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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王 ...

  •   春夜,雨。

      “好雨知时节。”夜叉皇宫中,紫袍王者推开了窗户。

      “陛下洪福,夜叉之幸。”带着雨丝的凉风扑面而来,魔翳微微躬身,纵然做出恭谨姿态,语调却是一如既往地略带了讽意,完全不似夸赞。

      “呵——”龙溟屈指轻敲窗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王者跳脱而又不完整的吟诵,低沉却又带着莫名的磁性,在魔翳听来,犹如天籁,他笑了:“陛下可是有了水源的消息?”

      “知孤者,莫过于大长老。”宫灯在龙溟脸上投下暧昧的光影,他唇角微勾,似是在笑,却因斑驳的光影显出几分可怖,如修罗嗜血。

      “报!”侍卫急报,“药长老已经到了九黎祠!”

      九黎祠对夜叉何等重要?夜叉国肱骨大臣药长老雨夜现身于此,对龙溟和魔翳来说仿若常事,连表情也吝啬有一丝变化。

      龙溟微一颔首:“大长老与孤同去会一会药长老。”

      “是,陛下。”魔翳一躬身,随即跟上了龙溟的步伐。

      风急雨疾,一场好雨,一场豪雨,诸事不宜,却有蠢蠢欲动者行险棋欲搏生机。

      此时的九黎祠正是一场好战。

      夜叉族中无不尚武,甚至武功考校也是百官评议标准之一,就算是魔翳长老自幼只爱术数,只用拳脚对上寻常夜叉族人尚能以一敌十,更何况药长老为皇族宗室之一,自有专门教导。

      药长老只带了十数精兵,对上寻常守卫可以说是足够重视,然而,龙溟和魔翳岂是易与之辈?既有先见,又怎会毫无防备?

      精兵对精兵,悍将对悍将,正所谓棋逢对手。

      风瑟瑟,雨潇潇,兵器相接,拳脚相向,激斗正酣。

      药长老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心知已落彀中,一应伏手内应只怕也已落入龙溟之手。自小看大的夜叉小童,如今……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表,药长老紧闭双眼,平心静气,摒弃杂念,拈指成诀,口中念诵,身上一道淡蓝光圈缓缓显现,正是夜叉药家不传之秘法——天魔解体之前兆。单听名字便知其凶险,一旦成功施行,此地只怕将会夷为平地,而药长老更会被魔力反噬,大伤元气。此时正是万分凶险之时,药长老思索不过一瞬,便祭出了保命绝技。

      “大长老,通敌叛国该当何罪?”龙溟的声音不高,透过雨幕传来却字字清晰,显然是运力传声。

      “当诛。”魔翳诛字落下,如旱地炸雷,如洪钟突鸣。

      话语刚落,药长老身形一僵,噗地喷出一口血雾,然而他见机亦快,见雨幕遮天,一瞬动念,便欲假血雾施展天魔解体另一秘法化雾遁逃。

      “药长老,留步。”魔翳形如鬼魅,不见如何动作,已经到了药长老身后,右手搭上了药长老的肩头,一贯带着几分讽意的低沉嗓音在药长老听来无疑是黄泉丧钟。

      “哈,好一个言灵!终究是本座小看了你们。”药长老失手被擒,却无半丝惶然,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面容,唇边的血迹和雨水和在一处,几次失败的打击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打击。雨幕中,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依然充满了希望。

      “药长老可认得此物?”龙溟自雨幕中缓步踱来,语带笑意。

      药长老抬眼,见龙溟手中红色香囊已被大雨打湿,如血染一般,再一抬眼,龙溟唇边带笑,如修罗嗜血。

      药长老慢慢地将目光凝聚在龙溟的手中,那一抹红,映红了他的双眸,他哑着声:“你……你……你……”

      “斩草除根,药长老教诲,孤不敢忘。”

      药长老瞬间面如死灰:“呵,成王败寇,自古如是。”

      “药长老,孤有一问。孤自问龙氏待你不薄,如今夜叉饱受旱苦,正该是一心为子民谋求生路之时,药长老此时与敌国勾连,欲夺九黎祠中至宝,是为何意?”

