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7、东海喜宴

　　十月初三那一日，四海八荒的仙家都往东海而去。

　　丹青奉命前来桃花岛，等待临渊上仙一同出发前去，却意外地看到十九和临渊上仙一同出现，在得知是自家师父让他跟着之后，脸色复杂。

　　而十九仍在兴奋之中，回想前些时候师父让他一同前往东海时，他是彻彻底底地愣住了。自他有灵有感之日起便已在桃花岛上了，唯一一次外出便是粘着临渊上仙的青丝去了一趟蟠桃盛会，但那时自己不过几百年的道行。就如同新生婴儿经历的事儿到了成人之时已有些恍惚不清一般，他亦忘了当时的蟠桃盛会是如何热闹，只隐约记个模样罢了。他不比其他异兽，它们尚且会出岛到外游玩一番，而他除却那次，便几乎不出岛。他虽会羡慕其他异兽，但说到底是自己不想离岛，也不知为何。

　　然，临渊上仙却言要带他前去东海，这份欢喜之情竟不比丹青少。欢喜之间，他言笑晏晏地行了礼，眉梢眼角携着满满的笑意。不过几日，他将于十月初三与临渊上仙一同去往东海这事就传遍全岛，岛上众兽皆是又羡又妒。

　　欢喜的十九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幕：临渊上仙驾云而行，丹青御风紧跟，苦了他，拼死拼活也没能赶上二人步伐。

　　眼见就要掉队，已化作黑点的丹青却蓦然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你慢死了你知道么？”

　　不是很好的口气啊！十九并不应话，只扬唇赔笑，毕竟确实是自个儿拉后腿了，否则他与师父二人估计早已到了东海了。

　　丹青却道：“照你这般速度，待到了东海，人家喜宴都散了！”顿了顿，双手抱臂，似笑非笑道：“不若你求我，你若求我，我就勉强带上你！”

　　他有心要刁难十九，不想十九甚是干脆地答允道：“好，我求你。”

　　他忍不住骂道：“没出息！”

　　十九略一侧首，微微蹙眉，问道：“求你跟没出息有关么？”

　　“你若有出息，又怎会相求于我？”

　　十九摇头，认真道：“这和出息与否无关，实是十九不想拖仙长与师父行程！”

　　闻言，丹青的脸色更加阴沉，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既已说出口的话，又怎可收回？便索性招来云朵，改为驾云，并让十九上了云朵，一同前行。

　　想来十九亦是首次乘云，脚尖轻点云朵之时，一直怕掉下去，怎知那云朵触感柔软，隐而坚韧，却是不怕。丹青驾云速度远比他来得快，十九身形摇晃，深惧一个不小心就此一命呜呼，便紧紧地拽着丹青的衣角，这才略为安心。

　　丹青见此，又是一句“没出息”，但也没甩开他。

　　十九立于云端，清透双眸瞥着丹青，又恐他知晓，小心翼翼。明明是水灵灵的小仙童，却绷着一张脸，真是不可爱。

　　不知是丹青驾云速度过于快速，还是临渊上仙有心相等，须臾功夫，十九便瞧见临渊上仙的身影，丹青驾云连忙跟上。

　　行了些时候，十九也就习惯了丹青驾云的速度，不若方才紧张，而是兴致勃勃地欣赏云下风光，毕竟他是首次这般出游。

　　驾云是一项耗费仙力的法术，丹青有三万多年的道行，驾起云来已是熟稔，但见十九如此悠闲，再见自己辛苦驾云，一时之间气上心头，恶声道：“小心摔死你！”

　　说着，还提了云速，吓得十九一把将他抱住，面色泛白。见此，丹青心情蓦然大好，再次骂了句“没出息”后，也缓了云速。

　　十九却是不敢再那般悠闲了。哎，他骂得也对，自己一个少年家被一个孩童如此恐吓，确是没出息。忽而忆起，对方虽是孩童模样，却是已有三万多道行的仙童，而自己不过是只有五千多年道行的桃花灵精。被他这般恐吓也是情有可原啦。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被师父责罚，化去那五百年的道行，自己如今亦是快有六千年道行的了！

