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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

  •   第九章

      不算明亮的寝室内,秋湖坐在床沿上,死死地抱着心结毫无反应的身体,眼眸空洞地盯着前方,口里不断无意识地低喃:“心儿醒过来,心儿醒过来,心儿醒过来••••”
      站在一旁的秋云和宣儿都再一次受不住地落下泪了,三天了,大哥已经维持这个动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了!
      那日,大哥快马将结儿嫂子回秋家时,结儿嫂子就已经昏迷不醒了。请大夫来瞧,只说是疲劳过度,再加上受了风寒,才会这样。
      可开了方子,吃了药,却只见烧退,不见人醒。于是大哥就发疯般地认定,结儿嫂子是气他的绝情、气他的狠心,才会不肯醒来。所以他就应该接受惩罚,直到结儿嫂子肯原谅他为止!
      其实,说老实话,她并不反对大哥受惩罚,甚至觉得他应该受惩罚才对,但这种惩罚方式,却绝不是她所乐见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一个还没醒来,另一个也倒下了。
      不,她不能再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如果老天非要狠心地将她的结儿嫂子带走,那她绝不允许,老天连他大哥的命也一起讨了去:“大哥,算云儿求您了,您就吃点儿东西或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是呀,老爷,您就听云小姐的话去休息一会儿吧。”宣儿啜泣着应声。与此同时,举起了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宣儿向您发誓,在您休息时,宣儿会一直守在夫人身边,时刻不断地呼唤夫人,直到夫人醒来为止。”
      “出去,你们吵到心儿了!心儿她最怕别人吵了。”三天来,这是秋湖对她们说的第一句话。
      “可是,大哥••••”秋云欲言又止、泪眼戚戚地看着他们,老天,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局面,就连她这个外人看了都要忍不住心痛到落下泪来,更何况,是当事人呢?!她已经看不下去了!
      拉过宣儿,含着泪默默地退出房间。事实让她知道,此时再多的劝说对于他大哥来说都是徒劳的!
      秋湖只是抱着心结毫无反应的身体,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竹香,独自品味着寂寞、恐惧、心痛、悔恨••••这种种交织出的苦味,没有半点退缩与怨言。
      这一切都是他活该受的!拥有了她,却从不好好珍惜;明知道她的特别,却因自己的私心,而忽略了她坚强外表下,那一颗比任何人都脆弱、敏感的心。他的自私让他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和难处,而完全忽略了一个失宠且毫无依靠的女人,将会过着怎样凄苦的生活,以至于他离家了整整一天一夜竟没有人察觉!
      “老•••老爷•••”一个下人突然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寝室。
      “滚出去!”秋湖头也未抬,只是怒吼。
      那下人被秋湖风雨欲来的怒吼声,吓得几乎跌坐在地上,但他咬着牙,还是硬撑着进言,毕竟事关重大!“老爷,北定王爷来了,此时正在客厅等着您呢。”
      “北定王爷?”秋湖怔了一下,北定王爷一向公事繁忙,怎会平白无故深夜造访。想必一定是为了淑婉之事而来吧?“你去招呼着,我随后就到。”
      那下人领命,退出寝室。
      直待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秋湖才有一些不舍地将心结柔软的身子从自己的怀中移开,放置到床铺上。
      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忍不住在她颊畔印上一吻,才柔声在她耳边低喃道:“心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疾步来到正厅,才跨入门槛,秋湖便看见北定王爷溢满怒火的身影,此时正烦躁地在正厅中央来回踱着步子。他两步上前,来到北定王爷面前,施礼道:“北定王爷深夜过府,不知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北定王爷怒瞪向秋湖,“秋湖,你少在本王面前打官腔,你知道本王来此是为了什么!”
      既然北定王爷先择了直捣主题,秋湖也不想再绕弯子,他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其结局都是一样的,“我对淑婉,无话可说!”