      “哈哈哈哈哈……”大概是绝望到了极点,药长老爆出一阵大笑,雨声中凄厉的笑声几乎令人不忍闻听,“龙溟,你可知我夜叉一族的来历!昔日三界六道运转,魔气奠定魔界之基,吾等药叉鬼魄在此定居,日染魔气,终成魔族。凭什么,药叉氏就非要屈居你龙氏小儿之下,甚至为忌讳只能改易姓氏,以药为姓!如今夜叉之乱,药叉不趁势取之,又待何时?恨只恨,时不我与!”

      “呵——”龙溟怒极反笑,“你想要这君主之位?黎民苦楚,不思解脱,外患当前,不思祛除,只想着乱世趁乱而起,就凭你这小肚鸡肠也配为一国之君?笑话!孤真不应该对你有所期望,药太傅!”

      药长老的面色晦暗不明:“龙溟,你就不想知道魔界水源出了什么问题?”

      龙溟将香囊掷于他身边,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药长老对于自己未免自信太过。着急的国家,不止夜叉啊,药长老!”

      药长老注视着王者的紫袍逐渐消失,雨帘中,他恍惚看到昔年,昔年君臣情谊,师从情分,如今……成王败寇。

      又何止是他,就连龙溟一路亦有些恍惚。

      昔年继位,两位长老一左一右紧随其后,辅佐他亲政,殷殷敦促他勤政爱民。

      即位那日,天气好得不像话,百官跪伏称颂王者之德,少年王者却没有半丝意气风发。夜叉王急病而亡,王后早逝,匆匆继位的少年甚至有些恍惚,若非大长老与药长老私下那场当头棒喝,又怎会有今日之龙溟?

      雨帘如瀑,龙溟面上再无笑意,甚至有几分冷峻。

      好手段啊,连昔日太傅今日长老都能被他挑动不臣之心,他是该赞许敌人的手段,还是该慨叹药长老终究难抵王位诱惑,一时行差踏错,殃及子孙?

      药长老昔时为太傅之时尚殷殷教导自己,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却因王位一叶障目,将所学抛诸脑后。夜叉如今饱受旱苦,子民为求温饱尚苦苦挣扎,又有诸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他引发战乱,何异于将夜叉引至绝境?

      龙溟虽不齿药长老此时行径,却也因此事暗暗警醒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一时间心血来潮,又怎能有今日之布局?他窥得药长老行为诡秘,又派暗卫调查,查得有阴谋者以水源诱药长老前往一个隐秘秘境,自秘境出来之后药长老便开始布置,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溟顺藤摸瓜,顺势而为,不仅是掌握了药长老的行动,更查探到了此事与魔界水源有莫大关系。

      掐算时间,龙溟逼走身上水汽,心随念转,“越九霄,遁九幽,洞开六界,如是我行”,他一挥袖,已遁开千万里。

      夜叉紧邻二国,罗刹、毕舍遮,罗刹地势较高,乃是魔界水源发源之地,除女子貌美之外,与一般魔族一般争强斗勇,又有地势优势,易守难攻,如今魔界水脉虽出了问题,但若是连罗刹水源都出了问题,恐怕就不只是药长老之事和罗刹的小规模骚扰了,最好的结果七国与夜叉结同盟破除神魔之井封印,最差的……呵,龙溟冷笑一声,狭长的凤眼看向已现龟裂的地面。

      毕舍遮位处平原,又有数条较大的河流,草木成荫,资源丰富,魔气充沛,极其适合魔族修行,是许多魔族向往的定居之地,按理说,毕舍遮应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毕舍遮生性好斗,魔族虽然本质都是争强斗勇,却比不过毕舍遮骨子里生性的狠厉豁命,就连他们颇看不上的各种小手段,毕舍遮也会毫无顾忌地在各种觉得适合的场合使用。魔族生性趋利避害,自然鲜少有招惹毕舍遮的。

      这时候,毕舍遮应是雨季,可是龙溟目之所及,大地龟裂,几处草木竟然□□得有些脱水了,再干涸下去……毕舍遮成为沙漠之日不远矣。

      “夜叉王来我毕舍遮有何贵干?”魔尊重楼离开魔界之后,魔界四分五裂为八个国家,国家之间可说不上睦邻友好,夜叉王这么堂而皇之地踏足他人国土,早已经惊动了毕舍遮的守护阵法。

