他有个师兄，叫陵越，他和他有三年之约。
那手札上整理好的术法，以骨肉铸骨肉，最后一步，断绝魂魄于躯体的联系，这样躯体才真正属于新魂，而陵越在他荒魂与骨肉之躯融合一处之时，便自断命魂。
百里屠苏声音低哑，“要想魂魄与躯体之间再无精气往来，便只有剜心断血，让魂魄再生不得精气，其实就是魂飞魄散。他悄无声息的就魂飞魄散了，一点儿都没让我知道。就像许多年前他的死亡一样，悄无声息，不让任何人知晓，书上记载，他于无声细雨中闭目而逝，他永远都是这样，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曾经为了这个天下身死魂灭，若说这天下的人都辜负过我也不为过，但是这世上唯有一个人没辜负我，我却辜负了他，辜负得彻彻底底。他的魂魄在尘世为我辗转千百年，却没让我看他一眼，我想，他是真的绝望得很了罢。”
李建成脚步踉跄，伸手勉强扶住一杆桃枝，桃花纷纷扬扬，带着露珠披了他一身，他艰难问道：“斩断魂魄……与躯体的联系……只有去心断血一条路……吗？”又干笑道：“我和你应该不是一样的罢，我是从一个小团子长成现在这样的。”
百里屠苏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机械的回答着李建成的问题，“我也是同你一样长大的，铸身锁魂阴气重，本来就应该放在活人身边将养，李兄定是也做了相同的选择罢——建成兄……你……”良久，才缓缓吐出，“你节哀罢……”
百里屠苏缓缓取下背后的血红长剑，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后来，我一直在找他，做梦总是梦见他，梦见他等在天墉城，梦见他负手立于高崖，梦见小时候他陪我一起坐在思过崖，梦见他深夜帮我抄书，后来大约时间真的太长的，我以为自己就是师兄，在等着师弟的师兄。其实，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愿意等着，等着师兄从远方归来，就像他等着我一样。”
李建成拦住他毁剑的动作，淡淡道：“听你所忆，你师兄用轮回换你活下去，就说明他其实一早就放弃了，他断了自己最后的念想。你亦说过，你的生活里有喜欢你的女孩子，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其实你的生活里没有你师兄也并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和他便就这样罢——何况，他早已湮灭于世间——”
李建成不知道百里屠苏有没有听完这席话，因为百里屠苏已经化作一缕青烟去了轮回，不过听没听到，都无所谓了，这些终归是百里屠苏和陵越的事，与他并无干系，他不过横插其中的过客。
而且，这些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大抵对李世民来说，他做得是和百里屠苏一样的事罢，世间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即便心字成灰又有什么用。
李世民死的时候，说得那席话，也许并不全是作秀，大约也是心中的怨愤罢。
桃花春水处，莺酣燕懒，一个紫衣青年坐在一棵桃树下，阖目小憩，桃花落满头，长眉蹙处一片愁。
不过，他家的二郎同陵越却并不一样。
他知道他的性子，既然付出了一腔情意，又怎会允许没有丝毫回报？这样赔本的生意，李世民哪里肯做？所以，他且安心待着故人归来。
故人终究会归来与他讨债的。
一个女子站在外面看着这一片晃眼的美景，几乎被满眼春色灼痛眼眸，桃花枝桠云光树影，谁家公子，衣带染暖香，眉眼逐风流，紫气两袖，风月无边。
她悄悄走过去，伸出手想拂下紫衣人肩头的花瓣，紫衣人却蓦的睁开眼，格住她的手，眼神凌厉冰寒，将所有春色都打破。
女子吓了一跳，随即厚着脸皮打招呼，“呵呵~夜爷好巧~”
李建成皱了皱眉，“错误？你怎么在这里？”
这极西之地须得穿过一大片海，又有结界相护，哪里是平常人能进得来的。
错误摆出一脸忧愁，与他一同坐在桃花树下，拣起一朵桃花，“我们家没有了，很久之前，她就告诉我，若是有一天所有人都没有了，便离开。果然，所有人都没有了，所以我离开了，我走来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极西之地。”
错误双手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听不出喜悲，“后来遇到一个大鸟，那只大鸟会喷火，不过长得特别漂亮，它追着我跑，最后一翅膀把我扇到海里，我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后来却找不到出去的路，这里到处都是水。”
李建成笑道：“那只大鸟干嘛追着你跑？”
错误愤愤道：“鬼知道……”顿了顿，又小声道：“大约看我试图接近那个石像吗？不过那个石像雕得真好，我敢保证比大卫雕像还俊美。”
一别十年，昔日雌雄难辨的少女如今依旧满身清爽，只是眉眼难掩沧桑。
“为什么不找个人家嫁了？你虽长得不男不女，却应该也不难嫁罢，中性美似乎、似乎很受欢迎。”
错误耸肩，“我也想嫁啊，但是没找到合适的，现在的男人——”错误想了想，十分艰难的想出一个词，“小白脸居多，我还不如对着镜子看自己。况且，我心中一直有个人选……”
错误转过头，诚恳且认真的盯着李建成，“十年来，我始终无法忘怀……”
李建成：“我不想听了——”
错误：“……你弟弟。”
李建成：“……”
错误接着道：“再找不到比他更有气势的男人了，特别是他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要流鼻血了……”
“还不如说你喜欢长得帅。”
“我是这样肤浅的人吗？”
李建成挑眉，“那你喜欢他什么？”
错误斟酌了一会儿，“大概——身体……吧。”
李建成：“……”
“腿又长又结实，我抱过，腰——虽然细但是看起来就很有力的样子，当然，脸更是没话说了。”
李建成：“……”
李建成掸了掸衣袖，抖落衣裳上的花瓣，“他叫李世民，生于598年，还有一个绰号叫唐太宗。”
错误：“……”
李建成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情敌，错误张着嘴僵在桃花树下，已然石化。
“唐、唐唐唐太……太太太……太宗……”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