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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虚夜宫的后山有一池四季结冰的湖镜,光可鉴人,乌尔奇奥拉曾经两次在湖镜看见自己的容貌,一次是刚刚转生,一次是别人嘲笑他的脸长出两纹泪痕。

      他没有关于泪痕的记忆,不痛不痒蓦然生了出来,害他的脸变成地狱的嚎哭鬼,难看得很。牙密哈哈大笑,说没心没肺的乌尔奇奥拉哭泣是比虚圈灰飞湮灭更值得注意的世纪大事。

      他想不起作为人类的点点滴滴,然而他比任何虚懂得推心置腹是最愚蠢的作风,尤其面对圆滑的双面人,嘴里说一套,行为做一套,他们都不安好心。这是他天生拥有的信念,不经任何洗礼,乌尔奇奥拉推想观念应该来自生前不快的经历,毕竟智慧是艰苦生活的沉淀物,乍看粗糙犹如沙粒,却是颗颗纯金的珍宝。

      乌尔奇奥拉是唯一没有被蓝染的甜言蜜语骗倒的虚。帮助蓝染是为自己平谧寂寞的日子加添一点调味剂,也许牺牲很多人的牲命,可是他不在乎。

      某程度上而言,乌尔奇奥拉提防市丸银多于蓝染,没有人知道假腥腥的狐狸笑脸下藏着甚么样的目的。就是机关算尽的蓝染亦无法完全掌握银的内心,每逢他皱眉沉思,想的一定是银。这个男人既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也是他君临天下的障碍,不大不小,刚好掩住他引以自豪的通透的眉目。

      市丸银很利害,如何利害,没人知道。因为没人知道,所以才显得可怖可惧。

      牙密随意说起,近来市丸大人常常找那个人类女子,俩小口的关系好像很融洽。

      乌尔奇奥拉讨厌起风的日子。虚圈由沙子构成,风啸卷着一抹抹沙粒穷追猛打,掴在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痛,任你如何强大也无法抵抗大自然的威力。他遮着半边脸孔,沙吹进眼睛,乌尔奇奥拉痛彻心扉。

      牙密见状取笑,你犯得着为一个人类闹情绪?

      乌尔奇奥拉本因沙子锁眉,经牙密那么一说,他突然有点迷汒自己是为了甚么不愉快。是沙子?是井上织姬?还是市丸银?

      他没有心,所以无法告诉织姬,他的心藏在那里。

      乌尔奇奥拉站在门外,想开门,猛地记起她声泪俱下请求他不要再来。他在门外偷听织姬叽叽咕咕的快活嗓子。牙密说得没错,她和市丸银的相处气氛十分融洽,彷佛是失散多年的好友,而不是被俘者与俘虏者的敌对关系。乌尔奇奥拉感觉一阵辛酸的滋味在缓缓胸膛扩散。

      她被关住太久,乌尔奇奥拉不是健谈的类型,遇上风趣的银她笑得很开怀,银也一副乐得跟她打交道的兴致。虽然乌尔奇奥拉分辨不出那是真情抑或假意,然而他有理由相信,这个毒蛇一般阴险的男人,依稀在织姬身上看到另一个丰满的女人的形态……率真、开朗、粗线条。

      蓝染不会自讨没趣,提起松元乱菊这个禁忌的名字的人是东仙。

      银认识乱菊的时候,她正是这个如花年纪,深橘色的鬈发和水盈盈的眼,他怀念她幼时瘦小的身影,裸着伤痕累累的小脚跟在他的背后,不停叫嚷银你要去那里,然而声嘶力竭挽留不住四处飘泊的男人。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是馒头,第二份礼物是草鞋,最后一份礼物是绝望。

      银和乱菊的关系打从一开始注定不长久,如雾又如花,像乌尔奇奥拉终既是织姬的敌人一样。他渐渐对织姬油然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不着痕迹把话题悄悄拉到乌尔奇奥拉身上,织姬不是心细口密的人,经不起银从旁敲击,不自觉把心事和盘托出。银问她,为甚么不能告诉灭却师先生?果然织姬小姐比较在意他对不对?

      织姬苦笑了一笑,说市丸先生应该很清楚才是…你为甚么,要跟乱菊小姐说对不起呢?

