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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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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南珠痴痴地瞧着镜子,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她就要嫁给宁无竹了,总算要嫁给宁无竹了,虽然说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
但是她一心要嫁的本就是一个奇异的男人,用奇异的方式又有什么关系?
在喜娘替她盖上红盖头之前,毕南珠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
“你真的开心吗?”月老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这样问她。
“是的,”毕南珠道,“多谢前辈。”
月老道:“可是宁无竹一直在求我,他说他如果娶了你会毁了你一生。”
毕南珠道:“他不娶我才毁了我的一生。”
月老沉吟道:“是吗……”
毕南珠听见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突然很想掀开盖头去瞧瞧他的脸。但是那个古怪的老头却已经走掉了。
宁无竹全身无力,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是被两个男人扶着进入喜堂的,然后便看到身穿红装,头披红巾的新娘。
“不能拜堂呀。”他心想。但是傧相却已经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宁无竹不由自主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他们拜的是月老。
“夫妻对拜﹗”毕南珠转过身来,面对宁无竹盈盈拜倒。
“不﹗”宁无竹心道,可是力却不从心。
终于礼成了。
洞房花烛之夜,宁无竹又神奇般地恢复了力气。
可是他不能乘机逃走。那个狡诈恶毒的老头居然叫人脱掉了他身上所有的衣服,此时他只能将自己藏在被子里。
他知道毕南珠坐在那里等他去揭开盖头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也知道她一直盖着那块绸巾一定会觉得气闷,但是他更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的,自己绝不能害她。
可是,他们要在这里耗多久?
毕南珠突然道:“我也要睡了。”然后猛地掀掉盖头,站起来熄灭烛火。
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宁无竹听见对方“唏唏嗦嗦”地脱完衣服后摸索着上了床。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大红色的缎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被人脱得精光的宁无竹就藏在缎面的下面,而毕南珠要睡觉,自然也要钻进这床被子里。
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这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宁无竹却连气都不敢喘,只是握紧了自己已经出汗的手心,在感觉到她那温暖柔软的身子慢慢地滑进被窝后,自己便从被窝里面滚了出去,将被子让给了毕南珠。
毕南珠侧身躺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而宁无竹却不停地动,就像寒风中的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那般抖动。
此时已经是九月初五,夜晚的秋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宁无竹那多病的身躯如何经受得住?
毕南珠坐起来,将被子盖回到宁无竹身上。
被子温暖而且芬芳,就像阳光下的一座花园。宁无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间接地拥抱了她,这个像花仙一样散发着芳香的姑娘。
他忍不住偷偷地嗅了嗅,就像馋嘴的孩子在享受自己偷到的糖果。
宁无竹是爱毕南珠的,他面对自己时并不否认这一点。
但是,虽说宁家的人都具有诚实的美德,宁无竹却也仅仅只是对自己承认而已,在面对毕南珠的时候,他是绝不会承认的。
死也不承认。
就像他宁可自己冻死,也绝不愿意看到毕南珠挨冻一样。
被子又回到了毕南珠身上。
毕南珠叹了口气,掀掉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向宁无竹。
床并不大,她没走两步便到了宁无竹身后。
宁无竹原本是面向墙壁躺着的,在感觉到头顶上的呼吸后只微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屋子里的烛光虽然已经被熄灭了,可是屋外的星光却依旧灿烂。灿烂的星光从窗子里射进,让他蒙蒙胧胧地看见了她的身影——一个成熟女人赤裸的身影。
宁无竹的心突然飞快地跳起来,他的脸在黑暗中激烈地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他虽然体弱多病,却仍然还是一个男人。
毕南珠站在宁无竹面前,昂首挺胸地瞧着他。现在她与他已经裸裎相见,可是她一点都没有觉得羞涩,她只知道她必须这么做,或许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宁无竹才会诚实。
“你明明是喜欢我,心疼我的,为什么要装成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毕南珠幽幽地质问道。
“我对你只有同侪之谊,绝无男女之情。”宁无竹答道,他的声音颤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沉静,“你能不能……能不能……”
“不﹗”毕南珠大声道。
不?是不对还是不能?毕南珠却没有回答他。她泣声道:“你撒谎,你撒谎,此时此地,你还在撒谎……”边说边流下眼泪,慢慢地蹲坐了下来。
宁无竹的手在黑暗中悄悄地抬了起来,替毕南珠拭泪。
他本不想那样做,可是却不由自主地要那样做。他的躯壳已经将他的理智排挤了出去,他的理智已不能控制他的身体,只能飘在半空,冷眼窥视那个傻瓜躯体所做的傻事。
毕南珠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
她是那样的柔软,温暖,她的肌肤紧贴着他的,比最好的丝绸还要光滑。
年轻的身体在黑暗中相遇,就像左脚的鞋子找到了右脚的鞋子,铁锅找到了它的盖子,宝剑配上了相宜的剑鞘。
结合是那么自然,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那么的般配。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他们相爱;
——世上还有什么比两人相爱更重要的事情?
——这一刻,她爱着他,他也同样爱着她。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宋君你看,只要拥有目标并勇敢地去追求,就连上天也会相助的。”
“宋鸣你不懂。上天帮助他们,只因为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上天只帮助善良的人。然而我太邪恶了,上天恨不得在我站在悬崖边的时候再狠狠地推我一把,又怎么会帮我。”
“你果然是个懦夫,万纤纤,毕南珠,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勇敢得多。你只是一个懦夫。”
“是的,我是个懦夫。”
“可是最大的懦夫却是我。”
“不,你至少还有死的勇气。”
“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宋君,你还活着,要好好活着。我要走了。”
“不,宋鸣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很孤独……”
宋鸣摇了摇头,像青烟一般消失在空气里。
“宋君,勇敢一点。”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