      原本他还对郑淑婉存着满心的愧疚,可当她毫不留情的陷害心儿时,他对她,便连仅剩的愧疚之心都消失殆尽了。
      “无话可说?!”北定王爷怒不可竭,一把揪住秋湖的前襟,几乎喷出火的双目直盯盯地瞅着秋湖毫无表情变化的脸。
      秋湖无语,只是淡然地别过脸去,完全当这充斥满室的紧绷气氛不存在一般。
      北定王爷为秋湖——“如何处置,悉听尊便”的态度气结,虽然秋湖毫不畏惧他怒火的气度曾是他无比欣赏的,但此时,他却恨极了他这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为了了解事情的原委,北定王爷只得强压下自己满腔的怒火,松开秋湖的前襟,转身做到正厅主位的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心绪,才道:“秋湖,本王与你相识也有十多年了吧?本王相信对你的了解不比你任何一个亲人少。以你在生意场上的事故与圆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连本王的颜面也不顾忌,任由淑婉才刚小产没几天,就哭哭啼啼的回了娘家。”这个女婿可是他向妹妹、妹夫拍胸脯打过包票的,如今却发生了这种事,可让他如何向妹妹、妹夫交待。
      看北定王爷火爆的情绪总算渐渐缓和了下来,秋湖这才理了理心绪,将他与心结之间的点点滴滴细细道来••••
      § § §
      黑暗的寝室里,寂静得没有一丝生气。沈心结静静地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突然,她露在被单外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知觉开始一点点回到沈心结身体里,她只觉得喉咙犹如被人用绳子勒过一般,火烧一样的灼痛着;全身上下也如散了架一般的酸痛与沉重。沈心结费尽全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儿,想要看看此时自己究竟深陷何处。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了——为什么?为什么当她从昏迷中再次醒来时,她身在的竟是秋家,她的寝室里?
      老天,为什么要这般对她?!每当她费尽全力地想要逃开他、逃开这纷乱的一切时,老天最终,却总是要将她推回有他的世界里。
      难道这一生,她注定了要为他心痛致死吗?
      可即使她真为他心痛而死,又能换回什么呢?除了屈辱、还是屈辱罢了。更何况,原来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沈心结早就已经死掉了!被他一巴掌活活打死了!
      她早告诉过自己,情爱是一件太辛苦、也太累人的事。自己根本经受不起那样的伤痛折磨。可她还是愚笨的去经受了!甚至丢掉了她所拥有的一切——聪明、才气、尊严。然而,他所得到的却是心痛与倍加的心痛。她是该怪罪自己的愚笨,还是该怪罪他的负心与善变?!她分不清楚。但此时,她只知道,她恨他!恨他!
      漫无目的的步下床铺,轻踏出房门。这苍茫世界,究竟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 § §
      “听你这么一说,本王倒很想见见你的那位童养媳。”听完秋湖的一番叙述后,北定王爷顿时对秋湖的那位童养媳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毕竟连郑淑婉这样才貌双全、堪称一代佳人的女子都未能真正打动过秋湖的心,那真不知那位童养媳究竟该是怎样的貌若天仙了。
      “请王爷恕罪,内子现在实在是不宜会客。”秋湖坦然地看向北定王爷,毫无畏惧的拒绝他的要求。
      “放肆!”北定王爷怒叱,一掌拍向红木的茶几上,顿时振的茶几上的茶碗叮当作响。“难道凭本王的身分,还不能见一个乡野村妇吗?”
      对于北定王爷突来的怒意,秋湖只是平静的解释:“王爷息怒,实在是内子身体欠佳,不宜会客••••”
      然而,还未等秋湖的话罢,北定王爷却突然脸色大变,随即整个人便像着了魔似的,完全不受控制的狂奔出正厅•••••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就是这首诗,就是这样淡然超脱的语调。难道念雪真的回来了?在二十年后的今日,来找他讨债索命?也罢,也罢,能死在她的手里,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北定王爷施展轻功,顺着那道若隐若现的声音,朝院子内假山、竹丛的方向奔去。直到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才骤然停下脚步。
      “••••念雪!”他艰涩的从喉咙最深处挤出这个名字,就是这股淡淡的哀戚,与那天简直一模一样。
      随着北定王爷声音的骤然扬起,那抹身影微愣了一下,定在了原地。
      “是你吗?念雪。”北定王爷迫不及待的追问,此时的他简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那身影随着北定王爷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北定王爷的心,也随之狂跳得几乎冲破胸腔的束缚。是念雪吗?是她吗?••••
      然而,在看到那身影的脸后,一股怅然所失,顿时如潮水般淹没了他所有的思绪。不是念雪!不是她!老天,为什么不是她?!天晓得,二十年的痛苦折磨,就在前一刻,他几乎以为就要解脱了,结果竟然不是她!
