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颜记》楼静静

7、七、王族郡主

　　七、王族郡主
　　“——那可不一定！”
　　天牙话刚说完，空中却兀自刮起了一阵凛冽的冷风，随后响起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阴冷的寒风过处，吹在人的面孔上，就连修为如天牙，面部也不禁感到丝丝寒意。
　　姬云裳的尸人偶突然眨了眨眼，来不及咧开嘴，就被那一股强劲的风吹倒在了地上，染了血的白袍又粘了一片黑。
　　姬云裳原本妖媚的脸颊兀的出现一丝狠厉。
　　一时间，众人都惊讶不已。
　　因为能带起如此强劲风流的人，一定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片刻之后，漆黑的密林深处渐渐出现两个女子，一紫一红，红衣女子头上是一朵芍药怒放的曼陀罗，手上苗刀寒光森然，却正紧紧挨着紫衣少女白玉般的肌肤，被她挟持住的贵族女子脸色苍白，浑身战瑟不已。
　　“原来是应雪城的左护法，果然是强敌呢！”姬云裳看见手持苗刀的殇雪容，对着天牙师徒掩口脆笑。
　　天牙师徒面色瞬即惨白一片，不仅仅是来人的难以应付，更重要的是那抹被刀挟持着的紫色身影。
　　“潇襄！”
　　天牙师徒双双一愣，均心下大凛。明明出发之前，都已经安排妥当，照理说郡主此时应当身处苗寨，怎么现下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师……师父”潇襄郡主的声音微微颤抖。
　　手持匕首的应雪城左护法殇雪容看着天牙师徒那一脸吃惊的神色，冷冷笑了声，目光却四下打量，蓦然便瞥见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全身浴血。她牙齿一咬，右手忽然利索一提，锋利的苗刀立刻在潇襄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啊——”伴着潇襄一声刺耳的惨叫。
　　天牙师徒心中一紧。
　　头顶紫金冠的汝阳王世子异岚叶清上前一步，怒声喝道：“妖女，快放开郡主！”
　　“要我放了她？”殇雪容瞥了眼正抖成一处的王族郡主， “那好！——一命换一命，只要你们让魔女姬云裳交出尸毒的解药，我即刻就放了她！”
　　老少两人兀自相视，心中思绪万千起伏。
　　天牙长老紧紧握住了手中姚木杖：喻严舒为人向来精明谨慎，这次好不容易除之而后快，只怕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就很难再有机会。再说应雪城经过此次劫难，日后必定与天闵王朝水火难容，戒备之心必将大起……
　　“好！——我们答应你！”
　　不料，异岚叶清竟然爽快答应。
　　老者一怔，猛然抓起世子的手。
　　“师父放心，我们先定一定那妖女的神。即使除了尸毒，他也跑不掉的！”年轻的世子一脸邪气，用眼神安抚天牙长老，随后转向姬云裳，“把解药给她吧！”细长的狐眼却是微微一眯。
　　姬云裳会意，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蓝色药瓶，慵懒地握在指间晃了晃。
　　老者即刻明白世子的用意，心中暗赞。
　　手劲一发，蓝色药瓶瞬间落入殇雪容手中。殇雪容微微一笑，突然拔开瓶塞，紧紧按住手无缚鸡之力的潇襄，把瓶口迅猛朝她嘴塞过去。
　　众人大凛。
　　“妖女，解药你已拿到，为何还不放人？”
　　女子用力抓住双手已被她掐得乌青的郡主，冷笑：“你们说解药就是解药，把我殇雪容当作什么人了！——既然如你们所言真是解药，总得让一个人以身试药吧!”
