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71、突发事件

　　然而等到了腊月二十九，没有任何有关小白鼠的消息。梁教授发了几封邮件来问我有没有收到到货通知，我都回复说没有。“你问问代理呢？”她在邮件里如是写道，还附上了客户经理的电话。我打过去，一个上海口音十足的女孩儿接了起来。

　　“我们也不知道的哇。”她娇声娇气地说，“按理来说，是应该承运航空公司通知你们到货的，然后你们再通知我们清关的哦，我不可能知道货物到港情况的啦。”

　　“我给航空公司打电话就能问到了？”我问她。

　　“你们目的港是哪里啦？”

　　“浦东机场。”

　　“你有提单号吗？”

　　“有。”

　　“你直接打电话去航空公司在上海的办事处问提单号好了哇，你们哪家航空公司啊？”

　　“XXX Airlines。”

　　“电话号码我报给你，你自己去问一下好不啦？”

　　“没问题，谢谢你。”

　　她娇滴滴地念了一串号码，我记下来，刚准备挂电话，她又在那头问：“哎，秦小姐，麻烦问一下哦，你这批货大概什么时候到啊？”

　　“提单上写的ETA是今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到货通知。”

　　“那你要赶紧催一下哦，明天下午我们就放假了，海关和检验检疫部门也都要休假的，不要在港口堆半个月，你知道货运空港堆箱费超贵的。”

　　不出三天就要死的东西，还能等半个月？！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挂了电话，又照着她给我的号码拨了过去，这次是个声音有些沙哑的女人，听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说话冷冷的，好像心情不太好。

　　“提单号。”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320544656210。”

　　她在那头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依然冷冰冰：“没有。”

　　“什么？！”

　　“今天到港的航班没有这票货，你不用等了。”

　　“那系统里能查到什么时候到吗？”

　　“不能。”

　　“为什么？！”

　　“系统里根本没有这单号，你让我怎么查？！”她声音大了些，似乎已经很不耐烦。

　　“怎么会没有呢？提单上的发货日期就是写的昨天啊！”我也急了，“是不是你们系统搞错了啊？”

　　“我不知道，我们系统不可能出问题，问你们自己去！”她咔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靠，凶个屁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嘛……我使劲揉了揉头发，这都什么破事，买了那么多次小白鼠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

　　我忿忿地倒掉茶杯里已经凉掉的茶，重新泡了一杯，趁着滚烫喝了几口，这才冷静了一点。现在怎么办？我坐到电脑前，先给梁教授写了封邮件。

　　“梁教授，我刚才致电承运人，他们说今天到港的航班并没有装到我们这票货，会不会中间有什么问题？”

　　隔了一会儿，她回了邮件：“天啊，怎么会这样？！我正在开会，不方便接打电话，请你立即和澳大利亚St. Johnson Contemporary Bio Lab的Aviz先生联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附上了0061打头的电话。

　　我满脸黑线，硬着头皮再一次拿起了电话。Aviz说话印度口音很重，一直结结巴巴地答非所问，我又听不太懂他的咖喱腔，连蒙带猜，也是结结巴巴，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名堂。最后，我不得不着急得大吼：“我们明天就要休春节假期了，小白鼠如果还没到，肯定会死，到时候我们绝对按合同内容向你们索赔！”

　　Aviz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他们的操作员在发货的时候选错了航线，本来可以从澳洲直接飞到上海，现在变成海运转空运，到货期可能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个两三天。

　　我听完整个人都石化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问他：“两、三、天？！你应该知道这批小白鼠是没有免疫细胞的吧？！”

　　“这个不要紧，我们在装运的时候已经做了无菌处理，不出意外的话，可以生存十天。”

　　“可是中国的春节要放十五天的假！”

　　“哦，是吗？祝你春节快乐！”这位大叔似乎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语气十分轻松。

　　“谢谢，但现在重点不在这里。如果因为你们操作员的失误造成违约，导致我们的损失，我们会按照合同上的约定索赔，请你注意这点！”

　　“哦，对不起，秦小姐。我们违反什么约定了？”

　　“我们要求三天内送达的，可是你们却选了海运转空运，难道这不是违约吗？”

　　“恐怕不是这样的，秦小姐。”

　　居然还敢推卸责任？！

　　Aviz继续道：“我们按照合同的约定日期发了货，而且即便海运转空运，也可以在三天内到货，所以顺利的话不会造成违约，而且你们也没有约定不可转运哦。”

　　“……”我再一次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好问：“那么你预计什么时候到货？”

　　“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内一定可以到的。”

　　这不说的废话么……现在已经是意外了，还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我没好气地道了再见，洗手换衣服，锁上实验室的门，开车回家了。

　　欧阳行不像我天天要去实验室照顾一堆细菌和小动物，他的寒假开始得很早。他已经从中学部直接升到了大学教研室，春季学期他教大一学生的《大学英语精读》，秋季学期就教大二学生的《西方文学史》。因为是期末写论文，也没什么别的事，从元旦过后他每天只在学校呆半天，还承包了大多数家务。

　　我回去的时候，他正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他放下砂锅，摘了隔热手套和围裙，走到门口和我拥抱。

　　“实验室有点突发事件。”

　　“双胞胎又打翻培养基了？”

　　“双胞胎回去祸害美帝人民了，留下小白鼠祸害我。”

　　“小白鼠怎么了？”

　　“本来以为今天能送到，结果可能要明后天去了。”我把外套扔在衣帽架上，叹了一口气：“哎……愁死我了。”

　　“明天？明天不是大年三十吗？”

　　“是啊，所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弄出来还不行。”

　　“从哪里弄出来？”

　　“海关。从国外实验室进口的，国内还培养不出来这么高科技的载体。”

　　“必须明天吗？”

　　他又端了盘饺子上桌，帮我拉开餐椅。

　　“反正到了就得以最快速度清关运出来，不然要死的。七千块一只的玩意儿，死一只都不行。”

　　“你要是对别的事也有你对实验室的事儿这么上心该多好。”他抬眼看了看我。

　　我知道他说的“别的事”是什么事。每年这个时候，这都是我们无法回避的话题。欧阳行已经失去了父母和亲人，他不想我和他一样，总是试图劝说我，让我脑子拐过弯来，不要和家里人关系搞得那么僵。我理解他，可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只好就跟他这么耗着，我们谁都没有在思想上占上风。

　　“我说过多少次了，实验室不是我一个人的实验室，项目也不是我一个人在搞。换做是别人摊上这事，他会不管吗？蒋院长给这个项目争取到这么多投资也不容易，十几万的货，你说能随便死吗？”

　　“可是为什么别人总是碰不上这种事，老是你碰上了呢？去年是菌落感染，整个大年都在实验室里过了，今年又是小白鼠要出关，这些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如果你早点离校，你的假期是不是就得救了？”

　　“跟你说不通，不想理你。”我瞪他一眼，塞了个饺子在嘴里，刚咬一口，就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