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45、第四十四节

　　花明红回到溪东瓦屋后，发现程一帆回过家，而且给她留了字条。一帆说：“姐，我随师父参加武林大会，顺便回家看看，可你怎么不在家呢？”
　　她翻来覆去地读着这张字条，想象着一帆兴冲冲回到家里，却发现她不在时那失望的模样，心中懊悔不已。
　　便在此时，突听得大门“哐啷”一声，便见一人闯进了她的屋子。
　　花明红吓了一大跳，谁知来人却比她还吃惊，居然惊讶地问她：“你是谁？”
　　这个闯进她屋的人是宁无剑。花明红初时听他如此问她，只觉得十分好笑，但她立刻明白宁无剑为何会有此问了。
　　宁无剑当然认不出她来，她刚刚才回到家里，还没有来得及换掉那一身乔装。此时的她，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小老头。
　　想明白了这一点，花明红突然又有点想哭。
　　她镇定心神，反问宁无剑道：“你又是谁？为何闯进老朽的屋子来？”
　　宁无剑奇道：“这怎么会是老丈的屋子呢？这明明就是我一个朋友的家。”
　　花明红道：“你的朋友是不是一个小姑娘？”
　　宁无剑道：“是的。”
　　花明红道：“这个小姑娘，昨天将她的房子卖给了老朽。”
　　宁无剑失声道：“她把房子卖了？为什么﹗”
　　花明红道：“老朽买房的时候并未问明原因。”
　　宁无剑不甘地问道：“那老丈可知她去了哪里？”
　　花明红遗憾地答道：“老朽不知。”
　　“这样呀……”宁无剑失望地道，“真抱歉，打扰您了。”然后便慢慢地走了出去。
　　花明红目送宁无剑离去，在确定对方已经走远之后，立即将原本已经打开的包袱重新扎上。因为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已不能再呆在家，她必须离开。

　　宁无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溪东瓦屋，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她为什么卖掉房子？”
　　空气中全是桂子的甜香，宁无剑心中却是又苦又涩。他探手入怀，掏出一只锦盒，对着锦盒喃喃自语道：“你真可怜，也许要一辈子都呆在我身边了。”
　　锦盒里装着的是一只珠钗，是他早就要送给花明红的，谁知道，就在他下定决心要送出去的那天，她却不见了踪影。
　　他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清凉的风，如银的月以及月下她醉人的娇颜；他也记得第二天他发现她不告而别时的失望与惆怅；他更记得此时自己的心情：惊慌、恐惧，依稀之间甚至还有莫名的愤怒。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呀，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宁无剑将锦盒砸在了地上。
　　珠钗自锦盒中跌出来，暴露在阳光中，银制的钗身和紫色的珍珠都在闪闪发光，闪得就像某人明亮的眼睛。
　　宁无剑突然想起了瓦屋中那位老者的眼睛，同样是那么亮。可是，一个老人怎么可能有一双那么年轻的眼睛？宁无剑突然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地跳了起来，箭一般地往溪东瓦屋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是溪东瓦屋又已成了一间空屋子。宁无剑呆呆地站在这间空屋子里，心里面的感觉不知是懊恼还是怨恨。
　　——怎么会变成这样？花明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凭什么这么做？

　　花明红离开了家，漫山遍野地闲逛。青骢闻到了她的气味，慢慢地依偎到她的身边。她抚摸着青骢的鬃毛，亲了亲它的鼻子，然后跨上它的背，让它驮着她慢慢地走。
　　青骢带着她走到一个山坡上，缓缓地停了下来。此时夕阳西下，红日如火，山坡上的野花星星点点，美丽得就像一幅画。
　　花明红就在这幅画中坐了下来，托腮沉思。
　　“宋君呀。”忽听得一人悠悠地喊她，将她不知游历到何方的思绪拉了回来。
　　花明红转过身来，便见到那个喊她的女孩。只见她瘦瘦高高的个子，眉宇间带着一股散也散不去的忧伤。
　　“宋鸣，是你回来看我了？”她奇道。
　　“是的，我回来看你了。你这个傻瓜真让我放心不下。”宋鸣叹道。
　　“宋鸣，你……你还好吗？”花明红道。她明知自己不该问这些话，却仍然忍不住问了出来。
　　宋鸣笑了笑，道：“怎么会好呢。我是个懦夫，以为用死就可以逃避一切。可是，不管我逃到哪里，懦夫永远就是懦夫。宋君，你为什么要学我的样？”
　　花明红道：“不逃又能怎么办呢？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宋鸣道：“你怎么知道，你不试怎么知道？宋君，你为什么不能学她一样勇敢点呢？”她边说边用手遥遥一指。
　　花明红顺着宋鸣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男一女正一前一后走来，她疑惑道：“他们是谁？”
　　宋鸣道：“他们是一对正在等着月老牵红线的男女，”说着看了一眼宋君，意味深长地道，“你现在的打扮倒是很像月老。”