      银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依然是摸不到底的微笑和轻往下拽的瞇眼,乱菊的名字彷佛是一抹过气的春风,吹在心头也许舒服,然而走了亦不可惜。他和乱菊携手在人生长廊印下许多的足迹,回头看来连绵万尺望不见尽头,以为可以走到月沉星黯,最后却无奈选择分手。从此他有他的鸿图壮志,她有她的白发小队长,虽然寂寞但不会惨淡,再会的时刻少不了一方的剑要沾上彼方的血。银听到乌尔奇奥拉离开的脚步声,笑容淡淡加深几分,说道哎哟为甚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织姬知道他是有意把话打发过去,反正都是伤心事,不问也好。默不发声一阵子,她又说,市丸先生,我可以到外边走走吗?留在这儿……我快喘不过气了。话罢做了很夸张的窒息趣相,逗得银嘿嘿嘿嘿笑得很高兴,说好啊,不过井上小姐,妳千万不要半途抛弃我,否则我不能保证妳的安危。虚圈是很危险的地方,最喜欢把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抓去吃掉~

      织姬挽着他的衣袖笑,市丸先生跟浦原大叔的口吻同出一辙,不过浦原大叔身边有夜一小姐,他要是说俏皮话,夜一小姐就“噗咚”一声在他的头上建高楼。市丸先生你没看见,那个肿瘤大得很,又热又红几乎撑破浦原大叔的帽子,我问他痛不痛,他就忍着泪水说,夜一亲爱的是爱我才打我,织姬妳没听过打者爱也吗?夜一亲爱的爱我全盘接受了。虽然这样说,可是接下来夜一小姐一定再狠狠赏他一拳,然后浦原大叔唯有脱帽子了。

      她把浦原的语气姿态学得维肖维妙,银不时应和一下,都是听多于说。两人有说有笑走到虚夜宫的后山,看结冰的镜湖,旁边的光秃树枝反映一片蒙糊的银白。她伸懒腰的闲散姿态,让他回想起曾经倚在他的旁边的美艳巨猫,嘴唇上有着一颗销魂痣,临走前握着他的手,他说对不起。

      织姬在湖镜看到自己憔悴的脸影,一下子愣住。想来这几天念念切切盼着乌尔奇奥拉,寝食不安,偶尔他在门前经过,她佯装看不见;他要是进来放下食物,她假装睡得很熟。他没有叫醒她,甚至没有驻足的打算,开门与关门的声音清脆迅速,快得让织姬猜疑他压根儿不想和好。

      当然那是傻话,虚跟人类不一样,乌尔奇奥拉和井上织姬的关系从床上开始、在床下终结,也许对他而言,她跟虚圈里任何雌性生物没有两样,都是散发独特的气味吸引雄性与之□□。她忍眼泪忍得全身迸痛,从现世走到虚圈她依然找不到值得期许的爱情。她爱黑崎一护,却无可奈何接受石田雨龙;她要乌尔奇奥拉,却阴差阳错得到市丸银的关怀。她麻木地以为这一切她习惯了。

      而如今,如今站在湖镜上,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容,不由得悲从中来。她真想回去现世,回去石田的身边,值得可恋的人都不属于她,只有他愿意为她拉开弓弦。她错了,她不应该贪图掌握以外的东西。她想回去,想回到没有乌尔奇奥拉的地方。

      银搭着她的肩膀,似笑非笑,体贴地拭走织姬眼棂边的水痕,在那一刻她分明看见这个男人灵魂深处的钻心的寂寞……依稀跟一缕消逝的橘色共存。「市丸先生……」泛起一阵莫名的感动,然而他悄悄举起食指,静静“嘘”了一声,道:「妳看。」

      她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山下风尘滚滚,远处是一队来势凶凶的死神大军,领头的人分别是黑崎和石田。

      「我们必须走了,织姬。」

      *

      她费了两年忘记一护,花了三个月接受石田,最后用了一个月领略男女之情。讽刺是她恋上的是死去的生命体,跟遗失心脏的生物谈情说爱,无疑是浪费时间,把青春挥霍尽净换不到一丝一毫卑微的回报。

