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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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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空中的尸腥气息,随着姬云裳与尸人偶的渐渐远去,缓缓淡了。
银色的月光洒下来,潇襄目光呆滞,片刻后骤然转醒,把药瓶放到殇雪容手中。
殇雪容打开瓶盖,给喻严舒喂下解药,目光却仍满含忧虑。
映着月光,喻严舒脸上死亡般的青灰色慢慢朝颈部移动,逐渐褪却,胸口黑绿的液体也开始逐渐消散。
姬云裳的毒来得猛,只要对症下药,去得也快。
苗疆第一魔女,毒功之深,果真名不虚传。
终于,喻氏公子的眼睛慢慢睁开一丝缝隙,嘴唇轻张:“……容儿?”
“城……城主!”
望着转醒过来的应雪城主,殇雪容的声音有丝颤抖。
应雪城主苍白俊逸的脸庞轻轻扬起,抚住胸口费力咳嗽了几声,森白的玉指环上是散着寒光的墨绿。他抬头,虚弱朝四周回顾。
曲终人散!
一切都又恢复了平静。
他似乎错过了精彩的一曲呢!
虽然伤成这样,展现在这位西荒第一公子脸上的却依旧是满满孤傲,看向不远处天牙师徒的尸体,眼神镇定轻松,对这样的结局一点也不惊讶。
清淡的月光斜斜照在他的身上,身旁残叶零星的碎血依稀可辨,正兀自散发着腥寒的光芒,像是一颗颗在惨淡浮云下流离颠沛的心!
“姬云裳走了么?” 喻严舒突然问了句。
殇雪容缓缓点头。
喻严舒没有说话,神色深奥。
殇雪容看着喻严舒一恢复便即刻变得有些异样的眼神,同处数十年,然而,此刻的她也不免微微泛冷。
没有丝毫的震惊,依旧是那么冷漠,那么尖锐…… 仿佛这一切他早就了然于胸。天牙师徒的败亡,姬云裳的走,还有潇襄郡主……难道所有人都成了他一个人的棋子,险些付出生命,只是静静“看”着别人演了一场戏。
而这帷幕的背后是什么?
用生命作赌注,赌局完后,又将迎接什么?
“潇襄!”男子轻轻唤了声正独自呆立的少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已洞悉你叔父的阴谋,却仍不惜一切来到苗地?”
潇襄一惊。
不错,她虽然猜出了汝阳王的一切计划,可惟独喻严舒的心思,她却是绞尽脑汁也猜想不到的。
“其实,那只有一个原因……”喻严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紫衣少女,
“——就是你!”
此话一出,殇雪容陡然感觉到身边男子身上泛出的寒意。
“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他语气平静,一字一句,竟是莫名森然,不寒而栗,“沧浪之音,在你体内!”
——沧浪之音!?
一旁的殇雪容倒抽一口冷气,驱散众人,原来真正的主角现在才登场……应该是所有对手败亡后,他才让它登场!
帷幕拉开,用生命作筹码,迎接的是西荒圣物——沧浪之音!
“不错!”男子淡淡颔首,“就是西荒圣物沧浪之音!”
贵族女子的脸色蓦的惨白。
喻严舒含笑,却仍是不依不饶:“你的母亲是个苗人,可她却流着西荒苗域都罕见的黑方夜母亚氏兰玛之血!”
雪雕送来的信,还静静躺在他的怀中!
“是不是很奇怪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一股幽莫风旎的清香?”
幽莫风旎的清香?
潇襄抿紧嘴唇,那是一股她与生具来的体香,可是却淡的若有若无,加上浓香遮体,一般人很难察觉的出。
“如果我猜得没错,沧浪之音定是在你体内孕育着!亚氏兰玛之血哺育的沧浪之音……”应雪城主眉间一道亮光一闪即没,“用它对抗它本身的血灵,这真是我所要的!”
