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神语》吉尔提缇

18、炎魔

　　被困在在山洞里五天后，连绵的风雪终于停歇下来。
　　虽然太阳看起来和蔼可亲，但积雪与冷晴依旧是考验，刚走出去不远，伊桑已经开始怀念那个干燥温暖的山洞了。为了分散自己对痛苦的注意力，青年不停默念着各种冶金配方，正如雷崔斯所说，每个人都应该做自己擅长的事，伊桑认定自己是个天生的农夫，理所当然手上握着的就应该是农具而非武器，此刻他对此全然没有了怀疑。
　　络纱个子太小，力气也小，一会儿掉入雪洞中惨遭没顶，一会儿靴子又被扯掉，各种状况不断，但她是个生长在野地中的物神，性格顽强，精力充沛，一边发怒一边排除万难。
　　艾罗娜的情况就糟透了，寒冷是她的天敌，好几次她都落在了很后面，让大家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雷崔斯，你能背着她走完这段路吗？”络纱好心的提议道，她注意到艾罗娜脸色发青，很可能会再次晕过去。
　　然而雷崔斯还没有回答，艾罗娜已经连连摆手，她带着神经质的，惴惴不安神情断然拒绝道：“不不不！我能坚持下去，而且苏梅火山就在前面不远了，那儿没有这么冷。”
　　“好吧。”络纱眯起双眼，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我们在那儿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听说这残酷的冰雪考验即将结束，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奋了几分，艾罗娜更是拼尽了全力，再也没有掉队。
　　不知过了多久，气温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地上的雪越来越薄，露出大片大片的泥土，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稀疏的植被。
　　近乎冰结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艾罗娜终于恢复了神采，她脱掉厚重的丝绒斗篷，一身红裙摇曳，脚步轻快的走到一个山坡上，指着前方欣喜的喊道：“看，那就是苏梅火山，它已经燃烧了成千上万年。”
　　伊桑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奇景，一座黑色的圆锥形山体，顶端的锥口喷发着浓稠的白雾，在天空中形成巨大的灰色云团，看上去就像一把刚刚熄灭，尚在冒烟的火炬。
　　“自然的伟力比任何魔法更让人震撼。”络纱也感叹道：“虽然这里不适合甜黍米生长，但我很乐意去山脚泡泡温泉。”
　　苏梅，意为沉睡的狮子，它呼吸灼热，一旦被惊醒，将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为了安全起见，四个人不得不绕了点儿路，终于到达了火山脚下的温泉连池。
　　络纱和艾罗娜手牵着手跑向一个热气腾腾的小池子，她们隐藏在乳白色的蒸汽中，非常爽快的将衣裙抛了出来。
　　“我得离远点儿。”伊桑连忙退后了几步，谨慎道：“在无名村，如果不小心看到了淑女洗澡，长老会罚我跪地忏悔的。”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的对雷崔斯说：“你先去好好泡会儿温泉吧，我在这儿帮你盯着动静，不会让她们发现你的变化。”
　　雷崔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巴和水渍，他的确需要好好洗洗。
　　“谢谢你，伊桑。”他说道，青年点点头，由衷的为自己能帮到他而高兴。

