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神语》吉尔提缇

19、龙晶

　　换伊桑浸浴后，雷崔斯便坐在岸边用外套擦拭头发，看着指缝中滑过的紫色发丝，他不由得面色沉凝，心事重重。
　　政都的人类到底要愚蠢到何种地步？
　　圣城一役的不战而胜带来的骄傲与膨胀，似乎让他们觉得挑战神威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恐怕这种不自量力的错觉，迟早会让神灵们为了这片古老大陆的平静而做出的让步失去意义。
　　就拿炎魔来说，这位历史悠久的魔神虽然顺从龙神的意愿，一直乖乖的沉睡在火山深处，几乎都快要沦为毫无根据的传说了，然而如果谣言是真，如果人类固执的将神灵们逼到绝境，一旦摩耶的安全受到威胁时，那么……
　　他看了一眼面带满足微笑的伊桑，对青年及无名村的未来感到沉重的担忧。

　　另一方面，在浓雾般的水蒸气的隔离下，两位女士同伊桑一样，并不知道炎魔的出现与离去。
　　艾罗娜心事重重，她在温泉中一声不吭的闷了半天，突然对络纱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兽人领地好了。”
　　络纱咦了一声，好奇的端详着艾罗娜的神色，不确定这是否只是一个玩笑，因为甜黍米物神很清楚艾罗娜对雷崔斯的迷恋。
　　一起旅行的这段时间中，这位美女物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雷崔斯身上，她一边卖弄着风情，一边事事尽心，虽然雷崔斯并不领情，但他越是冷漠，她就越是执着，像一只扑火的飞蛾。
　　“为什么？难道你不再喜欢雷崔斯吗？”络纱直截了当的问道。
　　艾罗娜惊讶中差点儿呛进去一口硫磺味的泉水，她一边捂住嘴一边摆手否认，觉得络纱真是荒唐至极。她解释着：只不过因为自己自古生活在圣城，对神灵总有一种习惯性的依赖与亲近，所以她才会被神秘的雷崔斯深深吸引，这与喜不喜欢应该毫无关系。
　　“呲……好像你的理由更光明正大一样。”络纱讥讽的撇了撇嘴，坦然道：“我就很喜欢伊桑啊，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跟他回村，并永远留在那儿。”
　　可惜也只能是“如果可以”。
　　对人类大失所望后，为了能在群鹿森林中得到一片隐居的沃土，络纱和麋鹿一族的兽王签下了血字契约——那是神灵与万物之间最忠诚的羁绊，若其中一方擅自毁约，那么代价将是非常残酷的。
　　若是早一步遇到伊桑就好了，络纱抚摸着手臂上的红色魔法印记，无奈的暗自叹气。虽然曾经对人类厌恶至极，但这种偏激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伊桑的善良化解，她又开始慢慢的怀念起在各个村庄中游历的日子。
　　艾罗娜看出了她的失落，安慰道：“没关系，反正你都已经收下了伊桑的泥土，就算身在远方，以后还是可以为他送去祝福，他种植的甜黍米也一定会丰收的。”
　　络纱的心情慢慢好转了，是啊，将来每当伊桑吃到美味的甜黍米，一定还会想起她，这就够了。
　　“对了，如果不想再追着雷崔斯瞎跑，你可以去伊桑的村庄啊！”络纱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好主意，但艾罗娜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迷药的一样的花朵不适合开放在人类村庄中，雷崔斯说的很对，她只会为他们带来堕落。
　　失去了神灵的庇佑，兽族的森林也许是她唯一的去处。
　　“可是对你而言，森林的土壤过于肥沃潮湿了。而且你有自信能熬过那里酷热的夏季与严寒的冬季吗？”络纱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同伴，诚恳的建议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是跟着雷崔斯好。虽然之前我挺讨厌他的，但后来发现他也是个好人，而且很可靠，一定能保护你，直到你找到合适的土地。”
　　那是因为你对他的可怕一无所知！艾罗娜很想抗议，却不敢说出口，实际上，只是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不寒而栗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好像被某种魔力蛊惑了一般，她当时一点儿自我意识都没有，毫不犹豫的打算舍弃自己的生命。
　　她当初居然会误以为雷崔斯是神灵！不，那是多么可怕的错误！他应该是更邪恶的东西！比如巫妖与邪灵！她必须离他远远的。

