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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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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发亮。
一夜的雨和着那连天炮火终于停了,枪声也慢慢地平息下来。
雨后的空气本来最清新,可泥土被血润过,空气里夹杂着不明的气味。
天都亮了,郁家一家人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就等着凌云回来,可打发出去到帅府打听消息的人一夜都未回来。
郁义山再也坐不住了,准备出门看看情况。
尤惠芳见状,也要出去,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现在都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她怎么能不急呢?姚芸兰也急着要出去,整个家里乱哄哄的,郁义山安排让她们在家守着自己去帅府看看。
郁义山只带上财叔好让身边有个照应。
可刚走几步,主仆两个还没出大门,一队兵就一下闯进院子里,个个身着制服肩配长.枪,将院子里一大家子人围起来,姚芸兰先是一把将身前的采采拉到身后面护住女儿。
郁义山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为首的军官虎背熊腰,看着也倒是训练有素,令了一声让别伤害了郁总理的家人。然后那军官径直走到郁义山前面,将手卡在腰带上四指按着腰间的佩枪,尽力低首对郁义山道:“郁总理不要怕,现在外面乱的很,我们是曹督军派来保护郁总理和郁总理家人的。”
郁义山看着这些人的制服就觉得事态不好,现在再一听军官这样说,心底一沉,隐隐明白了什么。
“曹督军?我不认识什么曹督军李督军。让开,我有事要去找尤大帅。还有,我和我的家人不需要你们保护。”郁义山厉声说完便要往外走。
“郁总理,曹睿应曹督军有令,让我们好好保护您和您家人的安全。”为首的军官声音高了一个八度,挡在了郁义山脸前,冷哼一声继续道:“尤大帅?现在已经没有尤大帅了,还望郁总理好好休息,曹督军说了,等处理完肃京的军务督军就亲自来拜访您。”
郁义山知道,如果没有上头知会一个小小军官怎么敢对自己这般无理,看来曹睿应是做足了工作。
“都给我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保护郁总理和他的家人,要是有什么闪失,小心督军毙了你们。”说完那军官便转身走了。
惠芳一脸惨白,颤着声音问道:“父亲,我爹怎么了?凌云呢,凌云怎么也还不回来?”
“老爷,这可怎么办?这些人为什么来咱家?”
姚芸兰也急得问着,“凌云怎么还没回来?”
郁义山心沉着,看着满院子这阵势。
他也猜到了七八分,但具体情形也未可知。
现在只能先安慰家里人,郁义山让一家女眷们都先进了屋子,把下人都安置到了后院,郁子衿、郁采采两个女儿家也不敢言语,只先进了屋子。
郁义山自己想着怎么能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个事态。
半日过去了,可那些士兵还是没撤。
这些人前前后后里三层外三层封死了郁家,在里面的人实在是无计可施。
忽然听院子里有声响,郁义山低低打窗格一看,竟又多了队兵,见他们在院子交接一番,最先来的那队兵又去守在了大门外。
郁义山心急如焚,这一看,又多了好些人,只怕形势很不好。
“郁总理,郁总理……”
门外有人低低叫着,也不知道是谁,郁义山轻轻开了门,一屋子人屏住气息立在屋子里的黄花梨透雕大插屏后,一个士兵忙忙闪了进来。
“你是?”
那人摘下帽子,恭恭敬敬的压着声音道:“郁总理,我是尤大帅手下李副官的亲信,我叫张顺,是尤大帅昨夜吩咐我,叫我设法来见您的。”
张顺已经换了军服,看来一切已成定局。
郁义山看着张顺,好像以前是从李副官那里见过这么一个人,但印象不深。
不过又想想,要是平常熟识的人现在怎么能混进来呢。
“张顺,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郁旅长、尤大帅他们现在怎么样?我们的军队都驻扎在哪里?”郁义山赶紧问着,他需要知道外头的一切,这样的时刻,他早已无力兼济天下了,他只想要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是否平安。
张顺一听低下头,他是在考虑该怎么对郁总理回答这些问题。
张顺半晌不言语,踟蹰一番,两眼盯着地面慢慢道:“我军兵败,郁旅长,郁旅长在余家镇不幸、不幸被流弹击中了……余家镇被攻陷,曹睿应率军攻占肃京,尤大帅、尤大帅也阵亡了。”
折枝花卉屏风后一阵慌乱,尤惠芳在后面一听,顿觉天旋地转,倒了过去。郁子衿头中一阵晕眩,又见她大嫂惠芳倒了过来,便赶紧伸手支住了她大嫂,其她人也扶着那璃纹方桌低低抽噎。
郁义山一听,猛地后退几步坐在了那椅子上,整个人脸色煞白。
张顺一看,自悔失言,往屏风那方向又望了望,这是事实,早晚都是得面对的。
“郁总理、郁总理,您可还好,郁总理,节哀,我也不便久留。”
这样的情形,张顺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见张顺叫,郁义山才微微回神。
他带来的消息,那几句话,像是一把利剑,一寸一寸地将他周身割遍。
郁义山惨白着脸,动着嘴皮,问:“尤大帅让你来有什么交代?”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也许这是尤玉昆早就料着的结果,尤玉昆这个关口秘密安排亲信来见自己,想必还是有是万分紧急的大事。
果不其然,张顺从怀中掏出一方金印,双手递给郁义山,道:“尤大帅说,这金印本来就是郁总理的,不管以后是谁掌握这肃京的军事大权,可万万不能让政事也落到他人之手。”
郁义山迟缓地接过那方金印,几天前,他刚刚交出这代表肃京政权的印章,这些名利俗事都与他无关了,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和家人们一起去东篱处采菊,南山下自娱了,差一点。
房屋檐柱挂落的透空雕上滴答着残留的夜雨,像极了那一簇簇雕花受了一夜硝烟风雨沧桑低泣下的眼泪,晶莹剔透,直直入了人心。
尤惠芳整个人瘫倒在床上,恍恍惚惚地,也不知到了哪儿。
风清日朗,天上飞着那点水蜻蜓风筝...那清朗明丽的声音回荡着:“拉完勾了,云哥哥一定娶惠芳……”那根线,载了他们一辈子,可现在,冷不丁就这么断了。
尤惠芳睁开泪眼,只见安月贞坐在床前擦眼泪。
“二娘!”惠芳起来便扑在安月贞腿上嚎啕大哭。
突然间两个最亲近的亲人不在了,她怎么能不悲恸呢?
“好了好了,不能再哭了好孩子,你也要为肚子里的人儿着想。”
月贞抚着惠芳,哽咽地安慰着。
听了这话,惠芳惊愕。
安月贞继续轻语道:“大夫来把过脉了,好孩子你怀孕了,要当心身子。”
尤惠芳摸了摸肚子,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
尤慧芳心中呐喊,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凌云,我们有孩子了,你快回来吧,我们有孩子了,你当爸爸了……
姚玉兰失了儿子,自是悲痛万分,郁义山因受了打击,早年落下的病根又犯了,一病在床,郁子衿和郁采采失去了哥哥,采采虽小,但也知道哥哥永远离开了自己,姐妹两个万分伤心,郁子衿帮着她妈妈和大妈照料着她嫂子和她爸爸。
好好的一个家被这忽如其来的战火拆的四零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