“可是城主……”殇雪容有些迟疑,“若是硬从潇襄姑娘体内取出音石,我怕她会……
“‘死’是吧?”应雪城主眉色一黯,目光却依旧程亮如雪,“那是必然的!没有一个拥有亚氏兰玛血的人在取出沧浪之音后能活过三日。所以——等你死后,我会用我的生命,为你陪葬!”
一片死寂!
无声的沉默像一张无边的暗网,密密罩住月夜下的人。空气像被腐蚀掉了,窒息的感觉,几乎要让人刹那间断气。
“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不取沧浪之音!”女护法颤抖着身躯。
“不行!”男子缓缓摇头,“如果有其它的办法,我们喻氏家族所有亡灵早登极乐了,何苦千百年来日日禁锢于那一尊尊腐朽破败的棺材?”
殇雪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难道说应雪城密室里那二十几具铺满灰尘的木棺中躺得竟都是……
“我所有的亲人!”喻严舒颔首,“也包括前任的应雪城主、我的父亲喻清涯!在他死前,我曾在祖先的棺木前发下重誓, ——沧浪之音,我喻严舒誓在必得。若是我失败了,也许有一天,我将同我的祖先一样,永远都困于那不见天日的地底!”
“所以,潇襄……对不起!”他看着紫衣少女,竟是沉重的说出最后三个字。
这个一贯傲视天下的男子,洗去了以往的孤傲与清高,有的却是一个孩子般真挚的歉容,不免令在场之人为之一恸。
至始至终都沉默的潇襄此刻凄婉一笑,闭上她娇美的双目,仿佛正接受一个崇高的洗礼,无喜无怨!
“我明白我该怎么做!”
她语毕之后,竟果断决然更胜男子,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一把镶着蓝宝石的匕首,刀光乍现。
殇雪容一惊,却已是无力去阻止了。
轻唤一声,那柄拥有华丽刀柄的匕首已经完全没入潇襄的腹部。刹那间,鲜红温润少女的血滴洒在碧青色的草地上,冷硬的土地竟瞬间芳华吐放,一道耀眼的亮光从女子的腹中冒出,顷刻间照亮整个夜空,如同白昼般的绚烂。丝丝冒烟,刺眼的光线越来越密集,渐渐形成的一道光束从潇襄体内喷薄而出,飞速冲向空中,那永久夺目的光华另所有人的容颜顿散,不能直视。
那是西荒圣主沧浪的遗物!
——西荒圣石沧浪之音!
白色透明如鹅石般大小的玉石在空中华光绽放。亚氏兰玛之血挥洒而过,每一处沾染血液的土地上都瞬间长出一株美艳的幽莫风旎,紫色鲜亮,绚丽飘香,空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幽莫风旎的逼人香气!
那抹沾染着血的身影,却是慢慢倒下了。潇襄脸色苍白如玉,目光直直注释着夜空,看着那颗绽放光华的西荒圣物,眼眸里流放出憧憬及希冀,嘴角淡淡含笑。
喻严舒用衣袖挡住几乎有杀伤力的光线,神色复杂。遗失了上百年的沧浪之音,失去了传承守护之人,已开始变得危险。
殇雪容倒退三步,面色惨白,急忙念动咒语,撑起一个结界,抵挡那噬人的光芒。
空中一袭白衣飘然而下,身上泛着白光,混着沧浪之音的强光,刹那间刺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喻严舒却是大喝一声,霍然起身。因为他清楚地看见,那枚在空中浮着的沧浪之音,此刻却已握在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
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你……”
气愤之余,更多的是惊讶,喻严舒直直看着那身悬浮在空中的白色身影。
泛着噬人光华的沧浪之音,经她纤掌一握,玉石的杀气顿时收敛,竟开始驯服温顺。
悬浮的女子右手握住沧浪之音,侧过头来,面无表情:“喻严舒,你万事在手,却没有料到我这个死人,沧浪之音的守护者会突然回来吧?”
“玉罗雪……”
喻严舒抬头,目光迷离。
此刻决不能有假,能降住沧浪之音的,天底之下,绝不可能有第二人,唯有它的守护者。
然而当喻严舒目光瞥到那只握住沧浪之音的手时,眉头微微皱起。她的身体是透明的,所以,——她不是人!她已经死了!
