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深渊》縼之未懸

2、注定 相遇

　　第一章

　　淡蓝色的帷帐内，一个人影缓缓坐起，倚在床头。只见此人身型颀长皮肤白皙，五官更是剑眉，星眸，挺鼻。薄而红的唇，此刻正微微抿起。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童走了进来：“二少爷，你醒了？喝杯茶吧。”说着就把刚刚沏好的茶端到人影的面前。
　　“齐儿，你沏的茶，火候还是不够啊。”清冽的声音如同山涧泉水滴落般悦耳。
　　“呵呵，那是自然。齐儿的水平哪里有二少爷好啊。”微带稚气的嗓音中透着伶俐。
　　“齐儿，我说过，私下里叫我的名字，别叫二少爷。你忘记了？”再一次的纠正。
　　“哎，二少爷，这要是让老爷夫人听见了，是要怪罪我的。”齐儿微叹。
　　“齐儿。”星眸淡淡地看着他。
　　“我……”坚持住，千万别动摇。
　　“唤我的名字。”
　　“……”坚持，别动摇，别动摇……才怪。
　　“齐儿。”
　　“好好好，我叫你的名字还不成，望辰？你要我怎样都好，只求你别在那样看着我。”
　　“我怎样看你了？”达到目的望辰，微微扬起嘴角。
　　“就是那种……”刚要开口，便听门外传来询问的声音：
　　“请问二少爷醒了吗？”
　　“进来吧。娘有什么事吗？”看着母亲身边的侍女，望辰道。
　　“夫人让我来传个话：一会有老爷的朋友来，让二少爷早些起身，好去厅上迎着。”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曦儿那里我去说就好。你去回了夫人，我和三小姐一刻后到。”说完就撩起帷幔，起身。
　　“呃……是，我这就去回夫人。”虽然天天见到这俊美无俦的人，可还是忍不住脸红啊。
　　“我这就去打水，给二少爷洗漱。”说完就扭身跑了，生怕被人纠正称呼。
　　“……”默默穿上水蓝的外衣，绾上黑如子夜的发。压根没想到要去纠正齐儿对自己的称呼。
　　敛眸，手指细小地动了动，喃喃道：“……也该来了……”