      但为什么会那么像?那股随性淡然的气质和那缕含着淡淡哀戚的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也许可以容貌相似,但气质却是绝不可能这般相似的!
      “北定王爷,内子有病在身。还是请您早些回府吧。”随后赶来的秋湖,立刻护宝似的挡在那白色身影与北定王爷之间,毫不客气地向北定王爷下逐客令。
      老天,他的心儿醒了,他的心儿终于肯醒过来了!秋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用手捏了捏沈心结冰凉的纤手。
      “她就是你的童养媳——沈心结?!”北定王爷不敢相信的惊呼出声。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沈心结。一个几乎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如闪电一般划过北定王爷的脑际。“告诉我,你的父亲怎么称呼?”
      沈心结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从秋湖的背后走出,道:“家父讳名子钰。”此时,她已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真的是沈子钰!”北定王爷震惊的踉跄了一步。一脸的灰败之色,让他看起来几乎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原来当年沈子钰在念雪去世后,仍苟活于世,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与念雪已经有了至亲骨肉。老天,可他竟然还是逼死了他!
      强自压下内心的激荡,沉默了半晌后,北定王爷才语调不稳的对着沈心结说:“你想不想知道你爹和你娘的事情?”
      “如果您知道的话,那么我愿意听。”最好能告诉她,她爹当年为什么要自裁。如果不是因为她爹爹的骤然离世,她就不会嫁入秋家,自然也就不会经历这后来的许多波折。
      “如果你们一个愿讲,一个愿听。那我们不如去正厅聊好了。”半天不语的秋湖忽然插话道。夜晚户外太凉,心结才刚刚醒过来,如果再着凉了可怎么好?
      于是三人来到正厅,直到下人换上了新茶,北定王爷才再次开口:“二十年前,你母亲许念雪乃是前礼部尚书——许训德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
      “对不起••••”沈心结却打断北定王爷的话,“我想您认错人了,先慈闺名并非‘念雪’二字。”
      “不是?”北定王爷疑惑,不可能!除非是母子,否则那股气质怎么可能那么像,“那令堂闺名是?”
      “家母离世前,我尚年幼,至于姓氏我不甚记得了。只记得她闺名乃‘弱柳’二字。”
      “是弱柳?那就对了。”听到沈心结的话,一切的疑惑在北定王爷的心理均有了答案,“你耐心的听下去,便知道了。”
      “二十多年前,许家与王府乃是世交,后来由于一些原因,许家家道中落,于是本王便将你母亲许念雪接入了王府。也许是当时的年少轻狂、也许是当时自傲让本王觉得除本王之外,天下间便再没有能与你母亲匹配之人•••••总之,那时本王只顾着忙公事,完全忽略了你母亲的感受。等本王幡然悔悟时,你母亲与本王的好友——沈子钰早已相爱甚笃了。得知此事后,年轻气盛的本王勃然大怒,硬将你母亲禁锢在了王府。为了救出你母亲,你父亲设下一计,大闹王爷府,后来虽顺利将你母亲与一名贴身婢女救出,却也将另一名贴身婢女——浮烟,留在了王府。盛怒之下的本王,竟狠心的将浮烟活活杖毙••••”北定王爷顿了一下,眼眶中浮现着湿热的水汽。
      “然而,闹出了人命,不但没有平息本王的怒火,反而将它越烧越炙,为了找出你爹娘,本王广下通缉令。直到一年后,本王才又拥有了他们的消息,可是当本王赶到时,你娘已经投湖自尽了!由于本王了解你父亲绝非贪生怕死之徒,相信你娘这一去,他必然殉情。所以直到那时,那件轰动全京城的事,才总算告一段落。”一滴泪终于不受控制的从北定王爷的眼眶中滑落出来。
      是悔恨呵!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最终却让自己活活逼死。“直到十二年前,本王去四川公干,竟在山间遇上了你的父亲。由于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本王只以为你爹原来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于是给了他一把剑,硬是逼他自裁。到了那时,原本的四个人,只剩下了一个丫鬟不知所踪。而那个丫鬟的名字正是‘弱柳’。”
      北定王爷愧疚地望了望面蒙罗帕的心结,“这些年来,本王一直受着良心的苛责。但直到此时,本王才知道,本王最对不起的人不是你娘、也不是你爹,而是你!” 北定王爷解下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离沈心结最近的小几上,“心结,你若要为你爹娘报仇,就动手吧!”这十几年来,他早已被悔恨折磨得身心俱疲了。现在能死在沈心结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始终未语的秋湖,心里早已震惊的难以成言,他跟了北定王爷少说也相识了十多年了,却从不知,在他年轻时,竟还有这样不堪回首的一幕。
      随着北定王爷话音的停止,整个正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安静中。没有撕吼,也没有啜泣,沈心结冷静的不像话。
      盯着小几上那把精美的匕首,半晌后,沈心结才幽幽开口:“我母亲她美吗?”