      石头投进水里尚有回声,爱上瓦史托德,等于跌堕入深不见底的泥沼,无声无息把血肉吞噬,连骨头都浮不起来。

      她用纯净的身体表达绝望的感情,因为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她必须赶在死去前让乌尔奇奥拉知道不知不觉萌生的情意。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膛上,带着孤掷一注的牺牲精神,扔出注码的同时苦苦摸索着他的心。

      他没有心,那么一切丢尽颜面的努力俱付东流。

      尸魂界在日番谷和浮竹的策动下,倾尽全力营救井上织姬,企图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虚夜宫的场面混乱得很,尝血的更木剑八持刀狂啸,划破蓝染辛苦撑起的半边天际。

      乌尔奇奥拉受命出战,临走前把织姬藏在房间,她挣扎着要跟同伴会合,眼睛冒出热炽炽的火光,尖叫道:「我要回去雨龙君的身边,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一开始就不是你们的同伴。」

      他的脑子很乱,唯一清晰的是不容许织姬离开这间与世隔绝的房子,回去那个愚蠢的男人的身边,便冷冷说道:「女人,妳是蓝染大人的部下,再说甚么同伴的话就杀了妳。」

      「你杀了我啊。」她仰颈挺胸,艳绝的脸带着报复的凶狠,眼泪在瞳子打转。「下手啊,乌尔奇奥拉先生,你犹豫甚么?快在我的胸膛刺下去。」乌尔奇奥拉悚然发怒,狠狠掐紧她的藕臂,说:「妳闹够了,我现在很忙,没空跟妳玩无聊的游戏,妳乖乖等我回来。」

      「我叫你下手,你不下手就让我回去。」织姬听着外边的厮杀声,一声一声藏着现世的一个男人对她痴迷的执念,她这番尝过情爱滋味,格外感动。以前是为失去一护而接受石田,对他的感情一直不很热烈,但到了这个田地,反倒变成非见他不可了。

      「我只是蓝染先生的俘虏,又或是你兴之所致跟别人分享的女人,对你而言,死了也不打紧,你何必装出难为的样子欺骗我?」

      「我错了,乌尔奇奥拉先生,我不该不相信你所说的……虚只是□□的动物。」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乌尔奇奥拉感觉撕裂的痛楚拉扯到左胸膛下,她这眼泪颗颗有他的面影。第一次他想单纯地抱着这个女人说对不起,然而外边的形势太混乱,他不得不离开,他相信到了这一刻织姬心里还是有他。这爱情纵使是逼出来的却也可喜,他挥剑砍下去砍断的是她纠缠不清的过去,她和石田营造的幸福画面,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他把她的房门锁上,钥匙留在胸袋里,漠视织姬尖叫撞门的凄厉。

      乌尔奇奥拉在地下通道的尽头遇上她想念的男子,那个叫石田雨龙的灭却师拉起弓箭,眼镜后迸射凛凛的光,沉声疾呼织姬在那里?把织姬还给我!

      还?乌尔奇奥拉抽出斩魄刀,冰凉的绿瞳盯紧石田拉动的弦矢。他从他的镜片后阅览到织姬在床上盛放的风情,然后勾起一丝浅淡的微笑,想着要告诉他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女人,她只跟他睡过,他拼生拼死救人回去也是徒然。她的心依然在他身上。

      但转头他又含糊起来,说她没有跟石田肉帛相对,每次鱼水之欢后她却喽喽讲述石田对她的好,彷佛一个是情、一个是欲,分得很明细。

      他深感被羞辱,石田怒吼,把织姬还给我!

      织姬听到石田的声音,不住价高叫他的名字,拼命拍着门大声叫喊雨龙君,是不是你?你在这里对不对?雨龙君!

      他的眼绿得很阴森,手起刀落,回到最原始的形态,想着杀了这个灭却师便能生生世世把织姬锁在房间,摸索细微的虚弱的温暖,那份叫他鼻酸的温情。

      ……以后放任蓝染的大计、虚圈的发展不管,世界毁灭天地化灰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要房门一关,听着她叽叽喳喳说言不及义的话,一边吃得满嘴甜甜圈糖粉,一边问他乌尔奇奥拉先生,你的心在那里?