      王对王。

      龙溟看向来者,眉头一跳。

      来者身量极高,古铜肤色,虎目剑眉,络腮胡子,银白甲胄,因极其健硕,穿上浅色盔甲更显得健壮无比,正是毕舍遮的君主路杰。

      传闻毕舍遮君主是颇为戏剧化地从每百年一次的比试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如今毕舍遮的君主路杰,在魔界中以稳居每次比试魁首闻名,据说武功谋略每一样都无出其右,已是立于不败巅峰。毕舍遮流传,只要路杰不亡,他便永世是毕舍遮的君主,甚至有大臣提议废掉百年一次的比试,路杰却以还要为国家甄选人才拒绝。

      魔族诸国有时候也会进行一些小规模的会面,甚至共同举办一些庆典,偶尔也会有比武助兴,龙溟也着实去过不少次,但路杰却对此毫不感兴趣,每每指派了几个大臣过去充充场面也就是了,用路杰的话说,“跟一群糟老头子谈话有什么意思?”

      而毕舍遮和夜叉都是出名的好勇斗狠,二国百姓甚至将领都有些摩擦,两位王者都放之任之,默契地两不相帮,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架势。

      如今他们应是第一次见面,可是龙溟和路杰看到对方,面色都变得极其古怪而扭曲,转瞬又成了了然。这短暂的变脸精彩之极,只怕他们的至亲都难以见到这等奇景。

      “景行,路杰,原来如此。”

      “龙兄真可谓是胆大妄为,竟敢以真实姓名行走罗刹,路某佩服。此外,路某字景行,算不得埋名。”路杰摸着短须,笑呵呵道。

      啧,龙溟几乎要对对手的厚脸皮击掌赞许了,魔族几乎只有名没有表字,偏偏毕舍遮有个取表字的和人界如出一辙的习俗,因习惯互相称名,谁会去留意毕舍遮君主路杰,字景行这等小事,就算注意到了,又有谁会猜到毕舍遮君主会去大咧咧以字为姓名去罗刹一探?正如他亦是大摇大摆地打着龙溟的名字去了罗刹,全身而退。

      “路兄当真不愧表字。就连我族药叉氏亦对路兄高山仰止,进而言听计从。”是挑衅,亦是试探。

      那次同行,是数十年前,他也曾试探过这莫名冒出的看似粗莽实则比谁城府都深的老狐狸,也曾被这老狐狸试探过,但是数次交锋皆以平手论。好在暂时目标一致,他们也就互不深究,想不到此时因为水源之事再次相遇。

      “当时,龙兄只怕也是察觉到水源有异吧?”路杰本想嬉皮笑脸糊弄过去,一转念,哑然失笑,以龙溟心计,只怕早有定论,自己又何必做这个奸险小人,倒不如坦诚相见。既是故人,那就不如以交情为突破口了。

      龙溟似并不诧异路杰这一问,微微一笑:“罗刹地处水脉发源,没有夜叉与毕舍遮那般容易发现问题,你我当时才能顺利从罗刹脱身。想必那时,路兄就打起了夜叉的主意了。”

      被戳破想法的当事人路杰哈哈一笑:“多条退路而已,夜叉临近神魔之井,最多便是假道夜叉通过神魔之井前往人界而已。”

      龙溟冷笑:“药叉氏当真权欲熏心,唇亡齿寒都不懂了。路兄也别兜圈子了,那时查探罗刹,水脉日渐干涸,如今夜叉尚能得些许降水,毕舍遮只怕快要无水可用了。”

      “龙兄,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查探所得吗?”说起正事,路杰面色严肃,虎目炯炯,颇有几分一国之君的气度。

      “水脉的水元无故散去,看方向似是夜叉,可是这些年夜叉也日趋干旱,难道……”龙溟悚然一惊,路杰绝不会无的放矢,若水元真的从神魔之井逸散至人界导致魔界之灾,可不只是三国的问题了……毕竟,魔界水源干系太大,夜叉位置又太过重要了。

      转瞬,龙溟却又笑了:“险些上了路兄的当,路兄若有把握此事属实,甚至有个三四分把握,只怕早已迫不及待与他国同盟,又怎会走药叉这条路?更何况,当时地上水脉虽有问题,但更严重的却是因为地动引发的地下水脉彻底失衡。”

