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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这是谁的脸【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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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兀自惊魂未定着,终黎保持着半直身的状态,喘息急促还未平,眼神都失了焦,墨夷自身后扶住她,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触到一片黏湿的汗意,“怎么了?”终黎咽了咽口水,晃了晃脑袋,她怎么会有那般怪异的梦境,那个提着油灯的黑影,不是再小些时候的她自己么,因为记忆并不完全的原因,以前也会常做些混乱的梦,但是都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的,只有这一次是完全被代入的,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清晰的像是要被人抓住的绝望,小小少女熟悉又寂寥的声线,里面是深入骨髓的寂寞怅然。
招财被终黎突然坐起的动作吓得一跳,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圆塞子似的骨碌碌滚下了睡榻,连着好几圈才停下来,肥短爪肥短脚爪的球体动作起来显得异常艰难,却还奇迹的记得拍一拍被灰尘沾上的大红袍子,不知所谓又惊慌失措间只是顾着拍打毛绒绒的胸脯,吓死狐了吓死狐了...想毕这才心有余悸的记起自家饲主,那个害自己心惊肉跳的元凶,又一个顺溜沿着睡榻支角处爬上去看,气势汹汹的伸出脚爪子狠狠踏了踏终黎的手指,一排子调子排开,都若咪发嗦啦西。
终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反射性的用小手指点了点小胖子,招财鼓着眼睛,毛毛的脸上一瞬间表情怪异,这丫的怎么了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一般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温柔一巴掌呼它到遥远的地方去么。
梦境犹自真实在眼前,按了按仍旧突突跳的厉害的眼睑,终黎仰躺回去,平复着略微激荡的心情,慢声道:“没什么。”那的确是她,又不是她,按着身量面容来看,约莫是不出十岁年纪的时候,像是一种预示,又像是过去与现在一段时光的莫名重叠。
现在的她重回遇到过去的她吗?但是那感觉太陌生了,只觉得浑身比浸着比冰碴更冷,那张与她轮廓几分相似、眉目疏离、半点血色都无的面容,分明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却给人一种紧紧死死的不可逃脱感,阴骛又森寒,几乎鼻尖抵着她的鼻尖,浅褐色瞳仁清亮,里面映照着另一个自己慌不择路的惊恐失措。
是她吗?就算是,也都过去了吧。
那首唱着的歌谣是她穿越之前十分喜欢的,感觉调子偏向民谣一些,低低沉沉的,哼起来缓慢又温柔,并无太大意义,还未来这里时候,只是偶然在外面听见一个街头流浪歌手抱着吉他浅浅拨动唱了几句,觉得喜欢,便慢慢记下了。
这时再想起,忽然间才觉恍如隔世,原来她已经来到东晋如此漫长的时日,不容细数,是八年还是九年,不对,还要更长一些,再久一些,便要突破十年大关了,要办个十周年纪念日么?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墨夷见终黎神思几分恍惚,似乎在想着什么,便没有将自己被她清醒时刻下意识紧紧攥着的手臂抽出来,待她缓和一会儿,才放缓了语调,拍了拍终黎失了温度的手掌,安抚性地道:“是梦见了什么?刚开始似乎还听你哼了几句小曲。”后来便变得不安分了,手指乱抓,一副很是紧张的样子,不只是紧张,怕是还带了几分恐惧。
夏侯给终黎换面也才刚结束不久,他本来是想着让终黎再多睡一小会儿,毕竟今日晚上肯定是没有时间歇息的,没想终黎忽然就音调轻轻的哼唱了几句什么,神态里透着几分宁然静和,是轻松又怀念的,他俯低了耳去,只能隐约听见几个单字,“夜、想...”正要细听,还没听清晰,便见终黎身体猛然颤抖一下,眉头紧皱着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呢喃着几个词,显然是极不舒服,想着怕是做了噩梦,便按着人的肩叫了几声,接下来便是终黎猛然醒来。
摇了摇头,终黎不想多说,忽然想起自己正在进行的任务,将脸颊额头鼻子嘴巴眼睛下巴挨着摸了个遍,道:“这么快就做完了吗?”她是突然被惊醒的,现在还没到申时末,也就是说才做了两三个时辰,不过这不还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两只眼睛,没什么不一样的么...
墨夷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沉默几秒,见她脸色不好,也不再问,只应道:“嗯,好了。”说着侧身朝着一陈列柜上镶嵌着的全人高的铜镜,语气淡然,似乎已经全然不介意她刚才的掩饰,“要看看吗?”话里真意自是不辨真假,终黎却也不想解释什么,她不想谈和关于过去的任何事情,没有人是例外。
从睡榻上站下地,觉得腿有点麻,想要按摩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墨夷的手臂,男子一言未提像是并不觉得尴尬,终黎脸上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怪异,不过掩饰的倒是极好,假装手臂有些酸痛,随意的松开,揉了揉,又使了些劲按了按膝盖,那点不自然只是一闪即逝,才向着铜镜的方向走过去,去看已经不知道是她的第多少张脸。
铜镜是铁制的黄,里面俨然是另外一个人。
暗红丝绣绸衣加身,张扬着肆意,却不显得跋扈刺眼,衬着白皙肤色单薄虚幻成半透明的,成了一张沾了水迹的湿纸,这点和她倒是蛮像的,目若朗星,气质玉润,跟一般男子硬朗长相比较起来,脸部轮廓则显得过于柔和了些,不属于棱角分明的英气逼人,瞧着秀气文弱的很,半分威严气场都没,不过这更加能看出秦家的遗传基因还是很不错的,就算长相显得女气单薄了些,也还是个面如冠玉的白斩鸡型小帅哥,不过搭配着她现在过于纤瘦的小身板,看着一点皇子的相派气势都没有,正好活脱脱一个白面小书生,有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嫌疑。
铜镜侧面有人走来,器宇轩昂威势暗凛的高大身形顿时将粉嫩嫩小白面给压了下去,那是成熟男子的味道,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和常年居于上位者才有的雍容气度,就连眸子里的疏离和清冷都会成为致命吸引。终黎有点儿不放心,问道:“你觉得我这样能行吗?”铜镜里面的男子右眼深邃似古潭,上下打量她几秒,是惯常的沉静姿态,全然了握似的,“很好。”终黎还欲再问,铜镜中的男子已经抬起头,专注又平然的,看着她,两指没什么力道的掐着她的下巴,使她转正了脑袋。
“别来无恙,十六弟。”
古朴乌金色漆木做框的铜镜之中,墨袍男子神情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晦暗,面具上的狰狞凶兽都模糊了,融化成薄纱似的情意未明,脑袋微微侧向暗红绣衣少年肌肤细腻的颈侧,修长玉质般的半点瑕疵都无的手指半曲着,虚虚点在少年的下巴,空气中流离着若有似无的暗昧暧色,少年看着前方柔软神色是莫名茫然,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