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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苗地客人 ...

  •   二、苗地客人
      “出来了,出来了,月亮终于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大大小小几十处篝火,人们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苗人纷纷站起,潮水般涌向西际,个个双手合十,虔诚地朝天际那轮明月跪拜,口中不停默诵着。
      “我们苗人拜月为神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一千多年前,西荒圣主沧浪,引月冕之水……”火苗窜得最高的篝火旁,一身着苗人服饰、苍颜白发的老者吐了口烟,向身边几位中原客人侃侃而谈。
      望着远处熙攘吵杂的人群,一头束金冠的年轻男子眉宇间掠过一丝不快。
      围在篝火旁的其余五六人则静静坐着,不发一语。唯有年龄与苗老相仿的天牙长老,细细聆听。
      最靠近火堆的,是一个身着淡紫色衣服的少女,年纪虽小,却透着世人少有的高贵气质。她手中握着一根由千年紫檀木制成的长萧。萧尾已悉数没入火中,淡蓝色的火焰跳动着,珍贵的紫檀木在火焰中散发出沁人的香味。
      这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女,百无聊赖玩烧着这根价值不菲的长萧,其间竟无一人上前过问。
      她垂着头,雅致如清波的眼睛痴痴望着火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的对面盘膝坐着三个男子。三人通身雪白,旁边两个手挎大刀,凶悍的大盘脸上须胡满目,令人望而生畏。
      中间的那人较之则有些柔弱,他头上罩着顶纱笠,娟丽的白纱沿着笠帽边缘垂拖下来,恰到好处遮住了他的面孔。
      来到苗寨的这几日,潇襄很少看见他外出走动,每逢出来时也总以轻纱掩面。身旁两名凶悍的男子尾随其后。

      “应雪城主!”
      潇襄拨弄着手中紫玉色的萧管,口中低口轻喃。
      在来这片陌生的苗地之前,叔父汝阳王曾以十万两黄金的天文价码从应雪城请得三人,并且亲迎这三位来自西塞的贵宾,而王叔对这位应雪城主的钦佩更是溢于言表。这些一直让年仅十七的潇襄困惑不解。
      她倒也不是没见过应雪城主的容貌,在汝阳王府里,她曾偷偷爬到一棵梧桐树上,轻轻撕开窗纸,往里面张望。她看见王叔口中称呼的应雪城主竟是个俊逸脱俗的年轻男子。他与汝阳王并排而坐,眉目间竟透出与年纪毫不相符的老成持重,双目犀利有神,嘴边微微含笑,面部却是一片冰冷。偶然的言谈,他问了一声:“小煅可安好?”
      女子顿时浑身一凛,仿佛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小煅是潇襄郡主的皇爷爷邑岚于臻的名讳,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乳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居然这般无所顾忌地喊了出来,就连她这小郡主也为之一汗。
      谁知汝阳王竟恭敬地答道:“父王这几年来身体衰老抱恙,朝中之事,多已交由我二皇兄料理。承蒙公子惦记,不日上朝定向父王传达公子的记挂之心!”
      那一字一句,在潇襄听来,竟像是晚辈在向长辈示安问好!