　　“爹，娘，早安。我们来晚了。”一进厅就见到衣着整洁的双亲。
　　“辰儿，曦儿，你们来了。今天来的是你爹的生死至交的朋友，临洲侯祁浩天一家人。一会可别失了礼节。”
　　“是，娘，孩儿知道。”
　　“爹啊，那个祁伯伯是怎样的人啊？”三小姐晨曦撒着娇问。
　　“呵呵，浩天啊。我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一起打仗、吃苦、受伤，因为志向相同，成了至交。他曾救过我一命，如果没有他，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你们。”他感伤的回想着当年冲锋陷阵的那段日子。
　　“哇，那祁伯伯就是咱们家大恩人了？”晨曦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道。
　　“可不是嘛，老爷。说起来，咱们得好好谢谢浩天呢。”
　　“对了，爹、娘。祁伯伯家都要来些什么人啊？”
　　“好像还有你们祁伯母，和两个子女。”
　　“哦，这样啊。”她嘟着嘴不晓得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丫头？”夫人微笑的问着小女儿。
　　“嘻嘻，没什么啦，娘。”
　　“是吗？没什么就好。”说完看向一旁的儿子。“辰儿，怎么这么安静。不舒服吗？”洛母忧心的问道。
　　“没事的，娘。不用担心。”尽管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为了年老的双亲，他可以将其忽略。
　　“老爷，夫人。祁大人一家来了，就在府门外。”老管家李伯进来通报。
　　“哦？已经到了？那我们快去。”说完拉着夫人的手向府门走去。
　　“来的……好快。”望辰低叹。
　　“曦儿，你和爹娘去吧。他们要是问起，就说我不舒服，回房了。”道完，便转身离去。心知这躲避不是长久之计，但能避则避啊。
　　“为什么二哥？”晨曦疑惑地看着那个远去的人影。“二哥，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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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兄，好久不见啊。进来身体如何？嫂夫人可好？你的孩子呢？”一见到昔日的好友，说出口的全是问候。
　　“浩天，我们都好，孩子也好。这不，你嫂子依然健朗，孩子也好……恩？丫头，你二哥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一个人？
　　眨眨晶眼：“二哥说他身体不太舒服，就回房去了。”
　　“什么？哎，这孩子真是……浩天，辰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刚刚还好好的，这个时候却又……管教不严，别见笑啊。”洛老爷无奈一叹。
　　“不碍的。身体要紧。”说完就转身叫人。“这是你弟妹，后面是我两个孩子。老大祁渊，和小女儿祁双。还不快来见过伯伯和伯母？”
　　一大一小的身影上前来。
　　“伯父，伯母。祁渊祝两位身体健朗，事事顺心。”此人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一看便知是个卓俊不凡之人。
　　“好，好。”洛家两老呵呵直笑。
　　“伯伯，伯母。双儿这厢有礼了。愿伯伯、伯母万寿无疆，福如东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祁双甜甜道。话语里透着聪颖。
　　“呵呵，好，好。”洛家夫妇相视一笑，一个注意便在心里生成。
　　“老爷夫人，请祁大人他们进厅里吧，虽然已经四月中旬，可天还是很凉的。”老管家提醒。
　　“哦，对对。看我，都忘了。浩天、弟妹快快请进。”洛老爷搂着浩天，洛夫人拉着弟妹，一前一后的进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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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 辰园
　　“二少……呃。”淡然的眼眸看了过来，他立刻改口。“望辰，今日来的可是老爷的生死至交啊，你为何在迎接前又折了回来？”
　　“我身体不舒服啊。”虽不是中气十足，却也能听出不似病人那样无力。
　　“身体不舒服？你骗鬼啊。虽然你身体单薄些，可你这脸色，哪里像个有病的人？再说了，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吗？你明明是个……”
　　“齐儿，去取茶点来。”洛望辰打断了小厮的话。
　　“好。我这就去。”说完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别跑，我还没说完呢。”
　　唇角微扬：“好。”
　　得到了保证，便往园外走去。
　　“好。才怪。”既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怎么可能会不跑？衣袂一扬，水蓝的身影飘出园外。

　　竹林内，一抹身影仰头望天。忽闻身后的响动，无奈地旋身。“齐儿，你竟然找来了……！你是？”却发现身后的不是他的小厮。
　　“……宵？宵！”只听那人的声音由微弱变为清晰。
　　洛望辰眸光飞快一闪。刚要张嘴说话，便被一个飞扑而来的人抱住，一下子全被堵了回去。“我，我终于找到你了。宵……你让我，找的好苦啊。”声音似因欣喜而微微颤抖。
　　静静地看着这个紧拥住自己的人。待他身体不再抖的那么厉害后，才缓缓开口：“……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男人身体一僵，慢慢松开双臂，扶着他的双肩，一双含着欣喜的眼眸，怔怔地盯着他看。“宵……你说什么？”
　　幽幽一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宵。”
　　眼瞳一缩，男子喑哑道：“你，你不肯认我吗？虽然，我只在梦里见过你，但是你的样子和梦里……宵，我是……我是……”一时间想不到梦里的名字。
　　“呵呵，你是祁伯父之子，祁渊。”洛望辰接上他的话。“祁公子，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人。我是洛望辰，洛府的二少爷。”
　　“洛望辰……？”祁渊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正是在下。”洛望辰微微曲身，作揖。礼罢，衣摆微动，似要离去。一步还未迈出，便又顿住了。回过头，无奈一叹：“祁公子，可否放开在下？”
　　原来祁渊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别走。宵，你……你是不肯认我……”
　　“望辰！我都说了让你别跑，你怎么还是跑到了别处。你，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忽一声大吼，打断了祁渊的话。
　　“齐儿，我……”
　　“你不用解释。你是谁啊，你是洛王府的二少爷。怎会听一个小厮的话。”齐儿气极。
　　“齐儿，我只是在散步……”哎，又来了。为何总要赌气地说反话。
　　“二少爷，您不用跟我这个下人解释。小的承受不起。”重重一哼，转身就要离开。
　　“齐儿。”这小厮，忒的胡闹。“既知我是二少，还敢如此无理？私下里也就罢了，现有客人在，怎敢如此放肆。”
　　小小身形霎时僵住。用发红的眼睛狠狠看了他一眼，微哽：“二少爷，小的错了。不该如此顶撞。请二少爷惩罚。”
　　洛望辰心知自己把话说重了，但在客人面前不可失了礼教。“回辰园，等我处罚。去罢。”说完转身对祁渊作揖赔礼：“齐儿还小，不懂事。祁公子莫要真的动了气，饶他这一回罢。”不待祁渊答话，又道：“祁公子，让在下带你去前厅吧。请。”说完，便径自向前厅走去。
　　祁渊深深的看着他，若有所思。客人，我只是个客人吗？宵……望辰……
　　难道真的是我，认错人了？