　　“殇姑娘，奴家素喜毒毒相克，只怕……姑娘手中的药对得当之人是解毒良药，倘若是他人，可就变成烈性毒药了！”
　　应雪城左护法听罢停住了手，却仍满腹狐疑望着手中的瓶子。不错，现下而言，她确实无法断定手中药的真假，若真是毒毒相克，只怕……
　　沉凝片刻。
　　倘若再如此拖延下去，城主即便不被尸毒致死，葬红花的毒也会先要了他的命。一把抓过潇襄的头发，殇雪容冷冷看了贵族少女一眼，终于冷笑着把潇襄往远处一推，自己则快速向喻严舒掠去，忙把怀中压制葬红花毒的药给他服下。
　　饱受惊吓的天闵郡主颤抖着倒在地上，邑岚叶清飞身一掠，拦腰抱起她后急忙退开。
　　天牙长老终于轻吁了口气，用衣角擦了擦额边的汗水。
　　“潇襄，你没事吧？”
　　怀里的人伏在异岚叶清胸口，全身颤抖。
　　“表……哥，我好怕……”
　　邑岚叶清一怔，用手轻轻拂过沾染在潇襄脸颊上的发丝，爱怜地抱紧她。
　　正在这时，华服世子突然轻哼了一声，整个人猛然一滞，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怀中的女子。
　　“箫……潇襄！”异岚叶清的面部战栗。
　　一把匕首已直直插入异岚叶清的胸部，浓厚的血，正顺着华服慢慢淌下。怀里的人，那个清丽的少女，脸上苍白惊吓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残忍。
　　手染鲜血的郡主一把推开抱着她的手，退开三步，平静地看着颓然倒地的世子，目光闪烁，竟与刚才那备受惊吓的女子判若两人。她转过头，对着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讶不已的姬云裳， “姬姑娘，你不必指望事成之后他们会把你要的东西给你，因为——西荒圣石沧浪之音根本就不在王府！”
　　“不在？”姬云裳低喃，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飞速闪动着。
　　“潇襄，你，你疯了！”急忙跳前，一手扶住气息已若有若无的世子，天牙长老气急败坏的瞪着贵族少女。
　　潇襄郡主只是浅浅笑着，浑然不觉：“是的，所以你即使杀了应雪城主也没用，你要的，还是得不到。”
　　姬云裳凝神低眉，她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天牙长老，朱唇微咬：“天牙，这到底怎么回事？”那迫人的目光让老者纵身一凛，忙道：“神女息怒，这只是……”然而他后面的半句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瞬间感觉有一股迫人的沉闷，一丝腥甜在口中回荡，刹那间喷吐而出，血染满襟。
　　竟是被下了毒么？
　　潇襄看向突然说不出话来的天牙长老，嘴角露出一丝藏匿已久的笑。那片带着强烈毒性的红色花瓣，在他们出发前，她已不动声色放入了天牙长老的茶杯中。
　　毒药的无色无味，再加上他们出发前的心躁，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藏匿在杯中那致命的一击。
　　老人颤抖着身躯，哀怨迷离地望向三丈开外，自己一手带大并一直都认为单纯无知的少女，眼中泪光闪动。
　　为什么，潇襄，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嘴唇颤动着，用萧瑟的目光寻味地望着贵族女子。
　　“因为—— 我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摆布、欺骗，我不是傀儡！”
　　她垂下头，并没有迎上老人浑浊的双目，唇边却幽幽绽开笑容，洒脱、不羁，甚至夹杂了一丝狂野。
　　看着她的神色，天牙长老恍如从梦中惊醒：“这么说…… 你已经……知道了？”
　　“不错！”潇襄语气惊人的平静，“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从进汝阳王府的那天我就知道了，知道——要在仇人的身边长大。”
　　天牙抱着受伤的世子，满目怅然：这么说，从六岁开始，这个看似娇憨无知的人，就已经在他的掌控之外了。
　　“潇襄，师父可真的小看你了！”
　　“不错，……你确实太低估我了！”女子慢慢蹲下身子，直视眼前这两个最“亲”的人。
　　“你们来苗荒地目的，已经被我猜到了，——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啊，为什么你们的催毒咒术会失灵？”
　　难道是……
　　“是的，就是我！点燃欲罗香的是我，在苗寨外诱使苗人布下结界的还是我！你们原本想派汀兰盯住我吧，可偏偏越是搞神秘就越容易让我生疑！”
　　潇襄说着，正视向那旁倚靠在一块的天牙师徒，一字一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那种说话的神情，片刻之间，竟根本不像一个年龄仅十七岁的少女，那样的城府，用心之深……就连姬云裳也倒抽一口冷气。
　　“你……”天牙长老捂住胸口，手指颤抖着指向潇襄，却忍不住又咔出一口血，面部死灰一片，抱着气息若有若无的世子，终于一起慢慢颓倒在了地上。