      “嗯?••••”北定王爷被沈心结突如其来又不着边际的问话,弄得楞住了,“•••是,她很美,美的无法言喻!”
      那就是了,她母亲很美,所以就如同书里所说的红颜薄命一般。可她长得很丑,却又为何还要来经受情感如此的折磨呢?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可惜我却很丑!”沈心结淡然的开口,随即不再理会任何人,独自步出了正厅门槛。
      对不起,心儿!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想要独自占有你,包括你容貌的自私!原先他还曾在心里奇怪,心儿的父母为什么要让她终年以薄纱遮面,不许任何人看她的容貌。甚至还误导心儿,让她以为自己很丑陋。现在听北定王爷一诉往事,秋湖终于明白心儿父母的良苦用心——实在是怕“红颜薄命”的事情,再发生在他们的女儿身上呵!•••
      目送沈心结身影离开,北定王爷才落寞的开口:“事情发展到此,本王倒成了最没资格干预你和心结的人了,毕竟,若不是当年本王逼死了沈子钰,也不会有后来你与沈心结的相遇•••••不过本王最后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淑婉,好吗?”
      § § §
      “心儿,你好坏吃一点儿吧,这样不吃东西是会没命的!”秋湖急切地将一勺鸡汤递到沈心结嘴边,想要强行给她喂下。
      可沈心结依旧毫无反应地卧靠在床炕上,双眸空洞的凝视着某个方向,丝毫不在意那汤汁正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秋湖慌乱地抓起备在一旁的绢子,为她抹掉嘴角的汤汁。痛心疾首的低吼:“心儿,真的就这么恨我吗?恨到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他狠狠地拽起沈心结的身体,强行拥入自己的怀中,半晌后才近乎于哀求的低喃:“心儿,不要这么残忍好吗?不要让我失去你好吗?不要让我失去你••••”
      秋湖深深地将头埋入沈心结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特有的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证明此时他还拥有着她。
      然而,无论秋湖怎样哀求,沈心结都冷冰冰的,就如同一具遗失了灵魂的躯壳一般,任由秋湖摆布,没有任何半点反应。
      “心儿,你究竟要我怎么做?”秋湖充满懊恼地呢喃,“心儿告诉我,究竟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
      也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一个答案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秋湖的脑海,下一瞬间,他已如同发了狂一般,猛然摄住沈心结的双肩,强迫她与他对视:“心儿,是不是不要看到我,你就会好好的吃饭;是不是我消失在你眼里,你就会好好的活着?是不是?”秋湖近乎于疯狂地摇动着她羸弱的身体,渴切地想要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但,下一刻不待沈心结有所反应,秋湖已猛然放开她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冲出她的寝室。这是他留住心儿的最后一丝希望了,此时,他甚至害怕从她嘴里听到答案。
      秋湖离开后,过没多久,小丫环宣儿端着另一碗新的鸡汤,步入了沈心结的寝室。
      他跪在沈心结床前,哽咽地开口:“夫人,老爷已经离开‘心苑’了,您就好坏吃一点罢。”
      § § §
      结果,当真如秋湖所预料,在他离开‘心苑’后,沈心结便开始进食了。她本就没什么大病,只是过于虚弱,所以只要能进食,身体便立刻有了好转。这几日,甚至已经能下床刺绣了。
      秋湖看到这一切,心里是甜的,因为他至少不用再因害怕失去她,而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说不出又咽不下的苦涩——为了尽量不出现在她眼里,所以每天只有那短暂的相会,他是多么的珍惜呵。一日的思念,一日的牵挂,一日的焦躁不安,只在那片刻的凝望中得以纾解。
      可是下一刻,他便又立刻被她的冷漠与视若无睹所吞噬,让他还来不及防备,便已将一颗心割得鲜血淋淋。最后,他可悲的只剩下用落荒而逃来离开有她的世界。
      这些天来,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过。
      不,他不要这样!她可以恨他,可以选择这样残忍的方法来惩罚他,但他就是不要她这样好似他从来就不存在一般,对他视若无睹!这让他觉得,仿佛他俩已活在了两个不同世界里。他不要这样!他要她对他说话,哪怕只一句也好,就像是个希望,能让他有所期盼!
