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僧》土豆球

15、闪闪发光

　　“为什么要暂停工作？”设计部主管萧桃在接到下达的命令后，忍不住到叶昱办公室“兴师问罪”。
　　设计部天天加班加点就为了能把工作做得更好，现在却被告知要暂停工作？制作部的同事已经在赶制修改过的样本，现在却被告知要暂停工作？
　　就算抛开时间够不够不说，工作热情一旦随着停工消减，再次开工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现在这个状态了。
　　“我们有多少年都是由一个设计师出的春季礼服的设计稿了？”
　　“呃……七年了好像……”叶昱没有给出解释，反而是反问自己，萧桃差点反应不过来。
　　“是八年。”叶昱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了正在查看的文件，看着萧桃：“顾文已经在我们公司担任春季礼服主设计师八年了。不得不说棠索是在他的带领下打开了走进了时尚界的圈子，但是八年过去了，一个设计师的风格也相对稳定了。今年的春季礼服还没有发布，人们大概就能猜测到我们今年的风格了。就算猜不到，我们的春季礼服推出的时候，大众和媒体都不会有惊艳的感觉了。”
　　萧桃陷入沉思。
　　顾文是让棠索的春季礼服走上国内时尚舞台的功臣。自己七年前进了棠索的设计部，也是顾文亲手带的自己。好几年过去，顾文年纪大了，不想再那么辛苦工作，上一年才提拔自己做了设计部的主管。
　　顾文对于设计部，是一个灵魂一样的存在，几乎没有人回去质疑。每年进来设计部的设计师，大多也收了他的影响，风格上都有他的偏好。但是没想到，反倒是因为这种崇敬，滞后了棠索设计部创新的脚步。
　　“昨天我遇到了一个……设计师，一语点破了我们设计出现的问题。我正在期待她的设计稿，希望这一次，能给我——也给棠索，一个惊喜。”叶昱的决定，不可否认是存在私心的成分。但是人生很多的机遇，都是在冒险中发现。何不赌一把呢。
　　“这个险，真的值得冒？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萧桃忍不住质疑。
　　“谁知道呢。”叶昱笑了笑，又拿起笔打开了文件。
　　时光正好，就小赌一把吧。

　　宿舍。
　　“林森你不回家？”小曼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林森趴在桌子上画着什么。换做是平时，林森周末都会回家，剩小曼自己一个人在宿舍。
　　“这个周末不回去了。”林森头也不抬。
　　小曼走过去，看见林森正在画设计图。“有这样的作业吗？”小曼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师有布置什么作业。大一的学生都是学理论的多，平常画来练习倒还有，画得那么认真，应该是交的作业吧？
　　“不是作业。李姐让我试着给公司画几张图，我就当做一次练习了。”
　　小曼又站着看了一会。她不得不承认，林森的起步比她高不少。图画得好，也足够努力。回看自己，也就听课积极点，作业能不抄的绝对不抄。
　　小曼轻叹了一口气，走开了。自己也得好好努力啊，要不毕业就失业了。家里也就是个中产，找不到工作家里真的也养不了自己多久。
　　林森自然是没有知道自己给小曼多大的刺激，也没有听到小曼的轻叹，更没有去探究那声轻叹背后的事。
　　昨晚下班回来之后，收拾好自己的事，给妈妈打个电话说周末有事不回家了，就开始画草稿。脑子里能想到的主意太多，把想到的每一小部分，都粗略地画出来或者画个大概，已经深夜了，连小曼什么时候关灯睡去了都不知道。到最后实在太困了，才爬上床睡一会，今天一大早，没睡几个小时，又爬起床，把昨晚想到的设计整合一下，挑几个认真画出来，打算再修改或者再挑选。
　　没有吃早餐，也屏蔽了一方书桌外的所有外界干扰，专心地埋头画着。
　　小曼随便找了点零食做了早餐，看着林森认真的样子，自己也找出了专业课本看了起来。小曼自认为自己看得都够认真了，但是到了饭点还是忍不住放下了书。看到林森还在埋头苦干，小曼走过去拍了拍林森，提醒她该吃饭了。
　　“再拼也要先吃饭吧，我都饿了，一起下楼吃饭去？”
　　被小曼突然拍了一下的林森有点被吓到了，回过神来才觉得眼睛又酸又涩，拿笔的指尖也开始有点痛了。
　　“呐，先给你，我买了那么久都没有用得上的地方。”小曼从她的桌面拿了一支还没用过的眼药水，给了林森。
　　眼药水是开学不久买的，本来也就只是想买来备着，没想到还真用不上。
　　林森眨了两下眼睛，发现还是涩得厉害，还是拧开小曼递过来的眼药水，滴了一点，眼睛慢慢才缓过来。
　　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林森本来想让小曼下楼吃饭顺便被自己捎点吃的，还是作罢。下楼吃饭活动活动骨头也好，画图画太久了浑身都有点僵硬了。