　　就在十九糊里八七瞎琢磨之时，丹青又递过来一枚丹药，并示意他吃了它。

　　他接过，却是不吃，丹青瞪了他一眼：“吃了它，待会入了东海便与在陆地上无异！毒不死你，胆小鬼！”

　　十九不再多言，胡乱往嘴里一塞，见他咽下，丹青面色才缓了些。不过片刻，东海已到。

　　二人在沙滩上停下，眺望而去，东海半空祥云朵朵，仙气环绕。海天衔接，蔚蓝壮观，皓洁无比。偶有微风，浩浩海水荡荡漾漾。海风迎面吹来，沁入人心，甚是凉爽。

　　临渊上仙刚一落地，海面瞬间翻滚起来，浪花飞扬，海涛汹涌，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拥着冲过来，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

　　顷刻，海水向两侧翻滚，中间缓缓露出一条水路，随即出现两位虾兵蟹将。

　　他们对着临渊上仙躬身行礼，恭谨道：“拜见上君！”

　　临渊上仙微一颔首。

　　二人又道：“请上君随我二人来。”

　　语毕，便侧身在一旁领路。丹青十九二人跟上。

　　两侧水壁足有数丈，走在其内仍能感受海之汹涌澎湃，十九伸出一指，戳进水壁内，顿觉指尖生疼，颇有将被挤压碎了一般，急急抽回食指，却发现指尖已裂开数道细小伤痕，堪堪流出血来。丹青无意撞见，施法止了血去了裂痕，怒喝了几句，直到十九面色讪讪，这才作罢，只让他跟紧了，莫再乱动。

　　跟着虾兵蟹将一路往水路深处而去，身后两侧水壁逐渐重合，待十九回过神来，自己已在水中，伸出手去，亦能感觉海水在指缝中流动。

　　须臾，东海龙宫赫然出现在十九三人面前，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直是美轮美奂。宫前数名虾兵毅然挺立，仙家来往，络绎不绝。

　　临渊上仙的出现引起了不少骚动。

　　“啊！是临渊上君！”

　　“上君来了啊！拜见上君！”

　　“东海龙王面子也真是大，居然请动了临渊上君！”

　　“拜见上君——”

　　一见到临渊上仙来了，虾兵们与众仙家皆是一个个恭谨行礼，更有蟹将连忙回禀了东海龙君。不过片刻，便见东海龙君出宫，亲自相迎。瞧他一身艳服，红光满面的模样，不识者还以为是他要娶亲呢！

　　东海龙君对着临渊上仙行礼，笑道：“上君可是来了！让小王好等！”

　　临渊上仙含笑道：“龙君如此喜庆，本座在此祝贺了。”

　　东海龙君一怔，低头看了自身锦服，蓦然大笑：“上君莫要拿我打趣了！”他见临渊上仙言词打趣，对他颇有亲近之意，心下大好，面上喜色更甚。

　　临渊上仙含笑，并未再语，倒是身旁丹青拉着傻愣着的十九对着东海龙君行礼，恭谨道：“小仙见过龙君！”

　　东海龙君一瞧，见是他，又笑道：“这不是丹青么？许久未见，倒是越发灵俊了！”顿了顿，又看向十九，赞道：“好个清朗才俊！”

　　原对十九还有些别扭，现下听见有人夸奖他，丹青立即满脸溢笑：“龙君谬赞了！”

　　东海龙君却疑道：“只是……这位是？”

　　丹青一脸笑嘻嘻：“这是小仙师弟！”

　　师弟？东海龙君心下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眼角余光瞟向临渊上仙，见他面色依旧，并未言语，当下心中咋舌，却也不提，只笑道：“原是丹青师弟，难怪如此清朗！”又道：“我等杵在这做甚？上君快快请进！快请进！”

