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6、仙长丹青

　　十九有心解释，无奈树叶攻势甚是凛冽，他光是躲避这些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见他已然被叶网困住，丹青不再逗留，直奔桃楼。不过片刻功夫，他再次出现在十九面前。

　　“在哪？”

　　十九被困叶网当中，身形甚是狼狈，直道：“还望仙长将这些树叶撤下。”

　　丹青不屑，哼了一声，便撤下叶网，负手立于云端，颇有几分气势。

　　叶网虽撤下，绿叶却在空中翻飞。十九见此，心知若他言语有失，这些现在看似毫无攻击力的绿叶又会再次结成叶网袭向他，当下道：“在桃花深林下棋，若是仙长来了便领仙长前去。”

　　“谅你也不敢欺骗！”顿了顿，丹青的双眉再次皱起：“大胆灵精，你若再胡乱唤我‘仙长’，休怪我不客气！”

　　十九苦道：“不瞒仙长，师父于不久前已将十九收入长梵，并命为这桃花岛护岛之灵。若是仙长不信，待十九领仙长至师父座前，仙长自然便知。”

　　闻言，丹青彻底怔住。

　　眼前的少年竟说已被师父收入长梵？想当初，自己入长梵是因太微帝君百般说辞才说动师父收他为座下弟子，但师父自收了他之后，却是坚决不再收任何弟子，无论其他仙家如何劝说，不收便是不收。而如今，这个少年竟告诉他，他被师父收入长梵了，这么轻易的，这么快的就收入长梵。

　　而他，竟不晓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明知道这事得待见了师父才能确定，但他却隐隐约约觉得这少年说的是真的。

　　丹青看着十九，略为出神。

　　绿叶翻飞之中的少年眸灿如华，鬓若刀裁，眉目似画，额间一朵似血桃花挣扎欲出，额前碎发飘扬，待仔细看去，却又干净无物，原束着的青丝也有些微的散乱，虽有狼狈之相，却掩不了其身上飒然洒脱之气。

　　也许确是真的罢。

　　这个少年，师父之所以会收，便是因了他身上有着可以划破苍穹的古朴静谧罢。

　　十九整了整略是凌乱的衣襟，抬眸看向丹青，明明是个总角孩童，法术却是这般强，他隐约记得岛上有兽告知他，丹青已有三万多岁了，看不出啊看不出！摇了摇头，他道：“仙长随我来罢。”

　　语毕便先行领路，丹青驾云跟上。

　　桃林一去数十里，枝桠错综，蓊蓊郁郁，绵延其处。桃花深林桃花灼灼，烂漫妖娆，清香四溢。

　　丹青倒是第一次来桃林深处，平常他来桃花岛皆是直奔擎山而去，他一直知晓桃花岛上桃花遍布，尤以桃花深林为盛。平日就算路过桃花深林，他顶多也就瞥上一眼，并无过多停留。如今一望，却是如此美仑绝色！

　　十九一路带着书白往桃花深林里最大最茂盛的桃花仙树直去。

　　桃树茂盛，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素衣白袍的年轻仙人在这繁花美仑之中雅致下棋，从容清华，周围彩蝶翩舞，愣又是美景一副。

　　丹青不欲出声打扰，静待一旁，不想身边十九已上前禀道：“师父。”

　　临渊上仙闻言，微微颔首，落下一子，这才抬首望去，待见到丹青，含笑道：“怎么，长梵待不下去了？”

　　丹青面上一红，道：“瞧师父说的，丹青这次前来是有事要禀告。”

　　临渊上仙淡道：“何事？”

　　“东西二位龙君在蟠桃盛会上向天帝与天后讨了个喜，这不，东海太子与西海四公主喜结良缘，将于十月初三举办喜宴，今日东海龙君已派了使者送来了请柬。”边言语，边递上请柬，红底金字，甚是喜庆。

　　是东海太子的喜宴啊！临渊上仙接过请柬。一般这样的喜宴，他是不欲前去的，一来是他喜静，二来是他厌应酬。但当初养收桃花岛到底借了东海龙王一分力，如今这喜宴是非去不可了。罢了，权当还他一份情。

　　临渊上仙颔首，袖袍一挥，一枚玉简飞向丹青：“你回长梵，按照礼单准备，你亦收拾收拾，十月初三便随我前去东海罢。”

　　丹青闻言，面上浮现欢喜之色，连忙接过礼单，笑道：“多谢师父！”

　　临渊上仙颔首，知他定是无趣的很，这才让他与他前去东海，凑凑热闹。

　　丹青欢喜之下，瞧见十九立于一旁，一时想起方才之事，便开口问道：“师父，他……”

　　临渊上仙道：“为师已将他收入长梵，取名十九，命为桃花岛护岛之灵。”