　　三天后。
　　如果说第一天林森是在疯狂画图，接下来的两天就是在拼命修图，把脑里边的主意不断整合，画出来，再挑剔毛病。有时候有个新的灵感出现，就又得抛弃前边所有的努力，从新来过。
　　第一天还有心情下楼吃饭，第二天都还能睡上觉，最后一天林森除了画图修图就是一遍一遍地看，一点点地对比挑选，小曼连问林森要捎点什么给她当晚饭都不敢了，只管给她带点常吃的，怕一个不小心打扰到了林森。吃过了晚饭，林森赶快洗了个澡，在书桌前一坐，竟然就是第四天了。
　　虽然说林森平时就是安静到沉闷的性子，脸上一直没能看出来什么表情，但是早上起床的小曼看到已经疲惫得不行，眼神却一直很专注得林森，还是觉得林森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个不小心就累垮了的气息。小曼看着都觉得心疼。
　　“你昨晚又画了一组设计图？”小曼给林森倒了一杯温水，看见了好几张新图。
　　“准备睡一下的时候突然又有个新的灵感，就画一下，不过时间紧，只是随便画了画。”林森一夜没说话，嗓子有点沙哑，接过小曼装的水，喝了几大口。
　　“哎，我知道你重视这一次的机会，但是不能像拿命去拼的样子啊，以后你工作了怎么办？天天拿命去拼啊？”小曼看着林森那么辛苦，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虽然平时的作业都有自由发挥的空间，我没事做也会画画图，但是能完全让我自由发挥的正式机会这还是第一次，我想好好把握一下。”
　　道理小曼也知道，其实也只不过是自己嘟囔一下就算了的，听到林森那么严肃的回答，小曼就知道林森对这个机会有多紧张了。
　　“不说了，我先去洗漱吃点东西，弄完就也差不多是时候出发了。”
　　林森起身，揉了揉眉间，离开了书桌。
　　小曼立马拿出手机：“喂，叶昱……”

　　“小曼，我好啦，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林森洗漱完，感觉精神回来了一点，眼睛也舒服了一点。不过眼睛里的血丝依然清晰。
　　“你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
　　小曼冲进厕所，洗漱完，又冲出来，在衣柜前挑来挑去。好不容易挑好了一件，林森以为终于可以出门了，小曼一屁股坐椅子上，开始化妆。林森一看表，已经过去15分钟了，再不下楼怕是会迟到。
　　“小曼，下楼吃个早餐而已，随便就好。”平时林森话不多，这样的语气已经算是抱怨。
　　“待会要和夏邑出去玩，要打扮打扮。”小曼顶着林森的压力，依旧在脸上涂涂抹抹。
　　“那你和他吃早餐就好，我先自己出去了。”林森说完，转身想走。
　　“诶诶诶！他没那么早有空，你不陪我吃早餐，我就又随便吃点零食就算了，不想一个人下楼……你也不想我胃痛吧……”小曼赶紧叫住了林森。
　　小曼老是吃零食不吃正餐，胃不好，经常胃痛。
　　说到这个份上，林森唯有坐下来，慢慢等了。
　　“那你快点。”
　　等小曼磨蹭完，好不容易能出们了，又过去了十几分钟。林森量度了一下，感觉搭公车的话时间不太够，打算吃完早餐打的过去好了——早餐也要吃快点了。
　　没想到下楼看到了叶昱和夏邑。
　　“林森早啊。”叶昱微笑说道。
　　“课室不在这边。”林森奇怪，叶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今天早上他和自己一样，是上早班的啊。还有夏邑，小曼不是说他没那么快有空吗？
　　“今天早上上班，你不是去交稿，我们顺路，一起去吧。”叶昱依然微笑着，“我连早餐都帮你带好了。”说完，轻轻摇了摇手上拿着的三文治和牛奶。
　　“是啊是啊，叶昱陪你去我也放心点，夏邑过来了，让他陪我就好~”小曼在旁怂恿，就差没有把林森推出去了。
　　“你们……”林森再迟钝也知道他们是合伙的。
　　“好吧……”小曼都已经跟夏邑黏在一起了，自己也只能“听从安排”了。
　　接过早餐，跟着叶昱往校门走去，还没到校门口，林森就搞定了早餐。叶昱有点害怕，林森这样子吃，会不会噎着。
　　到了校门口，听到叶昱开防盗锁的声音，林森才知道叶昱开了车来。
　　“这样能快点，这个点上班上学高峰，难打车。”叶昱为林森打开副驾驶车门。
　　林森皱了一下眉头，感觉自己被迫跟着别人在走。轻叹了一声，还是坐进了车里。
　　“不好意思，我怕你会不接受我的好意，才和小曼串通的。”叶昱坐进驾驶位，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解释解释。
　　“谢谢你们的好意。有什么事可以直说的，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被别人编排。”林森也没有太在意，说完，拿出自己的设计稿，低头看了起来。
　　叶昱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发动汽车，稳稳地开着。
　　这几天都没敢打扰林森画图，打算等今天过了，好好跟林森说说话。早上小曼的电话差点吓到了自己，不说都不知道林森还是个工作狂，早知道就让李姐多给她几天时间了。
　　挂了电话之后马上放下手头的文件，让厨房做个新鲜的鸡肉三文治，温好牛奶，换好衣服就冲进车库开了最普通的车飞奔出门——中途还打了个电话把夏邑叫了出来。
　　也多亏了小曼帮忙拖住林森。
　　“后面有车跟踪你。”林森没有抬头，继续拿着笔修改设计稿，淡淡地说。
　　“哈？”叶昱一直在留意路况，林森突然说一句话，他有点听不清。
　　“后面5点钟方向两辆车的距离有车在跟踪你，车牌号是xxxxxxxx”林森重复了一遍。
　　“……那是我家里的车。”叶昱呆了一下。
　　家里会派车跟着，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让叶昱惊讶的是，林森明明是看着手里的稿子，怎么会注意到后面一直跟着的车？而且他们隐藏得还是挺好的啊。
　　“后视镜。”
　　林森好像听到了叶昱心里的嘀咕，又说了一句。
　　这下子叶昱吓到连想都不想了，专心开车。

