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生活指南》照彼玄夜

14、八月节与乞巧节（上）

　　自那日看过皇后之后，太后一直未有动静，眼下八月节将至，宫里也忙碌起来，这事也暂放下不提，只是皇后表现的颇为大方，给陆昭仪送着送那，连着陛下也夸了几句，这是后话。
　　八月节宴请京中的王公贵戚进宫，另外给新科进士赏赐月饼，以黄绸包裹以示恩宠。宴会的地方就定在行宫东南的有凤来仪殿，大殿临近太液池分流的水岸堤风湖，靠水清朗，旁边是两座小楼，乃醉云馆和缈云馆，皆是轻厦抱廊，精巧华丽。
　　殿内焚着细细的建宁宫中香，以黄熟，香附子，丁香皮为主，藿香叶，零陵香和檀香为辅，另掺进白芷，茅香，茴香并甘松乳香生结香，最后加上一两苏合油，碾成细末至阴凉处月余，最后制成香饼焚之，相传是汉代时候的香，制作繁琐极为难得。
　　到了八月节前后，天气渐渐转为凉爽，蚊虫也少了，行宫附近有种高脚花蚊子，叮人一个大包，又红又痒，宫人御前侍候着，不能带除蚊的香包，所以很是吃了些苦头。因着节日临近，太后心情舒朗，颜婉当差也轻松了不少，只是前日宫内的花匠培出了几盆新花，其中五盆虞美人，真真娇艳无匹艳光流彩，本来是送到皇后宫里的，因着皇后说陆昭仪有孕是大喜事，这虞美人看着喜庆，不如就送给陆昭仪，眼下这宫里也只有昭仪配得起这花。因此五盆虞美人全到了晚晴阁摆着，陛下知道后很是高兴，连日对皇后也有了几分笑脸，太后见帝后关系似有和缓，也很欣慰，夸赞了几句，皇后的日子倒也好过起来，起码不堵心了。
　　这日晨起，服侍太后用膳毕，由淑兰陪着太后到太液池边转转，颜婉留在寝宫看着宫人打扫，太后用膳以后就一直在凉棚呆着，绝不进内殿，嫌用完膳一股子饭菜味油腻，一般都会出去转转，宫人便趁这段时间赶紧收拾，餐具要先撤下去，再进来两个小内奸搬着两只雕花漆盆，里面放着熏殿用的果子，薰上果子之后，打开殿门透风，微风一吹，满廊子底下都是清甜的果香。
　　内室做粗活的宫人是进不来的，由颜婉淑兰轮流带着小宫女洒扫，太后卧榻西侧是个雕着石榴缠枝的大梳妆台，上面放着各种太后自制的妆粉，这也是太后的一大爱好，喜欢看好看的东西，连带着身边的宫女也享福，头光脸净，个个都是出挑的模样。
　　收拾妥当，眼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颜婉便带着宫人在殿门口候着，不出一刻，太后便回来了。撂下不提。
　　且说这时光飞逝，眨眼八月节就到跟前儿了。众人齐聚有凤来仪殿，有乐舞队在湖面上划着的小船上表演，一叠歌舞升平，风吹湖面，乐声也随着过来，听着格外清亮。
　　颜婉跟着太后，席面上自然都是女眷，过来请安的人中有皇后娘家的王夫人，自然也有越王元妃带着侧妃过来请安，只不见惠姝。两人本就不对付，王夫人一见越王妃没带自个儿闺女，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等王妃落座，便忍不住尖着嗓子问了句：“王妃进来安好啊，不知今日我家惠姝怎么没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笑的温和，只答道：“自然无事，世子妃因前日多吃了几块凉糕，闹起了腹痛，得在家写着，所以没叫她来，今日这场合难免劳累，难道夫人要世子妃拖着病体强撑一天？”
　　话音刚落，周围已有几位夫人窃窃私语起来，王夫人活似被踩住脖子的鸭子，刚要张嘴反驳，却见太后一记眼刀不着痕迹的扫过来，登时闭了嘴，颜婉立在一旁，眼尖的看到殿外南昌候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到了，赶忙对太后道：“太后，南昌候夫人到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殿内人听到，众人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南昌候那边，也无人再管王夫人。
　　王夫人忿忿的坐下，狠狠的剜了一眼越王妃，转眼便看到坐在皇后下首的陆昭仪，夏日衣衫轻薄，掩不住陆昭仪隆起的小腹，陆夫人因着女儿有孕也是红光满面，周围的人自然晓得，对陆夫人颇多奉承，王夫人越加觉得如坐针毡，她平生最好面子，如今被人夺了风光还被嘲笑，如何忍得住气，那心思也越发不往正路上去了。
　　宫中贵妇聚集，也无非是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小姐们则是环佩叮当争奇斗艳，其中最出彩的便是南昌候家的小姐徐慧生，她面貌本就生得极好，穿着一身白玉兰撒花纱衣，下着一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挽着朝云近香髻，斜插三支玲珑白玉簪，额边垂下几缕碎发，衬得人越发水灵，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青葱的气息，这样明媚如春的颜色，也只有二八少女能穿出气韵来。
　　要说这位小姐，也是喜事近前。听闻及笄后便许给了咸阳长公主之子赵凌，以后便是公主家的儿媳了。按说这也没什么，这等身份的贵女嫁给皇亲国戚本也稀松平常，可这咸阳长公主却极不简单。
　　咸阳长公主是先朝陈武帝的之女，也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先皇的胞妹，那是正根正派的金枝玉叶。及笄后便由先皇做主许给了镇国大将军赵子阳为妻，夫妻恩爱，三年后生下长子赵凌，怎奈好景不长，赵凌六岁时镇国将军抱病而亡，留下年仅二十四岁的咸阳公主守了寡。虽说寡妇守节是贞烈事，但当时的陈国却也不反对寡妇再嫁，更何况是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出了孝期先帝便准备为公主另择东床快婿，哪知被咸阳公主一口回绝，原来这公主立志守寡，绝不再嫁，先帝拗不过，只能应允，满朝皆赞公主贞烈有义，不愧为陈国女子之表率。请求上封咸阳公主为镇国长公主，公主为表自谦。请下降镇国封号，自请降为咸阳长公主。满朝文武又是赞叹一番，先皇遂下旨加封六岁的赵凌为勇烈候。自此数十年咸阳长公主一直带着赵凌生活，并未再嫁。再加上公主本人性情刚直，从不说闲言碎语，且与先皇一母同胞感情要好，也常常在先皇跟前进言纳贤，从前太后还是贵妃时遭到废后霍氏陷害，长公主也帮了她不少，所以太后对长公主十分敬重，当了太后更是对公主礼遇有加，准许公主常常初入宫闱，颜婉与公主见过几面，公主是冷性子，喜笑不形于色，倒叫她心生敬畏，宫人们最敬最怕的也是这位公主，可见咸阳长公主名声之好。今日宴席，她自然在侧，但公主不是个惹事的性子，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开口，王夫人的招数在她面前，恐怕还不配她去看一眼。
　　这是常熙十三年七月初四（阴历）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