      这就够了。

      她大喊,声音从他的耳畔擦过,像他发出的矢箭一样,仓惶而心悸,充斥着对彼此的思念。他想回头安抚她再差一点儿,再差一点儿他杀死这个灭却师、杀死黑崎一护、杀死一切阻碍他们的人,他就在白汒汒的虚圈跟她永做神仙,谁都不来打扰他们。

      所以…所以……再耐心等一下。

      无奈她惨烈的哀鸣声一次次凑拼成雨龙君!雨龙君!跟绻缱时甜进骨子的□□不同,她现在每一声哭喊有血有泪,都是真情实意,理不得外边枪林弹雨,就想要石田来到她的身边。

      她走过许多冤枉路,从黑崎一护爱到乌尔奇奥拉,寄托一腔纯洁的少女情怀,却往往错选对象,最后认清楚只有石田真心不计代价交换她的归来。外边的死神军团在踏平虚圈,只有灭却师记挂区区一个井上织姬。

      于是她喊,雨龙君。

      这是觉悟,也是一种协妥,她想在百花盛放的乐园翩然起舞,却一次次错踏在骷髅骨堆,回头已是百年身……永恒不变的唯有石田守护她的弓箭发亮依旧。

      「雨龙君!!」牙密闯进房间的午后,她这么叫过他——乌尔奇奥拉先生,软软弱弱婉若一弧捉不住的春水,乌尔奇奥拉先生……我看不见你的心。那声音说多依恋便多依恋,她擦眼泪叫他不要再来,她给他的心被他掷个粉碎,他以为回头能得到她的原恕,然而他错了。

      她是最温柔的女人,亲手温暖了寒冷的虚圈。

      她是最狠心的女人,亲自收起不求回报的付出,到他明暸以后,已经回头太晚。

      乌尔奇奥拉接触到名为后悔的感觉,一愣神,石田的弓箭射穿他的心脏。

      他的眼朦糊了,他的胸膛空偌偌的,脑海突然一片明晰,倒下去时看见自己噗噗跳动的心脏,那里一个个是织姬的颦笑泪涕。

      她吃甜甜圈的样子、她说故事的样子、她在床上的样子、她叫他不要再来的样子……她问他的心在那里、哭得一塌湖涂的样子。

      现今他的心被一箭钉在墙上,他看清楚了,想着要把这颗心交在她的手上,无奈经已无力再挽。此刻他听见她的呼叫,拍着门求恳雨龙君!你千万不要伤害乌尔奇奥拉!

      这就是终结。
      到了最后的最后,他方才明暸不断失诸交臂的后果,就是分离。

      要是他有回答他的心一直在她身上……
      要是他没有当着牙密伤害她的尊严……
      要是她叫他离开,他有回头告诉她不论如何逃走,他始终走不出她的温柔乡……
      要是他把她锁在房间时,没有克制自已,给她一个纯粹的拥抱……

      乌尔奇奥拉明白她还是爱他,所以临离依依,才显得特别后悔凄惶。

      死亡真是很讽刺的一回事,想魂飞魄散时活得好好的,想茍且残存时却无可选择烟销魂离,他看着墙上的心跟随弓箭一起湮灭,以后再努力也寻不着,终于还是无法送到织姬的手上。

      于是他用仅余的力气打开房门,喀啦一声在寂静的长廊划下一道破裂的缺口,他庆幸还能见上她一眼,这个粗线条的、纯洁的、天真的女人,他是囚住她的钥匙,他要是不允许,她就一辈子走不出去。

      「织姬……」那浅色的美丽瞳子跟他的交接,一瞬间,往日说故事、吃甜甜圈的日子又回来了,她含着泪想握住他,他却化为一抹飞灰,从她的指间漏走了去。

      虚和人类的爱情是一场虚幻的镜花水月。他无法碰触镜中花,她无法捞起水中月,走到尽头就是一撮随风的灰。

      她从乌尔奇奥拉最后的眼神里接触到甚么,又从地下的灰接触到甚么,乃至墙下小团的灰都在嗫嗫告诉她甚么。

      石田伸手想扶她出来,她却站在门棂边,捧着头失声尖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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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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