　　长廊里，从前厅出走来一人。身姿摇曳，行色匆匆，似在找什么人。忽地一顿，大声道： “哥，你来了？身体没事了吧？”原来来人是洛府的三小姐。
　　柔柔一笑，轻扶着晨曦粉嫩的脸：“曦儿，你也不小了，稳重些。万一跌了跤，可怎么好。”眼中尽是宠溺。
　　晨曦灿烂一笑：“呵呵，晓得了二哥。啊，祁大哥，你怎么跟我二哥在一起？”晶眼疑惑地眨呀眨。“我在竹园外看到他，便带他过来了。你这么匆忙，要干什么？”
　　“刚刚我们在后花园赏桃，突然发现祁大哥不见了。我就出来找他。”
　　“那好，祁公子，你就随晨曦去吧。我这就回去了。”蓦得，右腕一紧。洛望辰回头一瞧究竟。
　　“你也去。”声音坚决而肯定。大有洛望辰不去，他也不去之意。
　　望辰心下一叹。也罢。该来的，是躲也躲不掉的。微微一动，抽出右腕：“曦儿，走罢。”
　　“好啊好啊。祁大哥，这边走。”高兴地应了声，拉着祁渊的胳膊，就往后花园领去。
　　祁渊被拉着走了几步，突然定住身子。转了过来，看着他。
　　两人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洛望辰星眸一闪：这人，好生固执啊。……曦儿似乎对他……不及多想，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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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饭厅
　　“老爷、夫人。”齐儿恭敬道。
　　“为何来的如此晚？我不是让你跟在二少爷身边随侍吗？”洛老爷怒声责骂。
　　“是，齐儿知错了。”他嗫道。
　　“爹，是孩儿让他在进饭时来的。莫要怪他。”望辰起身解释。
　　洛老爷眉毛一挑：“罢了，去随侍吧。祁兄，来喝酒。咱哥俩好好喝一回，不醉不归！”
　　齐儿缓缓走向洛望辰，脚步似乎有些不稳。只见望辰眉头微皱：“齐儿，你腿怎么了？”
　　齐儿一顿，利落地走过去。“没事的，二少爷。”
　　没等齐儿站定，望辰伸手就往他的膝盖摸去。“二少爷！”齐儿匆忙一躲。望辰微愠道：“上前来。”
　　“……”不去。
　　“齐儿，上前来。”又在赌气了。
　　“……”哼，就不去。“啊……”瞬间，齐儿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再一看，已被望辰抱在了怀里。“二……少爷。”
　　“爹、娘，容孩儿先行告退。祁伯父、祁伯母，失礼了，希望你们吃好。”说完转身离去。
　　“唉——”洛夫人抬手，欲唤望辰，却0被打断了。
　　“伯父、伯母，我跟去看看。”祁渊来不急行礼，便急忙跟了上去。徒留一桌人在那里干瞪眼。心想：这三人，是怎么了……

