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玫瑰说》如水一方

9、第九章

　　他们两人距离拉得极近，呼吸热热的喷在脸上，寸尺之距，看得清他浓重的眉，安静深邃的眼。
　　秦音长发凌乱，俏脸潮红，秋水似双眸中有一丝不清明的迷蒙，双唇被他吮得泛着彤红。何嘉木半跪着，压在她身上，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解开了，长袖卷到手肘，一身白衣，黑发干净清爽，额头有汗，整个人散发着致命的性感。

　　秦音怔忪片刻，又气又急，恼羞成怒要抬手给他一巴掌，手被何嘉木压着，抽不出，整个人也是动弹不得。想骂他几句，咬牙切齿想了一会儿，居然言辞匮乏，说不出任何脏话，脸色也由动情的泛红逐渐转变成渗人的惨白。

　　何嘉木表情比她更加难堪，此时已是全身僵硬。

　　秦音开口催他起来，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循声望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一头泼墨长发，穿着和她同款的长裙，看到他们表情由欣喜一瞬间转变成厌恶，如同看到一坨狗屎，秦音头皮发麻，立时拿手推何嘉木，迅速从沙发起身，竭力维持镇定，甚至努力从嘴角挤出一点笑意来表示友好。但无论怎样，眼前这副情景分明指示她是名符其实被抓现行的小三。

　　此女不好相与，眼睛像一挺机关枪，带着嫌恶和不齿，从何嘉木身上扫到她身上，又从她身上扫到她脸上，又把视线转回何嘉木，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秦音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眼，哀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她们确实长相相似，同样的鹅蛋脸，青山轩黛的细眉，很古典的美人胚，不过此女浑身散发着高不可攀的气质，像宫廷里掌权的女皇，实非她可比拟。

　　三人如此僵持许久，秦音终于忍不住，声音弱弱的开口：“您是何医生的女朋友吧？”

　　女人眉尖紧蹙，好像不高兴听到她说话：“你是？”

　　“我和何医生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可千万别误会！您听我说，我和您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被认错的几率很大，您能明白么……”秦音感到词穷，被轻薄了，反而要帮着凶手喊冤，她才是名符其实的苦主。

　　“安若，她是我病人的家属。”何嘉木轻声解释，上前紧紧拉住林安若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看，表情分外紧张。

　　林安若笑容恍惚，看了何嘉木一眼，用极低柔的声音抱怨：“不过是衣装相同，你就能抱错女朋友？”

　　何嘉木有口难辩，见她面色不善，连忙认错，不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生怕她离开。
　　秦音实在不知怎么解决情侣之间纠纷，想了一下，小声说：“那个您千万别误会，也别生气，气坏身体就太亏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其实她不想陷入如此尴尬境地，借口逃离是她唯一想到的。

　　她这还没走，林安若便出声喝住她：“你别走！”

　　秦音表情为难，求助地看一眼何嘉木，见他面沉若水，木着一张脸不说话，只好留在原地。

　　接着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林安若声音柔和，却异常坚决：“既然这事已经发生了，今天有必要说清楚。”

　　“何嘉木，我对你非常失望，我不能原谅你对爱情的不忠贞。”

　　“今天你能抱错女朋友，难保有一天你不会上错床。”

　　“很抱歉，我无法容忍此事，我们分手。”林安若眼底满是气愤，倏然甩开何嘉木握在她腕间的手。

　　何嘉木抚着额头，无奈道：“你大老远来一趟，就是为了说分手么？安若，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冷静一段时间不好么？”

　　“不需要。”

　　“我听林鞍说起你，安若，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想来成绩也一定不错吧？”

　　“正常发挥，论文和毕业实践都得满分。”林安若说这话时，好像赌气，别过头不看他。

　　“你还打算回来么？”

　　“我需要时间考虑。”

　　“我每天给你发信息，但你从来不回复。”

　　“是吗？可能没接到，有时候手机也不经常带在身边，课业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聊天。”

　　“昨天我也有打电话，听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林安若清浅的一笑，这笑容里明显有几分不自在。

　　“这个换衣间的门牌号还是你告诉我的。”

　　“我这不是如约而至了么？”

　　“是啊，可你要和我分手，我答应你，可能以后你再也不回来了。”

　　“你明白的，何嘉木，我这种性格，做不了情侣更不可能做朋友，不过以后你出国，路过我那儿，给我一通电话，我会招待你。”她看秦音一眼，嘴边扯了个笑：“你和这位，如果修成正果，我也会祝福你。”