      路杰扼腕,那水元之事半真半假,怎么这龙兄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心机深沉,真是不好相处啊!他依然面色肃穆:“非也非也,龙兄,路某只是想说,查探所得水元虽是往夜叉而去,但毕竟只是看似,或许有其他机缘也未可知。再者,神魔之井中步步惊险,从未听闻水元还会逸散至人界之说。只是路某因查探所得,忽然想起,曾听闻人界有一神物,名曰神农鼎,辅之以他法,能修复水脉,解干旱之灾。路某久闻龙氏越行之术了得,神魔之井的封印,想必龙兄并不放在心上。”

      “呵,”龙溟笑了,“路兄打得好算盘!既然路兄坦诚,龙某也直说了,想必药长老盗取九黎祠至宝是为习得越行之术。对于觊觎他国至宝的路兄,龙某可不放心,除非——路兄愿随龙某一同以自身修为家国性命起誓结盟,盟约期间两国不动干戈,不动谋算之心,互助互惠。夜叉昨夜可是下了一场好雨,路兄。”

      路杰神情复杂,修行者,无论人魔神妖,对誓言都极其看重,一旦起誓,若是违背,必然应誓,这是天道,不可违逆更改,他是想要越行术,也想着最好引发夜叉内乱渔翁得利,如今情势逼人,也只能借龙溟越行之术解决水源问题,贪心不足的路杰,还要趁龙溟不在夜叉期间筹谋一二,但这般被说出来,还真是……特别是最后一句——真他娘的戳心窝!

      眼前形势,便是万年魁首路杰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拈着短须力图做出高人形状却显得有些二的路杰说道:“既如此,路某便在此立誓,只是立誓之前,路某想要向龙兄讨教一二,权当送行,也权当了结当年一直未履行的比武之约。”

      “哈哈哈哈,好!”笑声乍起,龙溟亮出十字妖槊,枪尖斜挑,指向路杰,“请。”

      路杰面色一肃,亦亮出了武器,竟是极其罕见的兽面纹大钺。

      “请教了!”路杰话语未落,便是当头一劈。这一劈,既猛且疾,如暴风急扫,如雷霆瞬降。龙溟似无可应对,似无可退避,可是他依然在笑,笑道:“来得好!”

      一声赞,十字妖槊脱手而出,龙溟足成弓步,掌运魔气,全力驱使十字妖槊,只见枪去迅猛,如蛟龙飞天,似流星赶月,枪尖对钺锋,恰恰在龙溟身前一尺挡住了这惊天一劈。

      枪钺交接,一声巨响,一道绚烂光芒。

      “啧”,路杰不知是赞许还是遗憾,趁势后撤一步。

      龙溟向前一步,右手握住十字妖槊,左手一晃,一方利刃抵住身后路杰身外化身的咽喉。

      毕舍遮,打斗起来都是相当豁得出去,换句话说,打起架来都挺不要脸的,其中不要脸之大成,当属万年魁首路杰。

      “路兄当真是手段百出。”龙溟面色沉静,一句点评也说得淡定无比。

      路杰有些可惜地看向自己的身外化身,原本是趁机使出的小手段,未料竟被对方看了个透,他嘿嘿一笑,“龙兄也不差”,语毕,指间凝光,击向地面,随即借打击之势飞向空中。

      就在路杰离地之时,一股煞气,冲天而起,正是路杰方才所在之位。

      王者的比拼,往往不仅是武力,一场比斗,被龙溟路杰斗成了心机与不要脸之战,若是向来崇尚光明正大地单打独斗的魔尊重楼得睹同族这场比斗,只怕会因这些手段深刻感觉到什么叫同族之耻。

      龙溟与路杰越斗越是手段百出,越是酣畅淋漓,短短一刻钟,几乎要把斗战之地夷为平地。若说之前还有些许顾忌,见识到对方手段,深刻认识到对方和自己的共同特性,龙溟与路杰皆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心神。

      此刻,他们同时意识到,这个时机,正是分出胜负的最好时机,无暇再去想其他,本能一般地祭出了大招。

      龙溟一声唿哨,注力枪身,奋力投掷,这一掷,雷霆万钧,暗含毁天灭地之威能,正是震慑六界的绝技幽驹袭天。

      路杰一声大喝,兽面纹大钺竟蹿出了一只青铜大虎,虎啸生风,急急奔向龙溟,欲拦龙溟绝技。
      龙溟手捏剑诀,聚力指间,身后一道法阵随心而出,他袖一甩,剑指向敌,便是暗息御魔。路杰横钺当胸,弓步沉腰,再无留手,浑身魔气骤然爆出,护住周身。