      想到此,秋湖便不再犹豫地跨入沈心结的寝室。
      “心儿,跟我说说话好吗?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秋湖无视沈心结刻意的冷漠,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是拒绝的孩子般,恬着脸向她要求,“心儿,不要这么残忍好吗?跟我说说话吧,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沈心结被他的“无赖”行为缠得终于有些不耐,停下手中的针线,拿起身旁小几上的毛笔,蘸了些用来染色的朱砂在宣纸上下笔写道:“死人会说话吗?”
      看到这几个字的那一瞬间,秋湖愣住了。老天,她怎么可以这样认为;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只用这样清浅的几个字,便在她与他之间划出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不,他不要!
      “那死人会写字吗?”他愤怒的低吼。
      沈心结拿着毛笔的手,因他的话,顿时僵在了半空。沉默了好半晌,她才轻抬起头望向他,眼角挂上一抹漠然的浅笑:“是呀,死人是不会写字的,我怎么忘了。”话罢,沈心结再也无视秋湖的存在,离开绣帐,来到书案前,拿起一本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秋湖为沈心结的态度气结,愤然起身想要继续与她理论。结果却在无意间扯落了用来蒙绣帐的布巾。绣帐上的字迹,立时映入了秋湖的眼帘——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每一个字都仿佛千斤巨石般狠狠砸向秋湖的心窝。老天!看那一个个绣字清秀隽永、爽爽有神,一针一线细细致致、绵绵密密,这一切,无不寄托着绣者至死方休的恨意!
      早就知道伤了她,却从未想到,竟伤她到如此深刻;早知道她恨他,却从未想过,她竟恨他到这般地步!
      她是那样特别的一个女子,可他却任由她在权势当道的深宅大院里,独自忍受寂寞与孤独的痛苦煎熬;她是那样的爱他,可他却任由她在世俗妻妾争宠的漩涡中,委屈自己到不可言喻;她是那样的信任他,可他却只因寥寥数句的片面之词,便绝情地将她打入罪恶的万丈深渊•••••
      她,是该恨他的呵!
      “心儿,这样只有恨,太累了!”秋湖艰涩地开口,“不如就用你仇人的血,来祭奠你无期的恨吧。”他无声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轻轻在左手手臂上一划,一束刺目的艳红立刻喷涌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雪白的绣帐上,一滴、两滴、三滴•••直至整个绣帐都染满了斑斑血迹,秋湖这才挽住手臂,仓惶地步出沈心结的寝室••••
      书本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打散了满室死一样的寂静。沈心结轻移步子,来到绣帐前,将满帐的艳红尽收眼底。她伏下身,伸手摸向绣帐上的湿濡——那原本应是温热的液体,此时已然变得冰冷•••
      一股剧痛,骤然传来,沈心结急忙捧住胸口,却也在不经意间,将那艳红染上了她雪白的前襟。
      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漩涡将她吞噬的前一刻,她知道,她已根本无法再恨他!