　　秦音只觉尴尬，她站在那里被迫看一场情侣分手的戏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像华丽的背景墙见证面前这一对痴男怨女的分离。这对青梅竹马的分道扬镳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她，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缘，何嘉木和林安若如果真的分手，那秦音这个第三者一定十恶不赦，意识到此，秦音只觉压力山大，她明明没有做小三的心理，也没有做小三的潜质，却真真实实当了一回众人口中的第三者，尽管这第三者的帽子盖在她头顶有些冤。秦音考虑是不是要撕心裂肺的大哭一场，向林安若明志，发誓从此和何嘉木老死不相往来，并跪地恳求林安若原谅，才能挽回这一桩姻缘？
　　可林安若在她思考的空隙，已然离开现场。

　　秦音催何嘉木：“怎么还不去追？”

　　何嘉木坐到沙发上，低声说：“她的心不在我这里，追回来也没用。”

　　秦音急不可耐的跺脚：“何医生，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机会？”

　　何嘉木低声叹息，双手扶住额头，整张脸埋在双手间，他手肘拄在腿上，是一个极其疲惫的姿势，慢吞吞说：“我在医院工作近三年，由实习医生变成住院医，几乎每天都有手术，非常忙，但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给她发短信，至今有两千多条信息，她一条没回过，只有打电话给她，她才肯接，不过接听时间非常短暂，不会超过十分钟。”

　　这是追忆往事的节奏么？秦音嘴角抽搐，点背到这份上只能自认倒霉，秦音总结今日吸取的教训有两点：一来不能在网上随便买长裙，撞衫的可能性极大。二来到更衣室换衣服时一定要锁门，这样其他人不会轻易闯进来。这是秦音血与泪的教训，连她都佩服自己的镇定，同时也暗自庆幸林安若还算厚道，要知道多数女人碰到男朋友和第三者亲热，不是上去甩两耳光胖揍一顿，就是疾言厉色辱骂一番作为发泄，林安若很平静的分手，没有伤害她，更没有指责她，这让秦音略微感到好奇。这女的要么心理素质极好，要么对何嘉木没感情，这时听闻何嘉木一番讲述，原来他们的感情危机早已出现，实非由她所起，她不禁大为松气，心里的歉疚感也消弭无踪，只是这剧情忽如其来又急转直下，好像何嘉木才是受害者，而林安若贼喊捉贼。

　　秦音手指抚上太阳穴，慢吞吞的按压，缓解头部的不适。不管谁是受害者，秦音不在局中，不能管，也管不着，索性沉默不语。

　　“秦音。”

　　“嗯？”

　　“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对不起。”

　　“……”

　　何嘉木这么正式的道歉，秦音反而不知如何回应，笑容僵硬的回复他没关系？还是沉默不言的默认他确实做得很过分。秦音不是圣母，也非花痴，没有犹豫便选择后者。

　　何嘉木语含歉意：“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

　　“也不算麻烦。”秦音尴尬的和他客套，笑容中规中矩，有点装模作样的嫌疑。

　　何嘉木没有抬头看她，自然没注意到她脸上假假的笑容，一径低声说：“我爸爸和安若的爸爸是同窗，读不同的专业，后来做了同事，是上下级的关系，但住在一个院子里，两家亲如一家，我们自小在一起玩，彼此都很欣赏对方，因此很快走到一起，从初中、大学到现在，有十四年的时间。”

　　秦音知他在倾诉，不好打断，硬着头皮继续听，但是这窥探他人恋情的事，实在不美好，她只盼着他能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或者三言两语的讲完，她及时给他表演一个极为伤感的洒泪表情，自此分别，再也不往来。

　　至于被他强吻和轻薄之事，秦音咬咬牙，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一句话作为心理安慰“权当做被狗啃了”。

　　秦音这么想，但面子上依旧客客气气的对何嘉木：“女孩子都是要哄的嘛，可能她误会了，你放低姿态，去哄她，宠她，让她意识到她在你心中的重要性，说不定她会回心转意。”

　　“安若不是这样的人。”何嘉木语意笃定。

　　“我不了解她，但是你们有误会最好还是解开，要是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或者你们因此错过，可能会抱憾终身，那多不好。”

　　这不是客套，是秦音切身体验，恋爱不是生活的全部内容，但恋爱对有些人来说刻骨铭心，要么不开始，要么一辈子。

　　何嘉木抬头看她，眼角水泽分明有泪光，泪滴要掉未掉，一双眼在水雾氤氲中显得特别黑亮。

　　一个男人为失恋哭泣，是很容易引起女人同情的。

　　秦音想也没想，坐到他身旁：“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只进不出，绝不告诉任何人。”

　　何嘉木的眼底，蒙上一层记忆的迷雾，不断交织变幻。

　　秦音预感，这一段故事并不短，于是起身去倒一杯热茶，端给何嘉木，再次回到他身边，安静的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