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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下部9 ...

  •   深秋的上海温度已经很低,华朝达穿着衬衫西装,在新郎的车队里帮着忙活。他想自己都觉得有点冷,穿抹胸裙的新娘要怎么坚持下来。

      郝长仁很兴奋,也很紧张,说话咬了两次舌头。他说华朝达啊,你穿这么帅,一会儿迎亲靠后点站啊,不要抢我风头。

      然后他又笑着说,可以看看伴娘们,有没有合意的,哥给你撮合一个。

      华朝达是头天上午赶到上海的——郝长仁在收到他的短信后便给他打了电话,但那个时候他关机了。郝长仁联系他,高兴地表示如果有空,请他来参加婚礼,又发去了电子和纸质请帖,十一月第一个周六。

      华朝达本想和余星合计一下该送些什么,但转念想到余星的脱离地表程度,决定不要拿这种庸俗的问题麻烦她。他给郝长仁包了2000的红包,然后请了周五的假,坐了早上第一个航班赶到上海,参加婚礼前一天的安排。

      余星也出现在新郎亲友队伍里,但她不怎么搭手帮忙。新娘是相亲认识的本地姑娘,家里比较传统,婚礼安排相对中式;而郝长仁又按着自己的意思,在周五晚上办了个单身派对,庆祝最后的单身时光。虽然没有脱衣舞娘助兴,但一群人在一家小酒吧里包了个场,也办得有声有色。

      单身派对的音乐声音并不嘈杂,光影效果也比较不俗。余星盘了发,经典的法式髻上插好头花;她穿了件单肩红色长裙,沿肩膀到胸口镶着立体精巧的花朵;下摆开叉开得很高,足下带金属铆钉装饰的罗马凉鞋不时可见。她和郝长仁其他朋友也不太熟,拿了杯酒之后,便坐着角落里和华朝达挨着头闲聊。

      “油田无聊吗?”华朝达注意到她的指甲上图案精致,而油田区的工作肯定不能如此恣意,问。

      “还好吧,我挺喜欢的。”余星笑笑,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当然这样我也很喜欢。”

      “哦……”华朝达没话找话,“你在美国那边,在哪个公司?”

      “美孚埃克森。”余星停了一下,“你知道陈峻在Devon吧?”

      “嗯,我离开之前,他就接受了那边的实习。”

      “是的,实习完Devon就给了他return offer(录用实习生的录取信),他回学校做了半年的论文,然后毕业了——比我们预想的要早半年。之后应该一直在Devon,至少我听说的版本是这样。我俩当时都在德州,有时候会打个电话联系一下,不过因为没在一个油田,加上不在同一个公司,多少有点技术上的防火墙——你知道吧,这种非常规油气开采,很多保密技术都是公司私有的,有的连专利都没申请,保密程度比较高,导致信息分享效率很低,damn it(妈的)。”余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和他在拉斯维加斯一起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后来没见过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嗯……”华朝达点头,向余星举了举酒杯,“多谢。”

      他仰头喝完这杯酒,放下来,就着舒适的音乐,“如果他还没定下来的话……我打算,把他追回来。”

      “good for you(不错)。”余星并没有过多的追问,也没有过多的好奇。她把手搭在华朝达手上,“跳个舞?”

      “我不会……”华朝达话没有说完,就被余星拉下到舞池里。

      “羡慕郝长仁吗?”余星的脸贴在华朝达脖颈间,压低的语音里有一丝窃笑,好像很不当回事,又好像很是调侃。“他小时候是少年神童,街坊邻里都知道,而且多才多艺,很有灵气,画画、书法、编程样样行,不比你家陈峻差。大家都以为他会和哪个下凡仙女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横跨大洋生死相许,成为每个人的谈资。但是没有,他性格越来越沉稳,老老实实地去写代码,老老实实地工作,老老实实地接受父母的安排去相亲,然后娶个长辈们都满意的本地姑娘。没见几次面就定下来了,一点都不戏剧,但未必不幸福。”

      “哈。”华朝达完全没有跳过,注意力集中在不要踩到余星的脚上面,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但是这样的人生我不喜欢。”余星笑了笑,换了男步,不顾华朝达的反对,主动引导他跳,声音低如呓语,直指华朝达心里最纠结难决的部分,“陈峻肯定也不喜欢……”

      婚礼上,华朝达作为新郎亲友,青年才俊,又是俊朗修长,被一众三姑六婆和新娘的闺蜜灌得不轻。纵然现在已经圆滑了很多,仍然保持着实诚木讷的性格,酒后尤其严重;他舌头打结,不太会说话,也不会推拒,来了就喝,醉了就坐下吃点水果醒醒,然后站起来再喝。

      后来的事情都模模糊糊。婚礼司仪非常卖力,主持父母答谢仪式时,把新娘说得泪流满面,连郝长仁都红了眼睛,下面的女宾更是不少人抹泪。到回顾两人之前生活的片段,郝长仁不能免俗地播放了自己过去的生活轨迹DV,其中包括X大岁月,他在装修简陋的宿舍里对着镜头大笑,然后说“快放下来,蠢毙了”,婚宴嘈杂之中,能听到拿手持DV的人用极为熟悉的声音说“好,但是是你自己提出要拍的”,远处背景是郝长仁和陈峻的客厅里那张客床,床下依稀有几个汽车模型的黑色盒子。华朝达明显喝高了,他眼眶肿胀,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受到感染;再之后,只模糊记得被人抬回酒店。

      宿醉后的早晨总是容易头疼。华朝达醒过来,觉得脑子都快炸了。他仍然穿着衬衫西装,只是脱了鞋。手机、钱包都在枕头底下,按亮屏幕,有一条未读短消息:

      “陈峻正在办回国手续,涉及一些技术秘密,比较麻烦,大概年后回来。go for what you want(去追自己想要的)!”

      华朝达一下子清醒了。他揉揉眼睛,回拨电话,只有忙音。他不知道郝长仁是不是明了了,也不再在意。

      床头有一个透明玻璃罐子,金属盖子做成蛋糕形状,罐子里装满了玫瑰花、柠檬草和薰衣草,瓶身两边还有天使翅膀。罐子底下压着一张卡面,里面打印着两句圣经里的话,并用小字特别注明所有罐子里的干花都可以食用。这是婚礼的回礼,由新娘一手操办,极见细腻,让人无端感到温暖。

      华朝达把东西抱起来;他想果然如余星所说,这样的生活,未必不是郝长仁的幸运。

      退房之后,华朝达看了看航班时刻表,订了返京机票。他打了电话给郝长仁家人,感谢昨晚把他送回酒店。郝长仁的妈妈有很重的吴侬软语口音,笑着说不客气,又说郝长仁已经和新娘子去什么岛渡蜜月了,不能亲自感谢你们参加婚礼。

      他握着手机,重新看了郝长仁的短信,然后揣回兜里。他想郝长仁说得对,go for what you w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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