“我们这叫人鬼殊途么?”喻严舒看着在空中,看着玉罗雪如玉瓷般的面容,唇角浮起一丝讥诮。
玉罗雪神色却是平静的,淡淡道:“长明殿下给我三天的时间,我费劲周折寻你们,今日刚好是第三日!”
喻严舒的目光阴晴难测。
玉罗雪不再理会,手握沧浪之音,看向躺在草地上慢慢变得硬冷的少女,那冥灵一般白色透明的手轻抚住那些不断流淌下来的血液。那些红色的血液,经她手掌的抚摸,竟然从地上一点点跳起,重新回到少女的腹内。
“你还是没变!”玉罗雪看着为了喻严舒拔刀自刎的潇襄,对着喻严舒,淡淡含笑,那笑却是暗含讽刺的。
喻严舒眼睛一眯:“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难道回来就是为了救她?”
“不错!”
“为什么?”
“因为她‘值’!”玉罗雪突然回过头,看向喻严舒,声音柔和,“她有其他人不具备的价值。”
这句话,似乎故意说于他听的。喻严舒眼神越发阴晴不定。
殇雪容怔怔地看向那一袭漂浮在空中的身影,玉罗雪……这个人,便是当年的玉罗雪么?对于无城楼左护法的她,与玉罗雪是第一次蒙面,浑身散发着日照般光辉的她,即便已成冥灵,却也犹如仙子一般,神圣高洁,风华绝代,令人不由自主暗生钦佩之意。
城主心中的玉罗雪,原来是这样的。
所有的血液都跳回到了潇襄体内,昏迷的潇襄低声轻喃,却睁不开眼。玉罗雪用手按住她的额心,这种法术,要耗费极大的灵力,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神圣的白光也慢慢暗淡。
难怪长明殿下要让她“活”着回去,她现在已不是人,如果不小心,这种耗人精元的法术很可能让她灰飞烟灭。
注入最后一丝精元,玉罗雪终于停下手,轻吁寒气。
“拥有亚氏兰玛之血的人,是沧浪之音天生的守护者!”对着眼睛半睁半闭,恍若仍旧在梦中的潇襄,玉罗雪伸出手握沧浪之音的那只手,在潇襄眉心结了一个印。
她轻念咒语,手掌中沧浪之音白色的光华盈弱交替,潇襄的身体仿佛有了回应,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她是在传承。喻严舒终于看明白了,原来玉罗雪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传承,把护玉职责传给潇襄。
没有守护者的沧浪之音是可怕的,适才他已经意识到。
力量若是没有承载,那么后果便是倾覆!
玉罗雪把手中的玉石缓缓放入仍未清醒的潇襄怀中,面色庄严:“现在你就是沧浪之音第七十二代守护者——潇襄郡主!”
随着她的语音,沧浪之音的光芒慢慢转变,静静躺在潇襄的胸口,变得柔和与顺服。
传承结束。
只不过片刻的工夫,却承载着山倾地动的责任。
玉罗雪如释重负,轻轻吁了口气,如果是人,她此刻肯定是大汗淋漓,只是冥灵是没有汗的,唯有光体的暗淡。
她回过头,目光再次注视到喻严舒身上时,眼中略有深意,然而,预言又止。话语涌到喉际,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冥灵的身体,慢慢消散开来。
不一会儿,唯有冷风残月,伴在君侧。哪里还看得到那袭如梦般的身影?
如此便走了?
“如此便走了!”
喻严舒静静伫立,自问自答般,无限嘲弄地轻喃出这五个字。没有丝毫的痕迹,甚至没有留下最后一句话……如此便走了呢!喻严舒再次默念,仰头望向天际。
月亮慢慢朝西方沉坠,光华皎洁不再,天幕又将重新拉开。男子脸际边缘,唯有尚未退去的夜风,交绕着。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铿然,手指微微探出,在空中握紧,一丝细风从掌中游离而走,只剩下玉指环的冰冷触感。
作者有话要说: 米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