      这一刻,就连一向张狂跋扈的她都收敛了心神,顿失了唐突之意。
      这个人,究竟有什么来头?背后又有怎样的背景?王叔把他请到天闵来,又有怎样的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涟漪般在潇襄脑海中扩散开来。
      此时,潇襄微微抬头,瞥了一眼篝火对面的那人。
      夜风拂过,轻轻扯荡起应雪城主帽笠外的白纱。刹那间四目对视,一道冷光如电般袭来,令贵族女子打了个冷战。
      “叶儿,潇襄,你们记住此番西去的路上,万事要听从城主的指示,切不可刁蛮任性,恣意妄为,凡事要听从城主的教导。”叔父汝阳王的声音几次回响在耳边。
      “应雪城主,——喻氏公子……”她冷笑了声,“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潇襄郡主低头,谁也没有发觉到她眼中一道锐光一闪即没,邪邪的笑意在她嘴角荡漾开来,冰冰的,凉凉的,犹如这个贵族少女跋扈刁蛮的心,让人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苗人的月祭还在继续着,伴着管乐的声响,丝丝入耳。潇襄却已不动声色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吊脚楼,一件黑色的夜行衣从尽是绫罗锦缎的衣物中摸索出来。她用手轻轻拂过那件黑色的衣物,嘴角荡漾开一丝笑意。

      苗人的月祭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
      管乐的呕哑声直到夜半,才慢慢散去。热闹的喧嚣后,呈现在整座苗寨里的是困顿的沉寂。
      唯有几处篝火,还余燃着。
      ……
      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悄翻上梁背,快速朝东南方的两座吊脚楼飞掠而去。
      一股浓浓的迷香,透过缝隙,慢慢没入房内,屋内人顿时鼾声大振。
      女子转身,脚尖轻点,步履霎那间轻盈跃起。转眼间她便已绕过前院,直扑后院而去。
      推门入,房内死寂一片,想来那狂妄自大的应雪城主已被自己特制的迷香薰得不省人事了吧。
      潇襄狡黠一笑,摘下面纱,毫不顾忌点燃了灯芯,向屋内逡巡了一阵。
      那位苗老与应雪城主应该是旧识,客苑里的一切也似乎是专门为他而设,华丽考究,眨眼看去,竟不像地处西荒的苗寨。
      她慢慢转身,四处张望。
      夜风轻轻吹进来,重重叠叠的纱幔,在凉风的推动下,轻轻荡起一角。
      灯芯昏黄。
      一浑身□□的男子盘膝坐在貂绒铺盖的软榻上,长发倚着铜色的肉身,双眸紧闭,俊美的脸上却夹着痛苦。
      ——应雪城主喻严舒!
      待完全看清楚后,潇襄刹那间呆住了,瞳孔睁得很大。她从来没想过,喻氏公子严舒,竟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呆立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轻手轻脚向前走了几步。
      五丈开外的男子,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堆在他的□□上,俊逸的面庞,乍眼之间,竟有丝魅惑直达心底。贵族女子深吸了口气,静静凝视着,面颊竟不由自主有些发热。
      他好像在练功!
      隔了几层纱幔,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对方衣不蔽体的缘由。
      女子呆呆看着他额上如雨般零落而下的汗滴,他健美的肌肉闪烁着暗红色的光泽,一丝淡红色的雾气慢慢从男子头顶盘旋而出,接着一股鲜红的血从他的眼角滑落,掺杂着脸上的汗水,一滴滴,淌落在他耳际。
      竟是在淌血么?
      潇襄眼眸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伴着幽黄的灯光细看,果真,——血,那么多的血,沾染在白色的雕绒上,都成了暗黑的颜色,触目揪心,诡异森然!
      潇襄的手,第一次有丝颤抖。饶是不经事如她,也明白那些流淌着的血液,必定带了强烈的毒性。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男子紧闭的双眼颤了颤,腹腔内顿时有一股强大如热火般的气流在横冲直撞,撞击着脉搏,撞击着心脏。
      一个朦胧的身影,正越走越近,她的脸颊苍白而透明,毫无血色,娇美的笑容,僵硬的在她脸上一圈圈荡漾开来。
      她越走越近,熟悉的味道,那种——几乎让他窒息的幽莫风旎的清香。
      你回来了?
      心底的一个声音问她。
      女子无语,却只是笑着望他。
      你知道你这一来……就永远走不了!
      仿佛是叹息一般的声音在男子脑际回荡,一缕浅浅的笑慢慢爬上他满是鲜血的眼角,显得妖冶而诡秘: “ 你就留在这里,——永远陪我吧!”