      § § §
      “北定王爷,您来了。”秋湖对着正厅里来回踱步的北定王爷,施礼道。
      “你对本王何须多礼?”北定王爷平静的开口,可在他的心里,此时却惊讶到了极点,只短短的十数日未见,秋湖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人瘦了一大圈,满脸的胡茬子,也让他显出前所未有的沧桑与疲惫。
      此时,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他那双迥然有神的眼眸,依然闪耀着让人不敢小觑的锐利。
      “你和沈心结的事,本王本是无权多管的。”北定王爷愧疚地开口,“但我还是想来问问,对淑婉,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除了休离,别无它法。”秋湖毫不畏惧地望向北定王爷的脸,一字、一句的坚定吐出。
      “休离?!”北定王爷震惊的低呼出声,不敢相信秋湖的绝情,“为什么一定要休离。就算不这样,相信淑婉也不会再成为你与心结之间的阻碍了。”
      秋湖别过脸,用沉默说出他的坚决。
      “是不是你怕心结不同意?”北定王爷若有所悟地开口询问,此时能保住个名份也是好的。“那让本王去与她说,相信以她的气度,是不会介意,这么一个空头名份的••••”
      “但是我介意!”秋湖低吼着打断北定王爷的话。
      只见秋湖猛然双膝一曲,跪在了北定王爷面前:“我本来也是那么认为的,可当我看着,心儿因我的背叛,而被弄得遍体鳞伤时,我就知道,我绝无法再接受自己对她任何一点的不忠。所以还求王爷成全。”不是他绝情,而是当他将自己所有的情与爱都给了一名女子时,就注定了她要辜负其他的女人了。
      “秋湖,你别这样,先起来再说。”北定王爷赶忙上前,想要一把扶起秋湖。这还是他第一次双膝下跪地向他恳求一件事。
      秋湖起身,眉宇间不自然的纠结了一下。
      “怎么受伤了?”北定王爷却发觉了秋湖脸上这一抹细微的变化。可是他不记得秋湖这些日子有外出公干过啊,又怎会遇险,甚至是受伤呢?“是为心结?”
      秋湖因北定王爷的问话,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浅笑:“天晓得,心儿到现在还恨着我,甚至恨到不惜我立刻便死掉。”
      这些天,北定王爷已对秋湖、心结和淑婉之间发生的事略有耳闻,此时亲眼看到一双有情人,弄到这般田地,心里不胜唏嘘:“秋湖,凡事别太强求了。”
      “我不会放弃的。”秋湖突然一扫脸上的晦涩,坚定地开口,“即使穷其一生,我也绝不放弃!”
      北定王爷被秋湖眼里的那抹坚决所震慑,他突然神来一笔的问道:“你知道当年本王为什么会执意,将淑婉许配给你吗?”
      秋湖疑惑的摇了摇头,他也一直不明白,当年北定王爷为何在明知道他对淑婉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后,却仍执意要将淑婉许配给他,而并非送入宫中选妃。
      “那是因为,你对美丽女子的不屑一顾,让本王深刻得知道,你的感情要么不付出,一旦付出,那便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虽然你并不爱淑婉,但本王相信,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你也决不会错带了她,当然更不会娶什么三妻四妾的来与她争丈夫的疼爱。这对一个女人来讲,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北定王爷叹了口气,可惜人算终究不胜天算!“而且就连淑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都未能让你动心,那本王真的很难想象,究竟会是怎样的绝世佳人,才能打动你秋湖的这颗石头心••••只是可惜,芸芸众生,终究还是让你遇到了沈心结,并且深深的爱上了她呵!”
      北定王爷落寞的看着始终不语的秋湖,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呀。“不管怎样,本王还是希望,你能再去见淑婉一面。”
      “我会的!”这是他必须面对的。
      § § §
      “嗯•••”随着一声低吟,沈心结已反弹似的从床上坐起身来,随即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室的漆黑。
      “又是一场恶梦。”一面抹去满脸冷汗,沈心结一面自语道。
      窗外皎洁的月光,无疑告诉她,时辰尚早。但一场梦魇,已扰得她再无半点睡意。和着中衣走下床畔,沈心结决定到院中赏月,来打发这漫漫长夜。
      结果,刚步出房门,便惊讶地发现,院中有人——
      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细碎脚步声,秋湖忍不住开口:“心儿是你吗?”可他并未回头,反而一抹自嘲的浅笑爬上他的唇角。
      这一定又是他无数幻觉中的一次了,此时他的心儿,应该正安稳的睡在床铺上才对,又怎会出现在院中,与他相会呢?
