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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封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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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单纯地以为,战胜夏雪莉最好的方法,就是为她找到更好的对象。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常江——有钱,温和,帅气,会打篮球,比死气沉沉的“欧黑脸”好了不知多少倍。在我心中,他是这个“更好对象”的不二人选。
“常江?”我凑过去小声喊他。
“嗯?”
“你觉得夏雪莉漂亮吗?”
“挺漂亮的啊。”
“她很聪明,对吧?”
“嗯。”
“那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常江歪着脑子想了想:“不好不坏吧,有点公主脾气。怎么了?”
“那你喜欢她么?”
他表情一怔,突然板了脸:“你说什么胡话!”
我心下暗喜,这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帮你给她写封情书,撮合你们俩吧?”
“神经病!”常江第一次如此直白地骂了我。
不过没关系。我耸耸肩,他不同意这个提议也无所谓,反正最终目的不是让他和夏雪莉在一起,抑或让他喜欢夏雪莉,只要夏雪莉有新的对象就行。我偷偷找了常江的语文练习册和英语作业本,研究他的笔迹,学他的签名,打了三天的腹稿,写了一封《致雪莉》。
我把那封《致雪莉》装在粉红色的信封里,拿香皂在信封背面干抹了几下,顿时散发出一股清香。接着我又在信封正面学常江的笔迹写上“To Sherry, From Chang. J”,放了笔左右端详,闻了又闻,非常满意。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所有人都拥在楼道里去操场做课间操。我趁着混乱挤到那个爱说闲话的张梅旁边,把香气四溢的粉红信封递给她:“张梅,请你把这个转交给夏雪莉,麻烦你了。”
张梅不常和我说话,面露惊讶地问:“这……这是什么?”
“是常江托我的给她的,我和她不熟,只能拜托你了。”
“哦……”
“请你一定转交至她手上。”我故意加重“一定”二字,“事关紧要,谢谢你。”
“好的好的,不客气。”张梅笑着把那封信收进了荷包中。
我不能直接交给夏雪莉,因为她很有可能看都不看就扔了。而让张梅转交则不一样,我笃定她知道这是常江的情书,凭她的习性,一定会逼着夏雪莉拆开来看,说不定还会凑在一旁高声念出来。
把信封交出手之后我开始满怀期待,希望夏雪莉能回报常江的一片真心。待课间操结束,我直接同老师一起坐了电梯上楼,小跑着回了教室,迫不及待等着看夏雪莉和常江并肩走回来。令我奇怪的是,一直到第三节地理课铃响,常江都没有出现。倒是夏雪莉,红着眼睛被张梅搀着回到座位上,一边擤鼻涕,张梅在一旁安慰她:“没事了,别哭了啊,咱不理他。”
我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地理课快结束的时候,常江才出现在教室门口,举手喊了一声“报告”,楚老师正在黑板上写期末复习知识点,话也没说,歪歪头就示意常江进来了。
他一言不发走往座位上走,夏雪莉稍微抬了抬头,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常江走到我旁边,站着整理书桌,我问他:“干嘛不坐啊?”
他白了我一眼,不说话。
常江一直站了一天,下课就趴着睡觉,上课铃一响又站起来,不和我说一句话。我问刘越他怎么了,刘越毫不在乎回答我:“被老师批了呗!”
我奇怪:“他又不是第一次挨批,也不至于不理人吧?”
刘越两手一摊:“那我怎么知道?”
他说完转过身打游戏机去了,隔了一会儿常江从洗手间里回来,又趴着睡觉。我踢了他凳子一脚:“喂!”
他还是不理我,我只好作罢。
自习课上课铃响后他再一次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陈老师走进教室,招呼了同学们安静,对他摆摆手说:“你坐下吧。”
常江揉了揉膝盖,缓缓坐下了。
“同学们先把手上的作业放一放,我讲一件事。”陈老师坐在高椅上开始发言。
“我最近在同学们当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我经常说,男女同学之间关系好,要有个‘度’,这个度把握得好,可以团结集体,增强班级凝聚力;把握得不好,就是轻率、肤浅、有害身心。
“我说过很多次,‘天下只有剩菜剩饭,没有剩男剩女’。你们都是十几岁的初中生,首要任务是学习知识,打好基础,只有学习好,才有资本去谈经济,谈感情……”
我大概猜到了这番话的起因,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夏雪莉竟然直接把常江告到了陈老师那里。我算漏一着,后悔莫及,害常江背了黑锅,被罚站了一整天。
陈老师讲了一刻钟才停了话头,吩咐我们继续写作业。我心有愧疚,又不敢和常江说话,只好给他写了张纸条:江哥,对不起哦,那封情书是我写的,下课后我去找陈老师认错。
他不动声色地看完了我的字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
他不理我,可我一点也不生他的气,只觉得对他不住,又怨他何不直接把我供出来。下课后我要回家,他堵在外面毫无起身让我的意思,埋头写作业,看也不看我。待教室里人都走空了,他才放了笔,跟我说了第一句话:“秦铮。”
“在。”
“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哦……”
“以后不用帮我给女生写情书,要写我自己会写。”
我吓了一跳:“你要写给谁?”