　　在离店铺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叶昱把车停好，和林森一起步行过去。不用几分钟，就到了仓库门。
　　“林森！叶昱！”眼尖的黑子第一个发现了他们。
　　“好几天没见着你们了！”大叔也过来打招呼。
　　大家听见声音，都靠了过来。虽然平时林森少话，但叶昱平常和大家的关系还挺不错，一人寒暄一句也滞留了几分钟。
　　“哎哎哎，怎么都围在这里？啊，少……叶昱林森，你们来啦？”
　　李姐看到被包围的叶昱，差点说错了话。顺手打发大家去干活，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嗯，我来交稿了。”林森递上装了自己稿件的文件袋。
　　李姐随手抽出几张来，看了看，眼里都是惊讶。虽然她不是太懂设计。潮流之类的，不过以前在叶家也见不少夫人的衣服，来了这里都四五年了，也见过了不少好的衣服，鉴赏能力也慢慢有所提升——而林森的设计，连她自己都能看出好些个可圈可点的地方。
　　“这都是你这三天画的？”李姐问林森。
　　“是的。只是自己的一些小灵感，我也知道跟大师们的没法比。而且只有三天，也画不了多少。”
　　“不不不，我是想说，太厉害了！我想公司一定会有所接纳的！不过……”李姐满眼心疼，“一看你这孩子就是没休息好，小脸黄黄的，连黑眼圈都出来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让人把稿子送到总公司，有消息了就联系你。”
　　“不了，今天不是要上班吗？”今天林森上的是早班，下午的课逃不了。
　　“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李姐放你一天假，带薪休息。”
　　“你就回去休息休息吧，精神不好工作效率也不高。”叶昱也在一旁帮腔。
　　“工作也不差你一个人。”李姐看到林森在犹豫，多插了一句。
　　“好吧。”看着李姐坚持的样子，林森就不坚持了。
　　把稿件交到李姐手里，像松了口气，林森觉得自己的倦意慢慢上来了。
　　“李姐，我也请一天假，送她回去。”
　　“我自己能回去。”
　　“你就让叶昱送你吧，你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李姐赶紧帮叶昱争取机会。
　　林森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往车那边走了过去。
　　“赶紧把稿件送到设计部，让他们看一下。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联系。”叶昱跟李姐低语了几句，赶紧追上了林森。
　　返程比去时更加安静。林森不再翻稿子，静静望向窗外。连纸张摩擦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引擎的声音和一些薄薄玻璃阻挡不了的外面的吵闹。
　　平安无事回到了学校，刚想扭头和林森说到了，发现林森靠着椅背睡着了。
　　安静的睡颜，眼底的暗青让叶昱忍不住心疼。
　　叶昱关掉自己手机的声音，没有想吵醒林森的意思。把暖气再调高一点点，想着稿件也送到设计部了，发短信给秘书让设计部的人把设计图发给自己。
　　知道林森即便睡着了也很警惕，叶昱一点大动作都不敢有就怕吵醒了她。
　　还没有等到设计图，保镖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随手按掉，发了个“没事”的短信过去。保镖仍然不放心，走到了窗旁。没有等他发出声响，叶昱按下车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保镖没有再怀疑，安静退回暗处守着。
　　新信息进来，叶昱看见了林森的设计图。
　　之前李姐随手翻的时候，自己也没见着，现在看到了，终于知道李姐为什么那么惊讶了。
　　设计的风格和“棠索”一直以来的春季礼服风格大致相同，追求在自然当中加入别出心裁的设计，简单质朴，却不落俗套。一看上去整体感很好，细细研究才能发现更多的设计心思。
　　更让叶昱惊艳的是，有几张图是和“棠索”一贯的色彩运用不同，大量运用了暗色系，但却没有半点压抑，反而给人不容侵染的纯净感。
　　叶昱还没赞叹完，秘书的信息就来了。
　　“叶总，设计部说想见见设计师。”
　　放下手机，叶昱看见林森的侧脸依旧安静。想伸手，却又不敢触碰。
　　哎。叶昱轻轻叹了口气。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你发光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