　　尽管有人站岗，谨慎的雷崔斯还是选择了一个离得较远的池子，他脱掉污秽的衣衫走入水中，感到阵阵温暖，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的疲倦俱一扫而空。
　　温泉是神灵们的最爱，它洁净而天然，蕴藏着来自地心的神秘力量。从前的圣城，连神庙里都修筑着浴池，以便为一些旅居的神灵们提供抚慰，而各个古老家族的殿堂周围，更是随处可见引流温泉的水渠。
　　雷崔斯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了自己调皮的小妹妹，那家伙从小就对人体很感兴趣，经常偷偷邀请一些人类到家里浸浴，然后毫不矜持的在旁观摩，画下严谨精密的结构图。
　　在家族中，也只有她理解沉迷于冶金术的他，常常出门帮他寻找各种罕见的原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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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而伤感的回忆突然被打断，雷崔斯警惕的坐起身，尽管眼前只有浓雾萦绕，但他直觉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了。
　　不是伊桑，这气息很危险，更可怕的是，这种危险并非来自杀意，而是强大者身上所具体有的天生胁迫感。
　　为什么之前竟没有丝毫察觉？雷崔斯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惊讶，他同时缓缓的后退，手伸向了岸边的佩剑，将剑柄紧紧的攥牢。
　　气息越靠越近了，隔着浓稠的雾气，雷崔斯已经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轮廓，但那绝非人类。雷崔斯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却不得不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因为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摩耶？”一声嘀咕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雷崔斯微微一愣，就在他精神松懈的瞬间，已经错过了借助雾气偷袭的最好时机。
　　来人的面貌清晰的呈现在雷崔斯的眼前，那是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的男子，样子与其说是惊人，不如说是震撼；说是雄壮，不如说是优美，本来身材已足够高大，而抬起的骄傲下巴更是增加了别人对他的仰视程度，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绝不输给任何人的强劲。
　　最为特别的是他火红色的长发，犹如拥有生命的烈焰一般依附在赤/裸的躯体上，恰到好处的遮掩了某些私/隐部位。
　　思绪停滞了几秒钟后，雷崔斯的脑中突然间炸响了一个名字，他脱口而出喊道：“炎魔！？”
　　这位传说中的远古魔神听到有人如此直呼他的大名，神情非常的不悦，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雷崔斯，懊恼自己刚才怎么会把他的气息错认为成摩耶。
　　雷崔斯在他的审视中略微有些紧张，和冷静沉稳的冰魔不同，炎魔素有喜怒无常的恶名，他的脾气就犹如这座浅眠中的苏梅火山，爆发之前根本毫无征兆。
　　“气味儿的确很像摩耶，样子也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鼻子和下巴。”炎魔认真的自言自语道：“但年纪不对，头发颜色也不对，怎么是紫色的呢……”
　　突然，魔神想到了什么，右拳清脆的击打在左掌上：“你是那个！和摩耶同属阿提弥天家族的那个……那个……”
　　“雷崔斯。”雷崔斯不得不帮忙补充道，看来魔神的记性也和脾气一样差。
　　“对！”炎魔总算为自己的误判找到了客观原因，因为若将标准放宽，雷崔斯算得上是摩耶的血脉兄弟了，所以他才会将两人弄错，这绝对无损他的聪明。
　　魔神此时此刻看上去心情不错，雷崔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趁机告诉炎魔：他还有三位朋友在享受火山温泉。言下之意请不要为难他们。
　　“随便你们，反正我要离开这里了。”炎魔懒洋洋的打了个大呵欠。
　　“你要去哪儿？龙神没有和你在一起吗？”雷崔斯问道，他感到有些奇怪：就像冰魔守护着丹恩在冻原休眠一样，炎魔不是也应该与自己的契约龙神同在吗？他怎么好像是独自在这儿睡大觉？
　　“那家伙放弃了自己的神格，甘愿沦为旧神和臭烘烘的人类混在一起。”炎魔勉强挤出嘴角的回答是如此的僵硬，显然不想提这件事。
　　雷崔斯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眼角，龙神的神格是眼珠，放弃神格，意味着摩耶从此是个瞎子了。
　　“对了，你有摩耶的消息吗？知不知道他在哪儿？”炎魔有些期待的看着雷崔斯，他生性懒惰，做什么都不想浪费力气，只想直达目标。
　　雷崔斯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己推人的猜测道：“或许他会呆在某个村庄里。”
　　“该死的，人类捣鼓出那么多村庄！多的像疯狂的蚂蚁！我要把它们全部烧透！”炎魔突然不耐烦起来，他脚下的土地微微颤抖着回应他的怒火，似乎随时准备喷出岩浆。
　　雷崔斯赶紧说道：“你找摩耶有什么事？我也在旅途中，如果遇到了他，我可以帮你传话。”
　　他的提议非常有效，炎魔稍微平静了下来。在听了一通缺乏逻辑，语意含糊的描述后，雷崔斯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摩耶放弃神格离开后，炎魔失去了契约的束缚，一直在苏梅火山睡觉。昨天，有一队商人路过这里，竟敢在温泉里洗脚！炎魔正打算煮熟他们，却注意到他们在谈论关于政都出现叛变，摄政人王将对旧神重新审判的事，炎魔觉得偷听不爽快，现身想亲自问他们，结果把商人们全都吓跑了。
　　“我很不高兴，点火烧了他们的屁股。”炎魔得意的说：“摩耶不在，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呢？现在只是个没用的旧神，很可能会被忘恩负义的人类吊死嘞。”
　　虽然很自由，但你却依旧想念他，担心他，甚至要赶去提醒他。雷崔斯看出了炎魔孩子般天真的心性，这个魔神也许并不是传说中那么暴虐，他只是有些……爱捣蛋，且不太知道轻重而已。
　　“我要走了。”炎魔又打了个哈欠，再加上一个懒腰，对雷崔斯咧嘴笑道：“你可不要学摩耶那个笨蛋，再见，雷斯特。”
　　是雷崔斯……
　　目送着炎魔化为一道火焰的利箭刺入天空，雷崔斯深深的吸了一口，为什么总是听不到什么好消息呢？
　　对旧神的重新审判，政都的那帮人究竟又在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