　　愉快的温泉浸浴结束后，所有人精神饱满，旅途也变得轻松许多。
　　冬天的冷风似乎没能越过苏梅火山的阻挡，到达恐东独立盟的最后一段路途被长绿疣枝桦和山杏树占领了，风景虽好，却似乎埋伏着更多未知的危险，也需要更高的警惕性。
　　雷崔斯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单独领先，而是不停在其他三人周围游走，并不时的攀上树冠，以便获得更佳的观察视野。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对雷崔斯敬而远之，但艾罗娜的视线却比以前更执着的追逐他的身影，当然，她认为这只是为了避免会一不小心与他距离太近，她再也不能容忍自己对他再有任何温暖的幻想。
　　相反的，雷崔斯对她的态度却更加坦然，他相信艾罗娜已经得到了教训，并会牢牢记得他给她带来的恐惧，不会再痴心妄想的亲近他。所以，在树林中穿梭时，他经常顺手摘下已经风干的甜杏子，扔给伊桑和络纱的同时，也扔到艾罗娜的肩膀上。
　　为了避免被野兽骚扰，露营地也改到了树上，在阿芙恩四季槿与甜黍米织成的巨大吊床中，大家可以一边仰望星空一边渐渐睡去，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雷崔斯始终用沉默隐瞒着魔神在他心中播下的不安种子。

　　进入森林的第三天，一行人正在藤蔓植物的纠缠和高大树木的阻挡中努力前进，雷崔斯突然从树上跃下，并刚好落在艾罗娜的面前，吓得她差点儿叫出声来，但他马上用手势制止了她，艾罗娜只好用力的闭上嘴巴。
　　伊桑和络纱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四个人宛如石柱般杵在原地，凝听着森林的动静。
　　山风送来阵阵私语，似乎还有马儿在一边踢着蹄子一边打着响鼻，络纱的表情渐渐松懈下来，很不屑的嘀咕道：“只是人类而已吧。”
　　为了证明她的猜测，四人谨慎的往声音的发源地靠近，果然，在一片刚被砍倒压平的灌木之上，建立了一个小小的营地，四五个身穿油皮大衣的男人围成一圈坐着，正在一边喝水一边高谈阔论。
　　“毫不夸张！”其中一个胖子以十分诚恳的态度吹嘘道：“我的这批龙晶绝对是五分货！政都正在高价收购哪，我一出手准能赚十倍通用币！连税都不用上！”
　　他身边的同伴纷纷点头，表情中充满了露骨的羡慕，都在感叹现在这种矿石行情太好了，就算是在宝矿云集的恐东独立盟里，唯一的交易形式也仅仅是风险极高的赌石了，而如果不是有百分百的自信，没有一个商人敢把钱往水里丢。
　　“我能看看你的龙晶矿石吗？”
　　一个声音吓得那些商人霍然弹起，几乎是同时，从附近树林里跑出数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非常尽心尽职的保护在商人们的周围。
　　雷崔斯坦然的从隐蔽处走出来，身后跟着满脸惊讶与尴尬的同伴。
　　“真是的！他想干什么啊！”络纱小心抱怨着，她不明白雷崔斯为什么要暴露行踪，他明明是最不喜欢惹麻烦的人啊。
　　“是因为龙晶矿石吧。”伊桑猜测道，他相信作为一个铁匠，雷崔斯一定是被那些珍矿打动了。因为在教他冶金知识的时候，雷崔斯曾提到过龙晶：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世上最贵重的宝石。因为龙晶不但只深埋在特殊岩层里，产量稀少，最重要的是它拥有天然的魔力，以这种金属元素锻造的武器，甚至可以弑神。
　　“你们偷偷摸摸的想干嘛？”胖子眼看对方只是四个人，而且还有两名女性，不由得高抬起双下巴：“请行事光明正大些，我们手下的佣兵可不怎么友善。”
　　艾罗娜默默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摇曳着腰肢上前一步，笑道：
　　“不用太紧张，绅士们，我们也正要去恐东做矿石生意，在经过附近时，碰巧听到你们提到那边的矿石行情，就忍不住打听一下。”
　　她夜莺般的声音和优雅的姿态缓和了气氛，佣兵们甚至吹起了口哨，胖子商人笑了笑，眼睛依旧盯在雷崔斯的腰间——毕竟那里别着一把佩剑。
　　雷崔斯也感觉到了对方的警惕，他将佩剑取下来扔到一边，并摊开手臂，以示诚意。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的好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