      面对着那只拿着白绢,颤抖着向自己伸来的手,喻严舒的眼睛霍然睁开,大吼一声。他右臂闪电般抓住了那只刚伸到一半的纤手,往回猛地一拉。
      那个身影,犹如一片树叶似的朝软榻上飞扑而来。空中的女子半张着嘴,表情中带着无可扼制的恐惧,她被重重摔倒在了雕绒上,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男子已像猛兽般扑了过来。他的眼角、嘴唇竟都是一片血红,一滴滴,暗色的血,滴在那洁白的绒毛上,诡异惊恐。
      他扑上前一把按住了刚想挣扎的潇襄,鲜血滴在了她清秀的面庞上,她害怕地睁大了眼睛,有些哀求地望着硬生生压住自己的人,片刻之后,却听见锦帛的撕裂声。即而,她雪白的肩膀从黑色的夜行衣中露了出来。
      锦缎丝丝碎裂,她听见了男子沉重的喘息声,刚欲叫喊,突然自己的嘴竟被对方的双唇堵得严严实实。
      “你……”潇襄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走了……”喻严舒口齿含糊,声音竟然夹杂着轻声的呜咽。
      “啊——”潇襄陡然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睛,身体战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少主,少主……”发觉到异样,门外之人急声叫唤。
      猛烈的敲击声,丝丝震荡在不大的房间里。
      刹那间,赤身裸体的应雪城主陡然清醒过来,深吸了口气。
      屋内又重新归于寂然。
      “少主,你没事吧?”门外又再次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黑暗之中一片沉闷!
      喻严舒慢慢从床上起身,“没事!穆青,你们回去睡吧,我正准备休息!”他的声音平静自然,仿佛一切就好像刚从一个平常的睡梦中惊醒,尽管脸上的血水还一滴滴往下落。
      凌乱的床塌上,潇襄抱着衣服,浑身抖动,她发丝散乱,半脸血污,泪水正慢慢往外涌。
      门外之人听见房内安然无恙,应声:“那少主好好休息,手下告退。”
      喻严舒轻轻应了声。
      他伸手一招,一件白色的睡袍瞬间飞来,安稳落在他的身上,犹如一叶通身皙白的蝴蝶,静静依着男子俊美的体肤。
      应雪城主用手拭了拭满脸的血红,拿出一根银色丝带,他发丝陡然在空中扬起,丝带盘旋飞绞,片刻间把他的长发束起。
      “你走吧!”
      黑暗之中,喻严舒面容有丝苍白,直截对正独自抽泣的女子冷声道。
      潇襄心中一凉,紧拽着衣服的手不免一阵颤抖,含着泪,牙齿紧咬:“你…你无耻!”
      无耻?
      喻严舒冷声一笑:“我喻严舒这辈子就不知道‘无耻’二字怎么写!你一个堂堂郡主,深夜闯入男子房中,莫非你这出自名门的大小姐,也不懂得这二字的含义?”
      “你……”潇襄郡主既气又怒,一把从床上抱衣而起,□□的双足触着冰冷的地面,却再也不敢上前,只恨恨在原地跺了跺脚。
      “你的意思是骂我不知廉耻!”
      喻严舒没有回答,独身兀自走到茶几前,拎起茶壶,掀了杯子。
      水声叮咚清澈,久久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茫茫的夜色,他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不透澈,唯有那双眼睛却闪着暗透的光芒。那样的茫远,全然令人无法洞悉。
      拥有那种眼神的人又会有怎样的一颗心呢?
      温润的液体缓缓流进了应雪城主破裂的双唇,血丝掺杂着香茶。喻严舒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床沿旁的潇襄,淡淡道:“再不走,天可就亮了!——你不希望,天亮之后,让所有的人都看到此刻的你吧!”
      说完,手指轻动,一件纯白的长衣飞了过去,覆住了她衣裳尽碎的身体。
      潇襄一阵颤动,从小到大,她从没受过这般折辱。
      “你等着!”
      终于恨恨抛下一句话,她捂紧那件白色的长衣,如风一般蹦到窗旁,最终却仍是回头看了一眼,纵身跳进黑夜之中,掠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色女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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