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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酒楼插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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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响,箫声止,分花停。
柳随风一共分出三盏花酿,笑唤道:“江兄,快过来吃上一杯。此乃我自作桃花酿,这天下间可就我一家,绝无分号。”
江缚生颔首,反手收起洞箫,微一撩袍,就着草席而坐。见柳随风递过来一盏花茶,便接了过来,微一浅尝。
花香与酒味相携,略带茶趣,醇厚,馥郁,芬芳,浅尝一口,生津润喉,唇齿留香,只这一口,已胜过其他无数。
江缚生又尝了一口,叹道:“风弟这茶酿手法当真不凡!今日能吃一杯,倒也无憾了!”
“家中尚还有酿制中的花酿,待刨了土,再送两坛至宝翰居。”柳随风哈哈大笑,坦然受之,端起一杯,自个儿浅品:“江兄还是唤我字罢,我字十九。”
十九?江缚生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字,似曾相识。
却闻柳随风又道:“江兄可有字?不若你我以字相称,这般兄来弟往倒显得有些生疏了。”
江缚生颔首:“也好。我字,容华。”
容华。
容华。
容华。
……
柳随风如遭电击一般僵在原地。
自己是否曾经亦是这般问过另一名年轻男子,然后,眉梢眼角均溢满了笑意。
——师父的名字,十九想知道。
年轻男子闻他所问,微微一怔,遂,扬唇一笑,刹那风华犹如冰雪融化而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繁花烂漫,微风送爽,落英缤纷之中,素衣白袍的年轻男子柔和着嗓音。
——容华。
——容华,我的名字。
“啊——”
一阵强烈的疼痛袭上脑海,柳随风手上一松,茶盏滑落,碎成一地,溅起的茶水污了锦袍,他却不觉,只双手抱头,疼痛令他几欲昏厥。
江缚生脸色微变,急忙上前:“十九!”
对方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精致的五官早已扭曲成一团,满脸痛色,看着他的双眸亦不复清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柳随风看着面前的俊秀男子双唇开开合合,似在答话,他却听不见男子在说些什么。
他睁大眼眸,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却蓦然一变,天地之间白茫一片,银装素裹,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素衣白袍的年轻男子寂静独立,与周身雪色浑成一体,如隔绝于尘世之外,飘逸出尘。
年轻男子空旷着双眸看他,隐隐一阵叹息,声音缥缈。
——也罢,便唤“十九”罢。从今之后,为桃花岛护岛之灵。
景象一跳,印入眼眸的又是那名俊秀男子,脑中的疼痛越来越清晰,柳随风狰狞着面容,怒吼:“你到底是谁!为何屡次出现在我梦中?!为何要这般纠缠折磨于我?!为何!为何——”
看着柳随风似着了梦魔一般的疯癫,江缚生轻叹一声,举手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手刀。
随着最后一句“为何”,柳随风眼前一黑,头一重,整人向地上倒去,幸有江缚生长臂一捞,这才陷入他怀中。
繁花洒落,凉风习习,江缚生抬首望着空中翻飞的桃花,额前碎发飘舞的厉害。
这景,这人,这字,为何他亦觉得似曾相识。
待柳随风睁眼之时,已是酉末时,落日的余晖温柔洒照在桃花林里,四周一片金光。
而江缚生就站这一片金光之中,月牙白的长袍,手中一支青色洞箫,依树而立,身材挺秀高颀,说不出飘逸出尘,仿若天人一般,浑身被温暖光芒所笼罩。一见他醒来,便柔和了清冷的眉宇,扬着薄唇,温着嗓音。
“你醒了。”
刹那风华宛若一朵瞬间盛开的莲花在他唇边荡漾。
柳随风微微一怔,蓦然捂住胸口,他的心脏跳动很是厉害。仔细想来,自与江缚生相识以来,除了送上“化离”那次,他甚显欢喜之外,便一直都是冷清着面色,并未有过笑容。如今只不过是扬唇一笑罢了,他竟会这般心跳声如雷。
见他的动作,江缚生上前来,蹙眉问道:“可还是有所不舒服?”
“……呃,没没没有。”柳随风面色一红,慌张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江缚生又道:“可是饿了?”
他这一问,柳随风还真觉得有几分饿意了,抬眸望了望天色,皱起了好看的双眉,又对着江缚生问道:“……我方才?”
江缚生心中一动:“你方才说有些困顿,便靠着树干阖眼了会。”
柳随风歉意拱手,讪讪道:“实在失礼,我这厢给江兄赔礼了!”
闻言,江缚生几不可见地蹙眉,凝视他须臾,缓缓道:“容华,我的字。”
柳随风却是一笑:“物有其容,木谓之华,倒是极好的字。也好,今后,你我便以字相称,省得生疏。”
江缚生颔首,眸底清华潋滟,并未多语。
柳随风抬眸,刚要说什么,肚子一声叫,不免面色一红:“确实有几分饿了,不若你我找处酒楼浅酌一杯如何?”
