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辞藻铺街

3、相遇

　　我想我是喜欢小鬼的，因为小鬼跟我很像，我们一样不喜欢天庭，我们相依为命。
　　我一直在学习人的生活，却不喜那喧嚣，就在城外的山脚下筑了间小院，种些青菜，养些雏鸡，生活安静而平凡。玄胤也很好地融入了作为凡人的生活，每次我下山买菜时，有他在，大妈总会多送几把新鲜小青葱。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直到天地毁灭。但我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天地的毁灭是一个多么漫长的等待，不知道爱情其实比毁灭更可怕，更不可逆转。
　　成为妖的第三年，我遇到了君岚。
　　那时我正在寻找不知所踪的小鬼，在芦苇丛中跌跌撞撞，然后，在张望的瞬间，扫见那个身影。杨柳树下的一袭红衣，美得不可方物。
　　我依然记得初见时他的模样。黑发如水，披散在他的胸前，炫彩的红衣衬得他的皮肤越发透明白皙。他随意地倚着柳树坐下，仰着头，下颌与脖子划出优美的线条。
　　美，美得令人难以呼吸。
　　而在下一刻，他从我的身后扣住了我的脖子。我震惊，后知后觉地惊慌起来。
　　他在我的脖颈处嗅了嗅，温热的气息弄的我很痒。之后，他放开了我。
　　“不是仙界的？”他问。
　　“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随后又补了句，“我叫莞莞。”
　　“莞莞……呵。”他笑了，笑起来的感觉极像幽谷兰花，“你可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僻静的住处？”
　　他慵懒地倚着树，侧头看我，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我在他目光下心跳如鼓，好一刻才注意到他的皮肤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出病态的白，微弱的呼吸仿佛随时会断掉。
　　我猜想他可能受伤了。
　　“去我家吧，刚好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上前去扶他，他没有拒绝。
　　远远地就看见小鬼正在门前张望，当他看见我们时，沉默了。没有前来帮我，反而转身进去了。
　　真是别扭的小鬼。我瞪着他的背影，身旁传来一声轻笑：“看来你家也不安全。”　　
　　“哪儿有，只是一只被贬下凡的小鬼罢了。”
　　君岚是一只修炼了三千年的红狐，法力高强。
　　可是，他身上满是仇恨的味道。强烈的仇恨，骤然我身为桃妖，也不能完全辟住他的邪。我只是疑惑，但什么也没有问。
　　小鬼自那一天起就跟我闹僵了，为表示抗议，他连续几天把菜炒糊了，并时不时跟君岚斗嘴。
　　我自然站在君岚那边，指责玄胤：“你身为天君，总不能因为变成了小孩儿，就随便使孩童的性子吧。”
　　君岚侧躺在凉榻，半撑着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和玄胤的好戏。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也不知是我那句话说重了，小鬼怒极反笑，然后头一次那么严肃地看着我，他说：“莞莞，尽管我不喜欢天界，但我也绝不允许有人危害天界。我之所以对他放任不管这么久，只是因为你。现在，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让他离开这里，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他。”他发怒了，乌黑的发丝无风自动。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君岚却开口了：“放心，一个月后我自会离开。”他挑起胸前的发丝，细细地闻着，继而勾唇凉凉地笑了：“在这里住太久，我会忘记仇恨的味道的……”
　　君岚……
　　又到了给他换药的时间，可能跟之前的斗嘴有关系，这一次他明显比之前沉默了，笔直地坐着，双眼紧闭。
　　我小心翼翼地换好药，正准备轻手轻脚地离开，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一个用力，他将我压在身下。慢慢地垂下头，他柔顺的青丝落在我颈间，金色的眼眸紧缩住我的。
　　第一次离得那么近，近到我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莞莞，你一直都是这么善良吗？善良到不分好坏都往家里带？要知道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他的声音低沉惑人，可我仍从中听到隐隐的嘲讽。
　　“知不知道救了我的下场？”
　　我摇摇头。
　　“曾经有一棵树救了我。那时我受了重伤，被天兵追捕，走投无路。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它救了我。它开了一树的花，一树漂亮的花，落在我身上……”他回忆着，我望着他的眼睛，从那片金色里，我仿佛可以看见那一树绚烂的花。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它死了。提前开花让它很快就死了。”
　　“哦。”我有些悲伤。
　　他放开了我，起身。跳下榻榻米，走到门边。我赶紧拍拍胸脯，平息呼吸。谁知他突然又转过头：“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吓得倒吸一口气，然后呛住：“咳咳，什，什么意思？”
　　“算了，没什么。”他抚额，很无奈的样子，青丝从他的指缝间落出。他蓦地转身，头也不回的地出去了。