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惊艳》落砾

13、幽禁（上）

　　“亦晞，你来了啊。”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润，没有什么起伏。
　　“是的，义父。”我看着一身白衣的他慢慢转身对着我，定定地说。很奇怪，我竟然不是那么慌张。
　　“亦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过来吗？”他的嘴角仍挂着一丝微笑，只是眼睛里满是我不曾见过的犀利与警觉。
　　“知道。”我回答得很干脆。我早就该猜到，相王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尽管我是无意的。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你不担心我会杀人灭口吗？亦晞？”相王的声音有些冷漠。
　　“如果您真要杀我，我就不会好好地被带到这里了。”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可我的右手仍不自觉地捏紧捏紧，我能感觉到我的掌心已经被我自己的指甲戳破了，很疼。
　　“还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其实，我刚一直派人监视你。不过，你好像并没有说出去什么。嗯？”相王眯着眼睛看着我，“就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我还不需要杀你。”
　　“那义父希望亦晞怎么做？”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要挺下去，我不能这么轻易放弃我自己，至少现在我不愿意。
　　“你觉得我要你怎么做呢？”相王不答反问。
　　“亦晞会一直消失直到兵变结束，义父。”我一下子跪在相王面前。我现在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我的生死早已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我只能期冀相王的手下留情，真得很讨厌这种身为鱼肉的感觉。
　　“那你和三郎的约会怎么办？”相王幽幽说道。
　　“不去。”我咬了咬牙说，我能感觉到我嘴里的血腥味，我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
　　“那你不怕隆基担心吗？”相王的声音冷漠地让我感到陌生。
　　“那义父希望亦晞怎么做？”我定定地说。现在的我有些淡然，我想视死如归也就是这样吧。
　　“嗯，和你说得差不多，我要你留在这里直到兵变结束，以后的事，本王也不知道。”相王特地改了称呼。
　　“是，亦晞明白了。”我重重地对着他磕了个头。
　　“好了，你下去吧。”相王随手一挥，有一种深深的颓然。“让她先住在忆红院里。”
　　“是。王爷。”我身边的黑衣人应声答道。
　　“亦晞。”相王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仿若以前般温暖。
　　我回头，眼泪突然有些止不住，一滴一滴滴了下来……
　　“亦晞啊，”相王顿了顿，轻轻帮我抚了抚额前的头发，“为什么会看到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任眼泪肆虐的流下……
　　“好了。你们要好生伺候着。走吧。”相王转身不再看我。
　　“义父小心。”我哽咽，声音真难听。我突然觉得这比死都难过。
　　现在正值春寒料峭，夜间的风吹得我有些冷，我紧紧环住自己的肩，有些狼狈。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李隆基的那件披风，想起他把我裹在怀里的那种温暖的感觉。突然间泪水又涌满了眼眶。这该死的风，该死。我低低地咒了一声，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还有这该死的沙子，我又轻轻咒了一声。
　　“亦晞小姐，到了。”侍卫的声音很冷淡。“方姨会照顾你的。”
　　一说完，侍卫就走了，走得毫无痕迹，门在我背后重重地关上了，地上起了一层烟尘。我轻轻咳了一下。房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有些吓人，房子里有一股好闻的薰香味，不是很浓，但是绝对让人印象深刻。
　　“方姨？你在哪里？”刚刚那个侍卫是说有个“方姨”会照顾我的，“方姨？我是亦晞，相王爷要我来的。方姨？”
　　叫了很久，都没有人应我，我突然感到有些无奈。我苦笑了一下，找了个角落，静静地靠墙坐了下来。
　　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愚蠢的人，直到刚才，我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死，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要去“拯救”李隆基。多么可笑啊。拯救李隆基？！拯救一个注定会成为九五至尊的人，我还真是愚蠢得够可以的。慕亦晞啊，你什么时候成了那么愚蠢的人了。想着，想着，我又不禁苦笑了一下。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苦笑是一种最痛苦无奈的表情，因为别人不太容易察觉，于是那苦，那涩，那酸就只有你自己咽到心里慢慢品尝，那是一种孤独的悲凉。想着，我又不禁苦笑了一下。
　　“辛儿，回到古代你会怎么样？”
　　“我会找个乡下地方躲起来，不露面。”
　　“碰到王公贵族的话，怎么办？”
　　“啊，这个啊，让我想想。”
　　“我知道，我知道。”
　　“什么？你说。”
　　“还是找个乡下地方躲起来啊，笨。”
　　“你很冷诶~~~慕亦晞~~~”
　　“哈，不是天热，帮你降暑来的！哈！”
　　“慕亦晞，下床，我们谈判去，你选地点。说吧，阳台还是厕所？”
　　“我要阳台！辛儿，阳台适合我。我要阳台。辛儿。”
　　直到感觉到有人摇我，我还是一直不停地叫着辛儿的名字，辛儿，我最最亲爱的姐妹，我们好久没见了吧。当然还有小力和小玫，哈，我真想你们，你们好吗？好吗？
　　“喂，丫头！醒醒！”耳边的声音很温柔，很急。
　　我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突然间，惊艳。
　　没错，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方姨的感觉——惊艳。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头发如云丝般挽成高高的髻，光洁的额头，明媚的眼睛，还有温柔的嘴角，素面朝天，却别有一番风情，真得很漂亮。
　　“你是……方姨？”我讷讷地问。
　　“是啊，我刚睡着了，没有注意到你。你这丫头，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呢，会着凉的。看你满脸泪水鼻涕的，做梦还说着胡话，什么阳台不阳台的，真是个糊涂孩子。”方姨一边说，一边用手帕帮我擦着脸。
　　我几乎是第一眼看到方姨就喜欢上了方姨。我喜欢她不化妆的素颜，喜欢她身上好闻的薰香味，我更喜欢她温暖的手。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记得方姨温暖的触感和那一声声“糊涂孩子”。后来，我老是喜欢抱着方姨撒娇，喜欢看她微皱的眉头和无奈的宠溺目光。因为，这让我想起来，我还是个孩子。事实上，我的确还是个孩子。方姨陪我度过了一个没有阳光的春天，而她就是我所有温暖的来源，对啊，我的方姨。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很熟。而方姨睡在另一张床上，就这么守了我一夜。
　　我被相王幽禁了。
　　三哥，对不起，我失约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还有，义父，对不起，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看，不过，好像已经晚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