　　此时那对男女正往这个山坡上走来，一前一后，男的在前，女的在后。
　　他们走得不快，甚至说是很慢。那男的精神委顿，似乎身有宿疾，所以他走不快；那女的本可以走快的，可是她一定要跟在男的身后走，所以她走得也很慢。
　　走着走着，男的突然转过了身，对女的说道：“毕大夫，我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毕大夫道：“谁说我跟着你，只不过我恰好也走这条路罢了。”
　　男的道：“请问你要去哪里？”
　　毕大夫道：“我去哪里你管不着。”
　　男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又慢慢地往前走，毕大夫依然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他们走呀走，翻过了山坡，走到一条岔路口，男的道：“你走哪边？”
　　毕大夫道：“我……我往西。”
　　男的道：“好，我们就此别过。”边说边踏上东边那条路。
　　毕大夫愣了愣，居然没有再跟上去。
　　男的独自走了很久。他回了两次头，都没有见到毕大夫再跟上来。
　　她真的往西去了啊。他想着，似乎放了心，又似乎有些许失落。
　　但是此时他的身后却偏偏又响起了脚步声，声音急促，来人似乎是跑着过来的。男的听到这声音，只觉得背后一紧，身后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发现果然就是毕大夫。
　　“宁无竹，” 毕大夫见他回过头来，高声叫道，“我一直在和自己打赌，赌你会不会回头。现在你既然回头了，我便对你说实话。”
　　宁无竹道：“你……你不必说，我不想听。”
　　毕大夫道：“我一定要说。你不想听也要说。我喜欢你，不管你还有几天的生命，我都要嫁给你。”
　　宁无竹道：“我不会娶你。”
　　毕大夫道：“我只要嫁给你，除了你，谁都不行。”
　　她真的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只有像她这么勇敢的女人，才有勇气说出这番话。
　　宁无竹叹道：“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何苦要执着于我这个只有半条命的人？”
　　“既然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你又为何不要？”问这话的人却不是毕大夫，而是一个老头。
　　宁无竹一愣，奇道：“阁下是谁？”
　　老头道：“我是月老，专门牵红线的月老。”
　　毕大夫道：“月老，你可是要为我与他牵红线？”
　　月老道：“正是。”
　　宁无竹道：“老丈何必要来管别人的闲事？”
　　月老道：“这不是闲事，是月老的工作。”
　　宁无竹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审视了一会那个老头，正打算拂袖而去，那老头却伸手抓住了他。
　　他的力气好大，大得几乎不像个老头。这个不像老头的老头抓着宁无竹的手道：“今天便是良辰吉日，两位快快随我去拜堂吧。”
　　宁无竹又惊又怒，却又挣脱不得，转念之下对毕大夫道：“毕南珠，你又在搞什么鬼？还不快叫这个老……老头子放开我。”
　　毕南珠急道：“我……我根本不认识他呀。”
　　宁无竹这才意识到自己八成是遇见老疯子了，叫道：“那你还不快跑？赶紧去找我三弟，让他来搭救我。”
　　毕南珠茫然地站着，看看老头又看看宁无竹，思虑着到底该不该跑，却已被月老抓住了胳膊。
　　“新娘子若是跑了谁来与你拜堂？”月老笑道。
　　宁无竹终于忍不住骂了起来：“你这个疯老头，快快放开我﹗”
　　月老道：“安静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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