      “心儿,知道吗?我好想你!”秋湖为自己斟着茶,无意的自语道,“我知道,我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的,但我终究还是管不住自己呀,所以才会趁你熟睡的时候来看你。心儿,知道吗?现在我已经不再奢求你的原谅了,其实只要能象这样在暗处静静的守着你,看看你熟睡的样子,我就已经好满足、好满足了•••我知道心儿,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就死掉。但我的命真的暂时还不能给你,心儿请原谅我好吗?,我的自私又犯了,我想继续照顾你、呵护你,对于别人我实在是不放心呀。所以心儿,就请你让我暂时保管我的命吧。你放心,到了一定的时间,我自然会将我的命还给你的!”
      秋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心儿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已经决定将京城的产业打点一下后,就带你回月镇去。相信你一定会高兴吧?因为,毕竟那里有你熟悉的亲人,有你钟爱的满室灵竹,更有你深深依恋的‘竹伴心湖’••••但这里就不同了,在这里你除了得到一身的伤痛外,还是伤痛。所以我决定带你回去,就只为你的快乐吧••••”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一道含着哽咽的声音,突然从秋湖的身后传来。
      “心儿!”听到声音后,秋湖立刻慌乱的回头,结果看到那抹纤弱的身影,已转身闪入寝室内。
      秋湖反射式的想要追上去,但下一秒钟,他已迈出的步子,硬生生的僵在了那里。追上去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徒增两个人的感伤罢了。
      奔进寝室的心结,心湖中顿时如投入了千斤巨石般,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老天,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对她这样狠心,她是决定不再恨他了,可她的心真得太累、太累,根本再经受不住任何一点点的痛苦煎熬,此时她只想过回原来那平静无波、无牵无挂的生活罢了。可为何,为何老天连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肯满足她。偏偏在她决定放弃这一切时,却阴错阳差地让她听到他的这一番话。
      难道,老天早已注定了,她今生终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
      § § §
      秋湖站在离郑淑婉房间不远的回廊上,来回的踱着步子。
      他最终还是决定来看淑婉一次,虽然淑婉曾做了那些对不起心儿的事情。但她会那么做,也不过只是为了留住他、留住自己的丈夫罢了。而且她也已经为她所犯下的错误,付出的沉重的代价——牺牲了她肚里无辜的小生命。所以此时相较于他与心儿的真心想爱,她何尝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更何况,为了他与心儿以后能够生活得更加快了、更加无牵无挂,他也必须来此取得淑婉的原谅,毕竟她曾在他身边守候了这么些年,而他却在遇上心儿后,便将自己的所有情与爱涓滴不剩的给了心儿。这对她又何尝公平过?
      来到淑婉的闺房门前,隐约听到房内传来一阵阵敲击木鱼的声音。秋湖整了整心绪后,才轻敲了敲房门。
      随即木鱼声停——“请进。”
      得到许可,秋湖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郑淑婉身着一身素衣,静静地坐在佛堂供桌旁的椅子上。看见秋湖近来,她才放下手中的木鱼。“请坐吧”
      秋湖却为郑淑婉犹如脱胎换骨的转变,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看出了秋湖眼里的惊讶,郑淑婉略带笑意的说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只是,可惜懂得的太晚了!
      “淑婉••••”秋湖艰涩的开口。
      “不要说!”淑婉却打断秋湖的话,“说了不如不说。”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恩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真将这一件件事摊开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淑婉,你变了很多。”她的话,让秋湖不得不吃惊于她的转变。
      “你和沈心结之间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自己的爱情已经够失败的了,我没必要再让自己成为别人爱情的绊脚石。”郑淑婉巧笑怜兮的望向秋湖,“别强求我能祝福你们,好吗?因为我毕竟是个女人,所以我只能说,就让一切的是非恩怨,都随风而去吧。” 事情演变到今天这般地步,他们三人之间,已没有一个人是赢家。
      “谢谢你,淑婉。”秋湖凝视向她,真诚得道谢。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能这样一笔勾销,便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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