　　洛望辰抱着齐儿，匆匆进了辰园。向屋内行去，倏得一停，看到门口放着块木板，上面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平整。低头瞧了眼小厮，那人心虚地避开了视线。越过木板，将他放在椅上。把裤腿撩至膝盖上方，膝盖处青青紫紫，净是大大小小的淤血。望辰向背后，长袖一甩。那块木板登时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摔了个粉粉碎。
　　追至辰园的祁渊，看了一眼树下那粉碎的木屑，便向房内奔去。却在门口处，将身形闪至一边，隐了起来。看着里面的两人，袖中的手，慢慢握起。
　　望辰找出药膏，缓缓在齐儿的膝盖上涂抹。“齐儿，那会训你，我语气是重了些，可你也太胡闹了。平时你怎样都好，怎可在客人面前如此放肆？那人虽是我爹的同袍好友之子，却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收好药膏，倒杯茶，递到他面前：“喝吧。说要罚你，只是让你先离开。他若真要怪罪，有我担着，毕竟你跟在我身边，没大没小也惯了。谁知，你倒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当真给我跪在那板子上近两个时辰。好在我发现了，若不及时清了淤血，会毁了你那双腿。没了你，以后谁来侍侯我？”
　　“二少爷……齐儿错了，以后再……也不跟你赌气了。”听了二少爷的话，齐儿这才知道二少爷对他的好。忍不住哭了出来。
　　伸手摸去他的泪水，搂在怀里，柔柔的说：“齐儿，说了多少次，私下叫我望辰便好。为何还是改不了？罢了，以后别在这样小心眼就是了。生气容易老的快，你要真成了那样，我便不要你了。”说完，作势要将他放开。
　　腰间的双手一紧，齐儿急急嚷道：“那可不成，那可不成。即便我老到走不动了，也要跟着你。”听了他的话，望辰哧地一笑：“跟着我做甚？拖累与我？”齐儿眼眶一红：“那，那我也要赖着你。反正……反正不许你扔下我……”
　　“好好好，不扔下不扔下。齐儿，我闹你罢了，别哭了。你啊……上辈子，定是我至亲之人……”他轻哄着怀里的小厮。
　　隐于门外的祁渊，一听到他提起上辈子，立刻冲了进去。“你记得前世之事？”还是记得的，宵，你还是记得的。你可……还记得我？
　　望辰定定地看着他，似不懂他在说什么。
　　“宵，你果然是记得的，果然还记得前世。太好了，太……太好了。”祁渊语音暗哑微颤。伸出双手，欲将他抱在怀里。却被望辰轻轻一闪，躲了过去。
　　哎，这人，为何如此固执。“祁公子，我已说过。我不是什么宵，也不晓得你说的前世之事。我是洛望辰，洛府的二少爷，你莫要忘记。”
　　祁渊眸色一黯，苦苦一笑：“宵，不……望辰。我知是前世负了你，所以你在和我赌气，不肯认我罢了。可你，可你真的是我前世所爱之人啊。”见到望辰满脸的无奈，他慌了：“前世，是我误会了你，失手将你刺杀。可，可那不是我的真心啊。我是爱你的，我，我，我真的爱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认我？难道，你当真恨我，怨我？”
　　“少爷，什么前世今生的啊？”忽然，齐儿插嘴道。
　　望辰微微一怔，张口问：“‘上辈子，定是我至亲之人’。祁公子，是这句话让你误会了吧。”
　　困惑了一般。祁渊看着他，想知道他所谓的误会是什么。“齐儿，你可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知道啊。”齐儿答道。
　　“那好，说来听听。”
　　“咳咳。你啊……上辈子，定是我至亲之人……今生才让我如此喜爱。”齐儿装模做样地学着望辰的语气。“对不对，望辰。”
　　霎时，望辰宠溺地笑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不错，正是如此。”在心里附和道：你确是我至亲之人，是我至亲的手足啊。“就是这样。祁公子，过意不去，让你误会了。”
　　听到如此淡然的话，祁渊高大的身躯一晃。落寞地向外走去，边走边涩然道：“……原来，真是我前世伤你太重……原来，你当真忘了我，忘了我……”
　　“…………”
　　齐儿拉拉望辰的衣袖，心想：他怎么走神了？
　　“……没事，你去睡吧，这两日不用起身服侍我。日后补回来。”将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便转身走出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