　　见自家师父确认此事，丹青心下泛起一丝不满，不免怒瞪十九一眼，那个名唤十九的孩子见他看向他，立即扬唇一笑，浅笑吟吟间，似翩翩浊世佳公子，风韵奇秀，爽朗清举。

　　丹青一愣，却是不再多言，只向临渊上仙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驾云离去。

　　望着丹青离去的背影，十九回首看向临渊上仙，他正下着棋，便行礼道：“师父，弟子去送送仙长。”

　　临渊上仙微侧着身子：“嗯。”

　　十九这才御风而去，脚尖行过处桃花翻飞，好不容易才追上丹青。

　　丹青对于自个儿突然多出一名师弟颇有些矛盾，一来是因为原本师父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弟子，自然是多有维护，如今多了个师弟，唯恐师父待自己就不如从前了。二来，经常被博远笑自己孤家寡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十九这个小师弟，当是该欢喜高兴。思来想去，心下便有些别扭了。但见十九好心相送，便道：“你这御风术倒是使得不错，想来是得了师父指点了。”

　　十九苦笑：“不瞒仙长，我这御风术可入不了师父的眼。”

　　丹青甚是讶异地打量了他一番：“你一小小灵精未得他人指点便能将腾空术使成这般？”

　　十九腼腆道：“虽印象有些模糊，这御风术却是我未启智便会了，仙长不说，十九还以为但凡灵精生来便会些本事了。”

　　丹青闻言，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嘴中嘀咕几句，又道：“不过区区五千多年道行，就已化作如此美形？”

　　十九讪讪一笑，却是不敢告诉他自己是因为跟了临渊上仙去蟠桃盛会，偷吃了玉液才增进了道行得以化作人形。

　　二人又断断续续聊了几句，丹青这才回了碧霄清微境。

　　......

　　临渊上仙素来喜在桃花深林里最茂盛的桃花树下摆上棋盘，独自对弈，这是岛上众兽皆知的事，十九自然是知晓的。

　　他寻常无事总会去那凑一凑，但他不吵不闹，均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棋盘旁的地上，随心随意，并不嫌脏，很是洒脱。临渊上仙落棋时，他便将头往棋盘凑近了些，眸光随着棋子移动，眉宇顾盼之间直是灵动逼人。久而久之，他自己也琢磨出了些门道来，有时遇见不解之处亦会出声请教临渊上仙。

　　临渊上仙见此，便来了兴趣，仔细教与他。也是他天生聪慧，稍稍点拨便通透了。与临渊上仙来来去去对弈了几次，棋技大涨，有几次竟只输与临渊上仙几子。

　　离十月初三还有些时日，十九闲来无事便来找临渊上仙对弈。

　　临渊上仙的棋技在天界当真是无人能敌了，如今不过是只五千多年的灵精，他亦只稍稍点拨几下罢了，竟能与他棋技不相上下，嘘吁之余，不免赞十九奇韵天赋。

　　修长二指夹着白棋落了子，年轻仙人甚为欣慰：“不想你如今竟有这般棋技。”

　　常言道：下棋如斗智。十九不过是只五千多年启智不久的灵精，论智谋论韬略，他怎么可能胜得过仙基雄宏又已是十三万岁的临渊上仙。

　　十九看着对坐的年轻仙人，眉梢眼角间溢满了笑意，带着三分不羁，七分灵动，浅笑之间，神采飞扬。

　　“这都是因了师父的指点。”

　　临渊上仙含笑：“是你自己天赋佳韵。”又从怀中取出一把玉折扇，递与他：“你入为师座下，为师还未有所表示，今日便将它赠与你。这玉扇看似凡物，危极之时却是能护你性命无忧。”

　　“弟子谢师父！”

　　十九受宠若惊，当下双手接过。玉扇触手生温，水泽通透，润泽光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如何，可欢喜？”

　　十九连连点头，满脸喜色：“弟子很是喜欢，谢师父！”顿了顿，又略有些迟疑道：“……师父，您可有欢喜之物？”

　　“欢喜之物？”临渊上仙道：“赏花对弈，醇酒雪景，这四者为师皆悦之。”

　　“……赏花对弈，醇酒雪景么？”他低声呢喃，而后仰首，目光坚定道：“师父，这四者，弟子今后定当献上。”

　　“四者么？”临渊上仙微微摇首，笑道：“赏花对弈雪景便都作罢了，唯有醇酒一者，为师甚悦之。”

　　“好，弟子日后定会献上醇酒孝敬师父！”十九重重地点头，蓦而又想起什么，出声问道：“对了，师父，您可有名字？”

　　临渊上仙一愣，似未明白。

　　十九扬着唇角，重复了一次：“师父，您的名字。”

　　临渊上仙似未料到他会如此问，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刹那风华犹如冰雪融化而春回大地百花盛开。待十九仔细看之，那笑却已然不见，而眼前的仍旧是那人清高傲岸的眉宇，波澜不惊的眸子，空旷的眸光。

　　繁花烂漫，微风送爽，落英缤纷之中，素衣白袍的年轻仙人柔和着嗓音：“容华。”

　　——容华，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