“也好,我正有此意。”
二人略一商量,便决定就近去通惠河畔旁的碧玉楼上吃上一杯。
碧玉楼是通惠河畔这一带生意最好的酒楼,其招牌酒便是一种名为“碧泉”的酒,素有“人间琼浆玉液”之称。但凡来到这通惠河畔的,都会前去吃上一杯。
二人到达碧玉楼时,已见楼内宾客满堂。原以为会无座而回,不曾想刚至酒楼外,便有小二跑来,满脸堆笑:“哟,这不是柳少爷吗?今儿个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赶紧儿往里坐!”
柳随风与江缚生对视一眼,遂笑道:“还有座?”
“有有有!您快往里面请!!!”
小二领着二人往楼里走,酒楼掌柜的望见柳随风亦是异常热情,连连让小二带二人前去三楼包厢。
柳随风一边走,一边对着江缚生笑道:“此处老板得了家父几次相助,我亦每月都会前来几次,故而有些熟稔。”
江缚生颔首,四下查看,三楼甚是冷清,除却一桌两人之外并无他人,倒也清静,便道:“包厢便罢了,我们坐于窗边即可。”
“也好。”柳随风笑道,令小二找了一处风景较好的座位便坐了下来,随即又点了几个小菜。
不消片刻,酒菜全都上了桌,柳随风替江缚生斟了一杯酒,道:“这里的碧泉是最有名儿的,容华定要多尝几杯才是。”
江缚生吃了一杯,双眸微亮,不禁夸道:“这酒竟不输你的桃花酿!”
柳随风一笑:“不瞒容华,我曾来偷师,却是未成。”
“十九甚喜酒酿?”
“不错,我自小便沉迷酒酿,尤其是桃花酒。又因我对桃花情有独钟,家母不少笑话我,道我是那桃花精所化的,还不让我接触。”柳随风摸了摸鼻头:“我却是固执的很。我还寻思着再过两年,便自个儿开家酒坊,可迎客可自乐。”
江缚生微弯了唇角:“你这想法倒是实在。”
“那是自然!”之灼哈哈一笑,又道:“他们却是不知我为何执着酒酿。”
“……你为何执着酒酿?”
“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起那经常出现在我梦中的男子?”
“自然。”
“说来也荒唐,我竟知晓他甚爱醇酒,尤其是桃花酿。一次梦中,他递与我一杯桃花酿,香味醇厚,我于梦中饮下,梦醒后牢牢不忘,闲着无事便去琢磨了,以至如今略有所成。”
“还有如此美酒?”
柳随风颔首:“我那桃花酿确是不及梦中酒香七分味。”
说说笑笑间,忽然传来一阵瓷器摔碎声,二人不禁侧目。隔着二人几桌远的一桌茶座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袭蓝衫,相貌平庸,举手投足间,云淡风轻。女子则一身素衣,秀雅绝伦,身形婀娜,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但她身子轻颤,神情激动,脚下是一地的碎碗破杯。
见她如此,蓝衫男子轻声一叹:“我是为你好,你这般跟着我只会拖累你。”
“我并未觉得你拖累了我!”女子咬着红唇,欲泣将泣:“你若真为我好真想我好,你便早日忆起一切!”
闻言,男子眉宇间忧愁更甚:“不是我不愿忆起一切,是我真无所回忆。年瑟,或许你认错人了,我并非……”
素衣女子拍桌而起,潸然泪下:“不会的!不会错的!你就是他!你是楚元易!我不可能认错!我怎么可能认错?!!!”
“年瑟。”男子叹息一声重过一声:“我说过无数次了,我叫晋子书,而非你口中的楚元易。”
“不!你是楚元易!你是他!不是,不是,对,对对,你是楚元易!你也是晋子书!你是他,他是你!不会错的!”女子紧蹙双眉,低声呢喃。
男子见此,不再多言,蓦然起身,意欲下楼。
女子连唤一声“元易”便急急跟上,路过柳随风这一桌时,视线落在了江缚生身上,却是一愣,继而看向柳随风,神色涌现大片伤痛黯然,以及歉意。
她上前一步,对着江缚生盈盈施了一礼,才道:“年瑟见过上君!恭喜上君与岛灵重逢!”
江缚生一怔,不语,遂与柳随风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疑惑。
女子见他不语,面上不禁露出苦笑:“上君也看到了,元易他虽已复活,却是不记往事,便是连我……也忘了……”顿了顿,又看向柳随风:“你怨我恨我是应该的。若非因我,你如今仍是桃花岛岛灵,亦不会分化,勿提转生人界了!你的情我始终铭记,日后定当相还。”
话语一毕,她又是一礼,便匆匆下楼,追了出去。
眼见她离去,柳随风才转眸望向江缚生:“容华认识她?”
江缚生摇首:“我未曾见过她。”
“她自称年瑟,还唤你上君!”柳随风皱了皱眉:“还唤我什什么岛灵?”
江缚生一阵默然,双眉紧蹙,想来亦是不解。
见此,柳随风不禁朗声一笑:“罢了,你我纠结于此做甚?不过插曲一首罢了,来来来,你我先饮上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