　　看着慢慢失去生命气息的两个人，潇襄的眼神有些复杂。
　　不远处从地上爬起来的尸人偶看向满地的鲜血，露出一个狂喜的笑，喉间发出重重的咕噜咕噜声。
　　“莉莉，安静点！”
　　姬云裳轻斥，却仿佛是斥责可爱的小宠物一般。
　　潇襄紧抿着唇，目光随即转回到姬云裳身上。
　　“姬姑娘，既然汝阳王只是欺诈你，为了不让其阴谋得逞，请前姬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喻公子！”
　　不料，姬云裳听了这话，目光却是有些异样。
　　“女娃娃！”姬云裳脸上神色一黯，荡漾开一丝莫测的笑意，“你是喜欢他吧！”她说着望向远处的应雪城主，目光意味深长。
　　“……是！”
　　毫不避讳，贵族女子眸子澄亮如雪。
　　“好！”魔女妖娆笑着，“够爽快！我姬云裳就喜欢这样的人；你也够狠，真比当年的我，还略胜一筹啊！”她的语气听不出究竟是赞叹还是讽刺。
　　看着眼前的贵族少女，姬云裳始终冷笑着，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神情。然而在此时，她的笑容却顿了顿。
　　这个孩子……
　　她的眼眸停留在潇襄那张稚嫩的脸上，透过时光的隔离，那一瞬间，却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
　　那是曾经她自己的影子——少女初长成时的羞涩与矜持，与人不一般的聪慧灵敏，眉目间充斥着傲气与不屑……却都只是成了渺茫不可触及的回忆，心中的那影子却是越来越茫远，茫远得几乎已经不可企及！
　　天幕尊者的两名徒弟……
　　——玉罗雪成了西荒苗地，人人敬颂的护玉神女，备受崇敬；而她姬云裳，却成了受杀人不眨眼、万人唾弃的女魔头，反差如此之大，真不能想象，倘若师父还在世，究竟会是怎样的悲恸与无奈！
　　“要我救他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姬云裳停顿了会，从腰间掏出一红色的小瓶，伸手递给不远处贵族女子。
　　“我要你跟我走，你可否答应？”
　　潇襄一怔，这时，连殇雪容也转过身来，看向这边。
　　“咯咯……”姬云裳抚摸着琉璃翠甲，“怎么，犹豫了？是啊，救了他，却又马上跟着一个妖女走，也不知她会怎么收拾自己？”
　　“不行，潇襄！” 殇雪容抱着喻严舒，此刻突然插进。
　　“你算那个葱！”姬云裳却是斜睨了一眼殇雪容，“人家女娃娃与我的事，要你插什么嘴，你只管管好你的喻公子就行了！”
　　殇雪容被姬云裳的话一堵。
　　姬云裳看见潇襄有些颤抖的身躯，妖媚的轻声脆笑：“哟，还真的难为你了……”说着她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喻严舒，“那姓喻的心思我最明白，他的心中只有我那个好师妹玉罗雪，你以为他真的会对你好么？真是做梦！”
　　姬云裳说着，瞟了潇襄一眼，魔女不禁得意的再次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她突然顿了顿，蓦然记起什么似的。“不行，我还跟那个老鬼有个约定……”魔女突然凝眉，低声喃喃，犹豫了一会儿。
　　“罢了，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姬云裳抚摸自己的琉璃翠甲，“这三个月，我带着你也不是很方便……”姬云裳说着，目光游离，没有接下来说出“不是很方便”的理由。
　　魔女姬云裳为人心狠手辣，素来结怨众多，仇家多不甚数，殇雪容此刻也隐约猜到姬云裳的心思。
　　“三个月后，我再回来，看你自己的决定，如何？”
　　姬云裳摩挲着手指，笑着看向那边的潇襄，“女娃娃，恐怕用不了三个月，你就会改变主意了，乖乖来找我姬云裳！”说着，她又掩嘴，轻声脆笑起来。
　　潇襄却是有些厌恶。
　　毫不理会对方的表情，姬云裳伸出手，自得满满，把真正的解药抛到了潇襄怀中，自己则赤足走向一边正独自悠然的尸人偶。
　　“以三个月为限！”姬云裳再次淡淡提醒，笑着看向那边的殇雪容，“告诉醒后的喻严舒，就说这个人我要了，三个月后，如果她少了根汗毛，我姬云裳对你们应雪城虽自不量力，可也绝对不让你们喻氏公子好过！”
　　最后这句似是嘱咐，却更似威胁。
　　魔女最后妩媚地笑了笑，让人看得心里打颤。她用慵懒的姿势对着偶人作了一个手势，自己赤足走向密黑的丛林。尸人偶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不悦，最终老大不情愿跟向姬云裳，歪歪斜斜走入漆黑的夜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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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快要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