　　临渊上仙颔首，随着东海龙君进了龙宫，丹青与十九二人紧跟。东海龙宫宫内张灯结彩，喜庆非常，来往穿梭的侍女皆是笑意盈盈，瞧这番仗势，不难知东海龙君对自己长子的这场婚宴有多重视。

　　临渊上仙与东海龙君率先前行，丹青二人在后面跟着。一群蓝色小鱼自十九身旁游过，他正欲伸出手去，却听见丹青冷声道“莫要乱动！”，才讪讪罢了手。

　　行走之间，常遇见仙家侍从请安。再步了一会，待到一座宫殿前，殿前虾兵挺立，东海龙君请了临渊上仙进殿。

　　殿口虾兵见到丹青二人，道：“递交礼单请随小的来。”语毕，便领着丹青十九往另一处宫殿去。

　　途径花园，丹青无意瞧见十九无精打采，不由问：“怎么了？”

　　十九勉强笑了一笑：“不知为何，自拐进这边，头便晕乎得厉害。”

　　丹青抬首望向不远处的宫殿，道：“不远处应就是东海龙宫库房了，必有不少法宝聚集，你到底是只灵精，禁不住也是正常。”顿了顿，续道：“不若，你暂且在此歇息，我先去将礼单递交了，你等我回来？”

　　十九点头：“也好，多谢仙长！”

　　丹青瞥了他一眼，这才离去。

　　十九在花园逛了起来，百无聊赖之际，索性在花园内的小亭里稍作歇息。虽说是花园，举目望去，园里却无几朵秋花，一簇簇的皆是花骨朵。

　　他心下暗道怪哉，却闻耳畔有人道：“这花不知要何时才开呢！大半是开不成咯！”

　　十九这才惊觉身旁有人，赫然抬首，却见一张俏脸与自己不过两个拳头远近。

　　来人是一位约摸十四五年纪的少女，一身淡绿长裙，袖口绣有暗色花纹，银丝线勾出祥云，衣摆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但见淡扫娥眉，水汪大眼，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皮肤细润如温玉，腮边梨涡若隐若现，几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让人见之顿觉眼前之人万般亲切可人。

　　她盯着十九，水汪眼眸慧黠灵动，三分调皮，七分灵气：“这般便吓着你了？真没劲！”

　　十九缓过神来，见她皱着俏鼻，颇为嫌弃的模样，不禁反驳：“若你出神想事，我悄声无息在你耳畔出言，看吓不吓得着你！”

　　闻言，少女双眸一亮，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道：“你叫什么？”

　　十九默了默，原是不欲搭理她的，可一见少女微亮双眸，只得答道：“我叫十九。”

　　“尸鸟鸠？好奇怪的名字！”少女皱眉，蓦然双眸聚光凝视十九，好半响才嚷道：“怪了！我怎么探不出你原身为何？”

　　“你问我不就行了？做甚探我原身？我原身是只桃花灵精。”十九蹙眉，又问：“你又叫什么？”

　　“我叫亦瑶，原身是……是是是一只河蚌精！”少女弯眼笑着：“看你为人这般干脆，你唤我瑶瑶好了！”

　　十九微微点头，目光落回园里的花苞，道：“你方才为何说这花开不成？”

　　亦瑶凑过头来，大眼扑闪，道：“你不知道么？花仙年瑟芳主担任的是最美丽的任务，管理天上人间的千百种花，并统领众花之主。负责众花的开放，衰败，颜色，香味，生长地点，各类花儿相关事务。现如今她失踪百年，自然无人处理花事啦！”

　　“她失踪了？”十九讶异：“你怎知晓？”

　　“她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凡间，我听…爹爹说灵寒神圣是见过她那一面的，至此却是不再出现了。算一算，确是已百年了！”亦瑶瞪了他一眼：“这事儿整个仙界皆是知晓的，是你自个儿孤陋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