“不关你的事。”
“好吧。”
“还有,你不用去跟陈老师承认错误,我说是我写的。”
“为什么?”
“难道我还能把错往你身上推?”他反问我,收拾好包起身:“我走了,再见。”
“常江!”我突然喊住他。
“干什么?”
“你没生气吧?”
他摇头:“没有,下次就生气了。”
“哦,再见。”我跟他挥手,他背起书包走了。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夏雪莉依旧傲慢娇气,潜心学习,常江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陪我聊天,看我画画。但第二天英语课结束,欧阳行竟然来找我,让我去他的办公室。
我受宠若惊,喜出望外,动作麻利地收拾课本和作业本。他破天荒在课桌前等我,似乎又嫌我慢,说了一声:“不用带书,动作快点。”
我抄着空手跟着他走了。
他步子迈得很快,像是在赶时间,大冬天的仍旧穿着衬衫,只在外面套了件背心。我跟在后面,盘算着我有多久没进过他的办公室,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又好奇他为何今天有空找我,还是在课间操的时候。
“欧老师!”还没到办公室,我就忍不住喊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被他严厉的目光镇住了,只说了半句“你母亲……”再发不出声。
“不是你该问的事。”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猜他今天心情一定不太好。
他的办公室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堆得到处都是书,那本淡绿色的《叶芝诗选》还放在书立的最右侧。他站着,也不让我坐下,从抽屉里拿了个粉色信封扔在桌上,问我:“这是什么?”
“常……常江……给夏雪莉写的情书……”
“常江?”
“嗯。”
“秦臻!”他很生气地点我的名,“想不到你好的不学,净学些坑蒙拐骗的本事,陈老师不清楚,你还想在我这儿蒙混过关?”
“我没有……”
“没有?”他拆出信封里的纸,拿在手里抖了抖:“‘你的长发像非洲Lion的鬃毛,轻轻飘逸在风中,日夜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你光滑雪白的皮肤如白化的Cobra,泛着迷人的光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你,还有谁会写这些玩意儿?!”
我低声辩解:“哪里乱七八糟,我还引经据典呢。”
“引经据典?你以为抄几句‘多少人爱慕你的青春,只有一人爱你的灵魂’就显得你有文化有水平?你根本不懂叶芝的深情,你就是幼稚、无聊、愚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愣愣地看着他。
“我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来回踱步,转身问我:“好不容易学了一点东西,就用来做这种事?我没管你,你就没点自觉,直接考零分?大病半个月,总算回学校了,一出来就招惹Sherry做什么?”
我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尤其在他骂了我愚蠢之后。我感到委屈,不被理解,使劲撑大鼻孔,深呼吸,咬牙切齿,不让他看出我的不安。
他见我不说话,把手上的信纸一扔,靠在桌上质问我:“你为什么给Sherry写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她胆子小,怕狮子怕蛇,被你一封信吓得哭了半天?”
“你怎么知道她哭了?”
“我在陈老师办公室里看见的!”
我愤愤不平,夏雪莉在陈老师办公室里哭十分钟都能碰上他,我在家里躺了半个月却不曾见他一眼。我问:“你很担心她?”
他叹了口气:“任谁看见Sherry那个样子都会担心,何况期末在即,她压力也很大。”
“她回回考试都第一,哪来什么压力?”
“你怎能这么说?!”他又提高了声音,“你根本不能理解她,你只看见天鹅在水面上优雅地游泳,不曾想过它们脚下划水多用力。你自己不上进,从未考过第一名,就以为Sherry全凭天分学成这样?NO!她每天看多少书、做多少习题,根本不是你秦铮能比的!”
“是!我比不上她,我理解不了她,就你能理解!”我尖声叫起来,“我幼稚、无聊、愚蠢,只能玩儿票似的看看《动物世界》,没法像你和夏雪莉这样的高材生,天天在一起讨论什么‘耶鲁’和‘TESOL’!”
“秦铮!”
他的声音全然没了往日的平静,像是藏在他体内的猛兽发出警告的低吼。我又愤怒又害怕,转身往门口跑去,他要来拉我,被我一下推开了:“你去担心你的Sherry,反正我只能考倒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