      恰在此时,暗息御魔袭来,路杰再喝一声,兽面纹大钺一抹一剁,抹开暗息之袭,剁向龙溟。
      一瞬,白光一闪,“如是我行”,龙溟催动早已伏下的法阵,不仅躲开了这一击,还在眨眼间进了路杰的护身阵法之中。

      龙溟手持一方短匕,抵住路杰后心,微微一笑:“承让。”

      再无悬念,万年魁首路杰首尝败绩。

      “哈哈哈哈,痛快!”路杰大笑,与龙溟同时退开对方三步,同时谨慎地审视了一下对方,方才同时收了武器。

      架打完了,便是正事。

      “吾夜叉王龙溟,以自身修为家国性命起誓,与毕舍遮两国结盟,盟约期间两国不动干戈,不动谋算之心,互助互惠。”

      “某毕舍遮王路杰,以自身修为家国性命起誓,与夜叉结盟,盟约期间两国不动干戈,不动谋算之心,互助互惠。”

      三击掌,誓成。

      修行者起誓简单,然而以两国盟约论,又着实太过草率,对此,魔族之间自有默契,在王者誓约过后便是两国会盟。

      事已了结,龙溟拱手道:“既如此,龙某便告辞了,半月后启程前往人界,会盟与期间一切事宜,路兄可与我族大长老魔翳商榷。”语毕,法阵再起,以越行之术回返夜叉。

      路杰此时方才现出古怪的咬牙切齿:“哎哟,这小子,下手真他娘的狠!”

      “陛下,夜叉既敢来犯,为何不取他性命?”内侍极有眼色地递上了温热的帕子。

      路杰擦了擦脸,将帕子砸到他脸上,骂道:“蠢材,此地视野开阔,难以埋伏,龙溟精通越行之术,又不是那等迂腐至极的魔,打不过就跑这种道理想必也是精通的。倒不如与他做个交易,彼此做个利益上的朋友。毕舍遮再干涸下去,只怕他国也蠢蠢欲动,若有夜叉同盟,他们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陛下英明。”内侍心悦诚服,收了帕子告退而去。

      路杰看向内侍,呵呵笑了两声,那群臣子,想要打探什么还要如此迂回?真当他看不出他们蠢蠢欲动吗?蠢材,一群蠢材!外患解内忧,一手好算盘,夜叉骁勇善战向来出名,竟然把夜叉列入第一个算计对象,也不怕把自己算计死了!有内侍向外传话,也是时候借机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方不枉他方才那番拿乔作态。

      内侍走远,他踉跄了一步,喷出强忍的一口血,抹去唇边血迹,他笑得欢畅,龙兄,这场架,可不是那么好赢的。

      龙溟匆匆回返夜叉皇宫,半途却被守在必经之路的魔翳拦了下来:“大长老?”他有些惊诧,转瞬却又释然,夜叉之事,哪一样大长老不是殚精竭虑?

      “恭贺陛下事成。”魔翳躬身行礼,言语间依然带着几分天生的淡淡讽意。

      龙溟摆了摆手:“大长老有话直说。”

      “陛下一心为夜叉奔走是夜叉之幸。然陛下独自涉险,不说陛下自身安危,若是毕舍遮以此为由,两国宣战,陛下当如何自处?”魔翳的话一向是要多不中听就多不中听,明明是担忧龙溟,拐弯抹角地说出后,又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教训的语气。

      龙溟摇摇头,几乎压制不住的内伤发作,唇边溢出鲜血,他反手擦去血迹,笑道:“孤此行颇有所获。”

      “陛下,”魔翳素知龙溟向来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心中所念最重便是夜叉,可是夜叉若无他又将如何,他到底想过没!?他还欲谏言,见到龙溟苍白的面容还是退了一步,谨慎地选择了较为温和的言辞,“还请陛下善自珍重。国,不可一日无君。”

      “大长老教导,孤铭记于心,”龙溟微微阖眼,君心难测,实在是难以看出他的想法,半晌,他道,“与毕舍遮结盟之事,毕舍遮自会与大长老商谈,一切便交予大长老了。”

      “臣遵命。”魔翳躬身本欲退下,又被龙溟一句问话留住。

      “阿幽怎么样?”

      这话太过不详,魔翳有些心惊,本就阴沉的面容越发可怖:“陛下何出此言?”

      “大长老言之有理,国不可一日无君。孤与毕舍遮君主已立誓约,最迟半月后孤便要启程前往人界寻找神农鼎。”龙溟扬眉,见魔翳面色便知只怕自己的弟弟幽煞将军又惹得教导的大长老不快了……不做他想,必然又是功课的问题。

      魔翳面色一缓,眉头却依然紧皱:“武功术法乃至战术方面对于他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不思进取,在治国之术方面依然是一塌糊涂!”

      “他不喜参与政事,如今和罗刹的战事已稳,过几日也该回返祭都——嗯,孤不在期间,政事便有赖大长老全权负责,而孤到人界之后,自会前去明州。原定计划继续执行,但一切以神农鼎之事优先,”龙溟面色越发苍白,但眸光清亮,显然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多年前神州地动埋下的伏笔,也是时候开始续写了,“至于阿幽,锤炼之事,也全权交由舅舅了。待他回来,便由我来向他述说这一决定。”

      “这……遵命。”魔翳心头不祥之感绕之不去,随即他又释然,龙溟向来事事谨慎,一切皆安排妥当,左右不过是去一趟人界,想来以他的谨慎,又有明州接应,应该不至于……

      十日后。

      龙幽兴冲冲地奔回夜叉,这场胜仗实在是打得太过过瘾,他将整顿之事交给副将,便马不停蹄地回转祭都,未尝没存了向王兄和大长老夸耀战功之意。

      “你回来了?”

      出乎龙幽意料,龙溟竟在殿外等候,他抬头缓步上了台阶,终究是抑制不住少年心性,在最后几阶加快了脚步:“哥。”

      “我前几日听闻罗刹军退兵的消息,便料想你定会一个人先跑回来。”

      龙溟的语气并不激烈,或者说只是陈述事实,然而下一句却是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整顿大军回撤的事情都扔给副将了?”

      “喂,我好歹给你打了场胜仗——”再怎么想要夸耀的心情遭遇如此当头冷水,龙幽也就没了兴致。

      “知道了,我不是特意在此等你吗?”龙溟却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恍若并未看到龙幽瞬间苦下的脸。

      “你在殿内等通报就行,这么性急,倒不像是你的作风。”龙幽的面色瞬间凝重,他不爱政事,却很明白龙溟一旦做出不符作风之事,夜叉必然会有事情发生。

      龙溟其实私心是满意龙幽的敏锐的,但言语间依然不动声色:“我不过等你回来道别。”

      “道别?道什么别?”龙幽有些惊诧。

      “修复地下水脉的方法我已略知一二。还有些东西,必须得去人界走一趟才能弄清楚。”

      “去人界?”龙幽惊讶更甚,面色瞬间凝重,“那祭都呢?”

      “你不喜参与朝政之事,一切就暂且交由大长老处理。这边都已安排妥当,只等你回来与你知会一声。”

      龙幽皱起眉,倒有几分横眉冷目了:“知会一声?你要离开魔界这么大的事情只是与我‘知会一声’?”

      “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必须去做。”语罢,龙溟转身欲步下阶梯。

      龙幽更是不满:“我才刚回来!”

      “臣民不能再等了。”

      “哥。”龙幽无话可说,如今魔界水源衰竭,就连罗刹都坐不住了,小规模试探夜叉与毕舍遮的举动不断,而毕舍遮与夜叉结盟之后倒应有些震慑作用,暂且不用担忧战事。水源问题,的确是摆在魔界诸国面前最重要的一道难题,只怕这次毕舍遮的结盟和兄长此次去人界有莫大关系,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知晓此事重大,甚至在此前也曾对兄长大发豪言,要兄长只管查探水源问题,他替兄长而战,替兄长守卫夜叉防线,但今次一别,恍惚间一句哥依然是脱口而出。

      “别再招惹麻烦,他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至于那个他是谁,龙溟龙幽皆是心知肚明。

      龙溟说着,步下了阶梯,忽然,他顿住了脚步,“等我,我回来的时候便是魔界重获生机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一定会赢我的,那时你我再做比试。”

      语罢,龙溟加快了步伐,迈向了既定的道路,再无停留。

      龙幽望向他逐渐消失在视野的背影,一时无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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